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荊紅妝意外的睜大眼。

    不止是她，全村的人都很意外，場上很快安靜下來，隻剩下篝火裏木柴的嗶剝聲。

    這個陸垣，來上南坡幾個月，活兒不多幹就算了，連話都懶得多說，怎麽今天要唱歌？

    陸垣勾勾唇，仍然靠著石頭坐著，修長的手指打著拍子，嘴裏輕輕哼起一個旋律。

    打穀場上更加安靜，所有的人都靜下來，仔細捕捉他哼出來的音律，就聽他的聲音漸漸響亮，由最初的輕哼變成吟唱，節奏也越來越強。

    荊紅妝聽著，眼睛睜的越來越大，忍不住跟著他的節奏點頭，手指在腿上輕輕敲著節拍，一顆心卻忍不住狂跳。

    喀秋莎！

    他唱的，居然是二戰時蘇聯的名曲“喀秋莎”！

    而且，他唱的居然是俄語，她聽不懂，可是，她卻熟悉這首歌的旋律。

    而，荊紅妝動作裏自然的跟隨，也讓陸垣意外，一次俄語唱完，他並沒有停下，低頭注視著荊紅妝，輕哼一次前奏，又改成了中文：“正當梨花開遍了天涯，河上飄著柔曼的輕紗，喀秋莎站在那竣峭的岸上，歌聲好像明媚的春光……”

    “喀秋莎站在那竣峭的岸上，歌聲好像明媚的春光……”受到他的感染，荊紅妝忍不住跟著哼了起來。

    低沉的男中音，清亮的女中音，在打穀場上回蕩，染醉了整個夜色。

    歌聲漸漸消失，陸垣的眼睛沒有從荊紅妝臉上移開，眼睛裏有毫不掩飾的驚訝。

    會唱這首歌的人不少，可是……他沒想到，會在這小山村裏……

    荊紅妝卻很快回過神來，咬一咬唇，側頭避開他的注視，輕笑說：“怎麽，我們唱完了，該你們了！”

    “好！”聽到她的話，大家才回過神來，大家立刻轟然喝彩。

    本來，隻是開玩笑熱個場子，哪知道，竟然是這樣精彩的一個節目。

    幾個小夥子立刻敲起鼓，幾個姑娘拽著幾個媳婦兒出去，圍著篝火扭了起來，場麵頓時熱鬧起來。

    羊湯滾起來，向九明帶幾個小夥子出來，把隊裏準備好的食物丟進鍋裏。

    春芽幾個跑來，拿了自己想吃的東西過來，寧澤遠取了笊籬，幫幾個人分開煮。

    別的孩子看到，眼紅的跳腳，拉著大人要回去拿，被大人拽回來。

    向九明笑說：“我們隊上的東西有限，大家有自個兒想吃的，晚一些回去拿也行，反正羊湯一直滾著。”

    大家聽到，立刻有女人離場，帶著孩子去取東西，而春芽和郭秀兒幾個，已經拿碗裝了煮熟的東西，又再盛上羊湯，開開心心的端出來。

    荊紅妝把帶的竹筒打開，倒了拌好的辣椒粉出來，笑說：“吃辣椒的自己加。”

    孩子們瞧瞧，大多數搖頭，偶爾有一兩個小心翼翼的戳一點，很快辣的吐舌頭。

    一些大人也坐不住了，拿著碗過來，盛半碗羊湯，撈一些切好的土豆、玉米，羊湯裏撒上辣椒粉，也說笑著去吃，場上很快歡騰出煙火氣。

    荊紅妝撈了兩碗，都加了一大勺辣椒粉，一碗遞給陸垣。

    陸垣抬頭笑笑，伸一隻手扶她坐下，自己慢慢把烤好的土豆剝了皮掰開，遞她手裏半個，整套動作熟練自然，像是很久以前就是這樣的相處。

    篝火的另一邊，楊月捧著羊湯，卻滿心不是滋味。

    雖然碾成了粉，可是……她怎麽就覺得，碗上飄的辣椒粉，是這樣的眼熟？

    是從她院子裏摘走的吧？

    現在，這丫頭倒是拿來送人情。

    而離她不遠，另一雙眼睛也是狠狠的盯著荊紅妝。

    本來以為，嫁給陸垣，就會和他一樣朝不保夕，擔驚受怕，哪知道這丫頭過的有滋有味，而他卻變成一個廢人。

    到今天，竟然會發生這樣翻天覆地的變化，連陸垣也再沒有了那層隱憂。

    許是恨意太濃，驚擾到荊紅妝，不經意回頭，隔著篝火對上趙鬆的視線，荊紅妝稍稍一愣，跟著笑起來，眨眨眼，舉舉手裏熱騰騰的羊湯，又轉過頭去。

    恨啊？

    恨就對了！

    以後，怕你連恨都未必夠得著了！

    何大嫂注意到她的動作，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一瞬間卻心驚肉跳，湊到她身邊低聲喊：“紅妝！”

    荊紅妝回頭，就看到她凝重的臉色，微微一笑，搖頭說：“不用管他！”

    這可是一個舉國歡騰的日子，千載難逢的曆史時刻，怎麽能讓這麽一兩隻人渣幹擾心情？

    何大嫂抿一抿唇，也不再說。

    有幾個姑娘跑來，拉著她起來，也很快卷進歡騰的人群，把剛才那一幕拋之腦後。

    向九明不知道從哪搬了兩壇酒過來，打開泥封，就是濃烈的酒香，繞著場子，就在大家喝空了羊湯的碗裏加上。

    一碗酒下肚，場上的氣氛更加熱烈，幾乎所有的人都陷入狂歡。

    羊湯滾起一鍋又一鍋，荊紅妝帶來的作料添了一回又一回，竹筒裏的羊肉已經給孩子們分掉，夜深的時候，最後的羊骨分到大家的碗裏。

    羊骨上剩餘的羊肉早已經化進湯裏，剩下的隻有羊骨裏的骨髓。

    大家仍然吸著啃著，品嚐最後的滋味，然後紛紛散去。

    打穀場是在村尾，荊紅妝挽著陸垣，跟著人群穿過整個村子，從村頭出去，沿著河灘往自己的院子走。

    陸垣很安靜，安靜的走在她身邊，安靜的任她掛在他的身上，在她有些搖晃的時候，再安靜的扶一把。

    荊紅妝不知道，現在這種飄飄然的感覺，到底是因為開心，還是，因為酒帶來的幾分醉意。

    院子裏沒人，也沒有一星燈火，兩個人借著月色打開房門，荊紅妝進去的時候，腳在門檻一絆，幾乎摔倒，被陸垣一把抱住。

    荊紅妝抬頭，朦朧中看著陸垣的輪廓，輕聲喊：“陸垣！”

    這男人真是好看啊，生氣的時候，顯出他的鋒利，平和的時候，隻見他的清冷，而在這夜色下，又透著柔和和溫潤。

    “嗯！”陸垣應一聲，低頭瞧著她。

    她的臉向外，有月光灑進來，可以看到她微顯迷離的眼神。

    陸垣低聲問：“紅妝，你醉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