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亂雲薄暮的驚回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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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崇磬拍了下方向盤,有些不以為然說:“這我不否認。但實際上,也是勢必行而已。”

    “粟氏不像看上去那麽無懈可擊?”屹湘問。

    葉崇磬又笑笑,看她一眼,說:“可以這麽說。”

    “難怪崇碧說,放你去做數學家,實太可惜了。”屹湘搖著頭。

    “有時候我寧可做數學研究。”葉崇磬看看路況。這一段走非常順利。不知道是不是這樣輕鬆聊天緣故。

    “普大,一笊籬下去,能撈出三五個數學家。做數學家你會淪為平庸;做銀行家,你有機會成功。”

    “這是奶奶原話。”葉崇磬拿起一罐咖啡來,示意屹湘要不要。

    “崇碧說。阻止不了她炫耀她那個了不起哥哥。”屹湘說,“誰讓我沒炫耀,我那個已經被她收了。”

    葉崇磬笑。慢慢啜著甜兮兮咖啡飲品。

    氣氛難得輕鬆片刻。他隻希望能夠延續久一點。

    “比如呢?”他問。

    “好像不久前方家有個融資計劃找上恒泰,被你否決。崇碧說可惜那天她沒趕上你跟爺爺頂牛兒。”屹湘說。

    葉崇磬點頭,有點不好意思,說:“這種事她也說。”因為這件事被祖父借題發揮當著一家人麵教訓他。他就是占理,那麽當眾頂撞祖父也實是不合適。

    “後來聽說恒泰沒接案子,粟氏接了。據我推測,這恐怕也是粟氏敗招之一。僅僅衝著這一點,粟氏呆賬壞賬率低不了。你這筆買賣,做到底劃算不劃算,也很難說。隻不過有時候生意不見得要立馬兒看到結果……就說你那個支持汽車工業海外並購案子,賺未必會賺到,交換得來政、策、利、益,卻是史無前例。”

    葉崇磬眉展了展。這個他們第一次見麵,就伶牙俐齒算計他錢丫頭,頭腦裏麵賺錢道道兒絕對不止一點兩點。他清了清喉,說:“這個麽……”

    “這個不可說。”

    “這宗買賣被亞寧笑話了大半年。”葉崇磬笑笑,“可以說,但不可以公開說。”

    “要我換你一下嗎?”屹湘問。葉崇磬看上去沒有疲勞之色,但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趕。

    “你方向感好過我?”

    屹湘搖頭。

    葉崇磬道:“那就坐著吧。我保證把你安全送到目地。”他將手邊牛奶遞了一盒給屹湘,“回來半年,腸胃是不是早就適應了?”

    “嗯。”屹湘原本不想喝牛奶,看了一會兒牛奶盒子上那飄逸標記,“蒙文嗎?”

    葉崇磬迅速念了一遍,說:“是蒙文。”

    “你還會幾句?”屹湘問。葉家是有蒙古血統。

    “也就是幾句而已。”葉崇磬說,“爺爺是精通。這行字,是有天看廣告,跟爺爺學。爺爺就說,現能跟他說幾句蒙語老頭,也都不了……人生不就是這樣,雖然高壽,可是看著朋友們一個一個先自己而去,總歸是件難過事。”

    他說著,轉了下頭。

    屹湘沒有接話,不知道此時想什麽。

    咖啡連喝了兩罐,甜膩住了喉嚨。他又不住喝水。

    “擔不擔心你官司?”他問。

    “擔心。但是不怕。”屹湘說。

    葉崇磬點著頭,和緩說:“沒什麽好怕。看上去很難局麵,找對了角度,破局也隻是手起刀落。”

    屹湘看他。

    “要說,亞寧競標iem也好,恒泰追逐粟氏也罷,我們這點小打小鬧都不算什麽,論市值論規模,iem和粟氏都不算很大盤子。二十多年前,百達出手收購鄔氏紡織,一舉拿下鄔氏遍布全球尤其是亞洲非洲市場幾十家紡織工廠、數十個品牌,那才叫胃口不小。如果要我編教科書,這一戰是要編進去。隻可惜百達從來低調,非常多案例隻看到結果、難見其詳細過程。”

    屹湘聽他提到百達收購鄔氏,有些詫異。

    她輕聲說:“也許眼下亂局,都是從收購鄔氏埋下禍根。你怎麽留意到這個?”她忘了手裏牛奶隻喝了一半,捏著盒子,專注於葉崇磬話。他也許並不知道汪瓷生與鄔氏恩怨糾葛,但是他話裏確有一絲暗示意思。

