第二十八章 點翠凝碧的春風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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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笑了。
笑有些厲害。
脫靶。竟然脫靶。
場人看著董亞寧笑,笑幾乎握不住槍,臉上笑容越來越怪異,眼神似乎有些散亂。
芳菲尤其緊張看著哥哥,見哥哥待移動靶歸位之後迅速再次舉槍,便想要叫他,葉崇磬卻這時攔了芳菲一下。芳菲一回頭,就見葉崇磬沉穩搖搖頭,做了個噤聲手勢。芳菲怔了怔,她發現外祖父也沒有出聲,一副靜觀其變樣子。
董亞寧握著槍,對準靶子瞄準了許久,槍他手中指向遠方靶位中心,好久,他手指扣扳機上,不曾動……喘息從平穩到粗重,直至再次平和下來,漫長過程,他動都不動。任汗珠子順著鬢角滑下去。終於將槍“啪”一下摁了身前橫板上,重重。他一回身,臉上就掛著笑,說:“得嘞,願賭服輸。”
芳菲一口氣這才鬆掉,瞪著他,忽然就想過來抱住他,董亞寧“哎”了一聲,比劃著讓她遠一些,說:“你少來。”
芳菲被他說,轉而攀住資景行頸子,說:“那你說,等下去馬場看看馬,中午請我們吃飯……葉哥,我們一起好吧?”
“一起吧,小磬。也很長時間沒來家裏坐坐了。亞寧忙,你也忙,我們家裏這陣子又格外事兒多。我倒是喜歡和你說說話。”資景行微笑著說。
葉崇磬也笑著,走資景行身邊,出了槍房。
慢慢,芳菲扶著資景行走了後麵,葉崇磬和董亞寧並排著走前麵。
葉崇磬看看董亞寧。
董亞寧不知道什麽時候摸出了煙盒來,被葉崇磬看,他也毫不意,照舊點上,抽了一口。
葉崇磬聽著身後芳菲和資景行輕緩腳步聲,低聲問:“你是不打算說,到底出了什麽事嗎?”
董亞寧吐了口煙,側側身,對外祖父微笑一下,說:“根本就沒什麽事兒。”
一團青霧漸漸消散,董亞寧白發青麵孔上,被葉崇磬那拳頭砸出來青紫印記灰暗。
葉崇磬輕聲說:“那我看你就是欠揍了。”
董亞寧笑出來,手指搓了下眼角,說:“哥哥哎,我欠揍,是一天兩天了麽?”
葉崇磬握起拳,指關節都響似,是很大拳頭,有力,又沉重。
董亞寧斜著眼睛瞅著,吸了吸鼻子,說:“我算是嚐了你這老拳滋味了。得嘞,哥哥,留著點兒力氣往有用地方使吧,擱我這兒,那叫瞎子點燈白費蠟……”青煙繚繞間,他撫著頭頂那極短發。根根直豎,紮手。他忍不住笑了下,說:“以前人說,凡是愛留這種頭,不是流氓,就是壞蛋。我這幾天怎麽琢磨著,好像我哪條兒都沾。難怪橫看豎看都不招人待見呢。”
“以前人還說,禍害留千載呢……”葉崇磬不意接口說道,正巧有電話進來,他看了眼號碼,轉過身去接。
董亞寧聽他含糊應了一聲之後,便不再出聲,隻聽著對方說,偶爾回應一兩個音節,神色卻頗有些凝重。他斜靠自己車邊,遠遠,看著葉崇磬側影——葉崇磬單手撐著車頂,天氣熱,他裸著手臂上蒙了一層細密汗珠,透過樹蔭投下光線,讓他手臂亮晶晶,泛著健康而又強盛光澤……董亞寧將後一口煙吸進,將煙頭扔地上,抬腳碾了一下。
他低頭盯住這被他大力碾過煙頭,扁扁,紙片一樣。地麵潔淨,鞋底也潔淨,雪白煙頭縱然碾過,也看不出汙跡。可總給人一種異樣殘敗感。他抬腳又踩住。
芳菲鳴笛催促他,他揮揮手,讓她先走。芳菲則探頭出來嚷著:“等你一起。”也不待他再有表示,車窗已然關上。他看著芳菲那黛色車子上深色車窗,撓了撓眉。
頭疼。
“亞寧。”葉崇磬叫他。
“嗯?”董亞寧回神。等著葉崇磬下文呢,葉崇磬卻沒聲兒了似,他皺著眉望過去,“怎麽了?”