    葉崇磬說:“也很偶然。年初,亞寧收購iem,找到恒泰做資金支援。既然支援,總要了解下他們主要對手。百達事業布局非常傳統派,多數都集中基建和實業上。早年別說是興這些技術產業,就連輕工業也鮮少涉足。這種投資風格,從收購鄔氏開始有所改變。”葉崇磬緩緩說。屹湘隻是聽。車子已經開進市中心,街道上車輛仍然不多。“鄔氏從紡織業巨頭到事業失敗、被百達一舉吞並,過程之短暫,從正麵來看是百達戰略成功、行動迅捷,從反麵來看是鄔氏潰不成軍。鄔氏幾代人辛苦積累下來基業數年之後變成了另一個麵貌重出現。很多人覺得鄔氏神話破滅簡直是一夕之間,或者歸咎於其他因素,可是都忽略了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屹湘問。

    “鄔氏債務危機,其實早就存。

    ”葉崇磬說。市他車子開稍慢些,狹窄彎道頗多老城區內穿行,需要格外多耐性。“再具體,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想也許你會有興趣一探究竟。也許稍晚會幫到你。”

    “你才總是令我吃驚。”屹湘說。也許葉崇磬並不是不知道再具體些,他隻是覺得點醒她作用已經起到了而已。“謝謝。”

    “我隻是從有限數據來分析。”葉崇磬正正經經說,“百達這些年也尋找契機進入中國大陸市場。尤其是通過l不斷試探和擴張,已經累積了不少經驗。要不是百達管理層政策相對拖延滯後,中國大陸實質性行動不會拖到現才開展。”

    葉崇磬暫時還不能告訴屹湘,正是粟氏與百達頻繁接觸,他才下決心讓恒泰早行動。不能與百達硬碰硬,從客觀到主觀,他都不能采取那樣策略。

    屹湘特別想長長出一口氣。

    但是這口氣總提到半截子,就繼續不下去了……

    車子街道上速前進。

    這個城市裏行道樹多為懸鈴木,車子這樣街道上行駛,如同穿過綠色隧道。轉了幾個彎,便駛上靠海路段,看出去,海天一色,都是暗黃昏黑,海上則巨浪翻滾。

    兩個人都臉色凝重,誰也不再出聲。

    屹湘心是越來越緊。

    車子越接近目地,那個海邊小鎮,她越覺得手腳都發冷。

    葉崇磬說:“看這樣子,我們真遇到了一點兒麻煩了。”

    他指當然是靠遊艇上不了那個小島。心裏有些懊惱。這種大型玩具,確實不適合來打硬仗。還好到了海邊,換別船倒也不成問題。他慶幸預案做充分,a計劃不行,就來b計劃。再不行,還有別選擇。

    他皺著眉,自言自語說:“要有軍船就好了。”

    “不行。”屹湘搖了下頭。哪兒那麽容易。做到做不到且不說,這也動靜太大。

    “安全把人帶回來是第一位,都這會兒了還管那麽多呢。”葉崇磬說。他也不是沒有顧慮,但眼下確實為重要,是找到董亞寧。“好吧,或許情況遠沒有我們設想糟糕。”

    屹湘沒有說話。

    那是一個不大島嶼,島上居住人家不過兩三戶。與陸地連接部分隱藏海底,退潮時候可以開車上島,漲潮時候,那海麵便會將道路淹沒,若想登陸或登島,那就需要借助船隻了。她曾經覺得這個島奇怪,他說,不奇怪,但是很獨特,這應該叫做間歇式半島……已經很多年過去了,她偶爾會想起那個深藏心底島子,並沒有想過要這台風肆虐時候,回到這個地方來。

    暴雨車窗上形成了一層厚厚水膜。

    她握了握手臂。

    “已經到了這裏,再難也能上島。”葉崇磬說。

    話音未落,錢幣大小雨點就落下來。密集而緊迫。

    前方又有一輛閃著紅藍警示燈警車,驅散靠近海岸人和車輛。指揮棒大風中堅定指向與海邊相反方向,警示著過往車輛。這無聲指示,讓人心驚。

    他皺皺眉,加了車速。

    遠遠看到暗青色山,心裏稍微放鬆了些,知道再往前一段路,也就到了那個海邊小鎮。

    車子像艇劃過水麵似,所過之處,濺起巨大水花。

    葉崇磬塞上耳機,詢問預備好船隻和人員。

    已經到碼頭了,溝通還是有些不暢。對方喊,他為了讓對方聽清楚,也必須大聲。他不得不先停下車來確定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