“你是不知道嗎?”葉崇磬問。他將墨鏡戴上,“屹湘工作上出了點兒麻煩。”
董亞寧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葉崇磬見董亞寧那平靜麵孔上,沒有特別反應。他等了一會兒,也便不說話了。
董亞寧開了車門,敲敲車頂,說:“走吧。”
葉崇磬站原地,沉吟片刻,才跟著上了車。弗一坐穩,董亞寧車子已經啟動。那速度,即使達不到理論加速,也差不了多少了。葉崇磬瞄了眼麵前中控盤。這台老車子,經過精細維護重回到他手上,引擎那清透聲音,就像一顆年輕毫無瑕疵肺呼吸……他擰了下車匙。忽然間,他想到了什麽。
盯著前麵芳菲車尾,想要撥電話,終於是忍住了。
不緊不慢,他車子跑往城郊去路上。
周末,車流頗為擁擠。
及至出了城,才稍微寬鬆些,可也起不來速度。
這條路上,他和董亞寧曾經無數次賽車。互有勝負,細算起來,大約是董亞寧贏次數要占優。董亞寧車型總是又又,可贏他這個車技不弱
老對手老爺車,卻往往靠是敢衝敢闖……他微微一笑。這一程,未來,如果少了這麽有意思同伴,該是多麽無趣?他想著,眼見前方路途逐漸開闊,一腳油門猛踩下去,車子幾乎是飄著超過了芳菲跑車,又連續超車,才遠遠看到了董亞寧那炫金色跑車。不知道董亞寧是不是意識到了他追趕,車子開,兩車之間總保持著幾個車身距離。
葉崇磬被激起了好勝心,加之車子保養後狀態實是好,他也有心試試此時這老爺車極限,於是不斷加速,忽然抬頭看到測速標記和拍攝鏡頭,也沒有特意規避減速。
董亞寧早就從後視鏡裏注意到了葉崇磬追趕勢頭,他穩穩操控著車子。
這輛車他已經有很久沒有開。
昨天芳菲提起來,說這輛車子好看很,他才想起來。車子買了有三年了吧,隻有家裏司機隔段時間開一開,定時請人保養。葉崇磬曾經開他玩笑說,那麽多名車,都是給司機買。他笑。表麵看起來,確如此。他似乎已經忘了為什麽會買這輛車。也許僅僅因為這車子好看?炫金色,當時訂車時候還沒有。需要等半年呢。他問過之前那輛賣給誰了。他頂討厭跟別人用一樣東西。這輛車例外了。大約是銷售舌燦蓮花,其中有一句,就說這四門全景天窗,有多麽多麽敞亮、多麽多麽尊貴……山頂看星星,有多麽多麽浪漫。
他還記得自己是跟佟金戈一起去。金戈聽了這推介,大笑。說這麽幼稚事兒現如今誰幹呢。咱們哥們兒早就過了用這招兒泡妞兒階段了,聽起來跟史前文化似。
確實跟史前文化似,過於遙遠。而且他好像,恰如金戈說,沒有用過這麽浪漫招數,追過哪個女人。其實心裏不是不明白,再高端女人,小心眼兒裏,柔軟地方一定留給浪漫和溫馨。比如山頂看星,比如海上望月……這些他後來倒是都做過。有時候身邊有人,有時候沒有。有人時候,此等浪漫幾乎是純技術性行為,味同嚼蠟。於是久了,他喜歡獨自一人。需要安靜一下時候。不過這車上手不久,曾經有一次,他喝過酒信馬由韁開車亂闖,醒過來,滿天星鬥,黑色天鵝絨上綴滿了珍珠似,讓人舍不得再閉上眼睛。那是個冬夜,他還是打開天窗,讓冷風吹進來……就那麽睜著眼慢慢看著珍珠一顆一顆退隱,好像被誰伸手一顆一顆摘了去。也許那隻手曾經溫柔撫摸過他臉,也曾火爆撩翻了整盤鑽石,總以為是遠離了、不見了,可還會不經意時候,輕輕拂動他心底弦,一下,就一下……天就亮了。
他清醒過來。
不過是個夢。
向外看,車子竟停山坡上,再往前一寸,便是車毀人亡。
那種低底盤車子不知道是怎麽被他開上了山坡,四周圍雖然是古長城遺址,但夜晚鮮有人至。
他披著毛毯坐懸崖邊上等人來。
手機沒電了,隻能靠他車上衛星定位係統。
他想不知道會是誰,先意識到他消失了很久該找找了。可不管是誰,那個人一定覺得他還算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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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大家:
今天到這裏。諸位晚安。
另因家中有事,明日不能。請假一天。謝謝。
祝大家周末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