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學校裏的降靈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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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件事最後被歸為一個意外。爺爺他們聚在一起,是為了對付一隻強大的邪祟;可那個邪祟過於凶險,提前掙脫了他們布下的束縛,爺爺才被臨時叫了過去。

    整個夏天,我都在試著振作。

    我翻遍了家裏所有的古書,也嚐試了許多稀奇古怪的法陣,甚至撿起了曾經荒廢的修心之法。

    可最終,我還是將自己關在房間裏,一遍又一遍翻看著爺爺的筆記。

    就這樣,暑假過去了。我帶著行李,來到外省的某個理工大學。

    順帶說一句,雀兒也報了同省的藝術學院——沒錯,我們之前根本沒商量過——而且我倆的學校還挨得很近。

    不過,那段時間我打定主意,不再把他卷入邪祟的世界,因此,我們並未怎麽聯係。

    我報的專業很閑,而且也沒打算好好學,就這樣糊了半個學期。

    因為家裏的一條戒律,我並沒有住校。

    那是我們家鮮少的幾條祖訓之一:敬畏天地正道。

    而表達敬畏的方式,就是“供香”。

    我身邊有一隻小香爐,裏麵填著米。每天早晨,我都要點一支香。

    於是,為了避免被認成奇怪的宗教人士,我選擇了在校外租房。

    與我合租的是我們班的班長,名叫陳鈺。他是個能與任何人處好關係的人,並且精通所有與學習無關的事。

    這個人唯一的缺點,便是對非自然現象有著非同尋常的興趣。當他不知從哪兒聽來我是一名驅邪方士的時候,整個眼睛都亮了。

    不過,我並沒有怎麽回應他的熱情,隻在被纏得受不了的時候,點幾道符打發打發。

    直到有一天,他告訴我說,有個大二的學長跳樓了。

    一開始,我隻是表達了正常範圍內的驚訝與惋惜,可班長的下一句話,徹底改變了我頹廢的大學生活:

    “可是,他昨天晚上還在跟我討論招靈的措施!”

    “招靈?你跟他說了什麽?”

    “我沒跟他說什麽,”班長緊張地戳著飯盒裏的菜,“反而是他告訴我,有一種辦法,可以喚醒學校地下鎮著的東西,讓我告訴他幾個保護自己的方法……”

    “學校地下鎮著的東西?”

    “是啊。我們社團在圖書館裏看到的,說我們學校的前身是個屠宰廠,但總是有工人出事。

    “一開始還隻是些小傷,廠裏多給點錢,也就沒事了。可後來傷勢越來越嚴重,頻率也越來越高,直到有一天,一個工人好好的,卻把自己的手伸到了切肉的鋼刀下……

    “工人們集體罷工,說這裏有餓鬼。工廠沒辦法,隻好請大師來看。

    “那大師說,這塊地下有東西,本來就不適宜動土。何況他們還建了座屠宰場,煞氣太重,直接把那東西喚醒了。

    “現在,他已經把那東西擺平了,但這裏必須得起一座學校,借學生的浩然正氣來壓製邪氣。”

    “所以就有了我們校?”我說,“但那位學長請餓鬼幹什麽?零食太多?”

    “不知道啊……不過他之前一直在追一個女孩,可能是想借借桃花……你說,我那時候要是阻止他,會不會……”

    “你別想那麽多。”我道,“這世上哪有那麽多邪祟。再說了,他如果已經下定決心去招靈,你是勸不動的。”

    “可是……”

    “別可是了。”我拍拍他的肩,“對了,他有沒有說,自己準備用什麽方法?”

    “呃,說了,但你問這個幹嘛?”他有些謹慎,顯然是怕我也去“借桃花”。

    “我需要確認一下……”

    午飯過後,我回到合租房,從香爐裏抓了兩把米,又帶上幾根紅線與幾張符紙。

    按班長所說,那個所謂的“招靈儀式”,便是在午夜,麵對鏡子,將自己食指上的血,塗抹在鏡中倒影的額頭上。

    我們家的《陣法大全》中是有記載這個儀式。不過,它的目的並非招靈,而是“標記”。

    方士將食指稱為“陽指”,這可不是空穴來風。人的食指不僅靈活,還有強大的“指認”、“指定”的權能。

    民間所謂“不能用手指指人、指月、指神像”等等,都是在變相地承認食指的作用。

    而在這個儀式中,將食指的血抹在自己影像的額頭上,等於將自己的靈魂做了標記。

    這個標記,如同暗夜中的明火,來往的邪祟一眼就能“看”到這個靈魂,也就非常容易對他下手。

    然而,若隻是簡單的標記,普通的邪祟還不至於將人置之死地。

    要知道,邪祟說到底還是以人的思念為主。民間傳說尚有厲鬼惡煞之分,也是變相地說明,多數邪祟不會隨便害人。

    分開之前,我特意詢問過,那位學長有沒有提到別的步驟或事物。班長給出的答案是否定的,那麽剩下的可能還有三個:

    第一,學長隱瞞了儀式的細節;第二,這個學校裏確實藏有強大的邪祟;第三,學長真的是跳樓自殺。

    我需要確定的是前兩種可能。

    如果是第一種可能,那麽,他是從何處了解到這個儀式及其細節,都是我這個“業內人士”需要注意的。

    而第二種可能……是我最不想見到的。僅憑標記就能殺人的邪祟,往往都是些硬骨頭。它現在已經害了一個人,見了血,邪性必然大有增長。

    之前說過,我自小就對邪祟十分敏感。然而,若邪祟處於實力量表的兩極,就可以逃出我的感知。

    所以,我需要一些特殊手段。

    我們學校有許多鳥。班長和我還探討過,教學樓附近的竹雞究竟能不能吃。

    這些鳥之所以在此繁衍生息,是因為食堂大媽會把吃剩下的飯曬幹,喂給鳥兒們。

    而我,要將香爐裏的米混入其中。

    齊家方士沒有確切的信仰,但對於天地大道,還是十分虔誠的。

    這些沾有香灰的米,被鳥吃進肚子後,天地正氣與生物靈氣相合,能讓鳥兒自動回避有邪祟的地方。

    這樣,過段時間去尋找沒有鳥鳴的地方,即可定位邪祟。

    其實,如果把米蒸熟吃了,我也能達到同樣的“雷達”效果。但這些米畢竟風吹日曬那麽久了,人還是不吃為妙。

    做完這件事,我趕緊逃離現場,以免被善良的大媽當做獅吼功的訓練木樁。

    時間很快到了下午。我溜到學校靠山區的地方,準備驗收結果。

    卻撞見兩個清潔工,大聲咒罵著某個缺德人士:“他媽的,什麽人,給鳥下毒!”

    我嚇了一跳,但很快屏氣凝神,仔細聽了下去:“鳥到底跟他哪裏不對付!毒了這麽一大片!”

    “就是……要是教學樓附近的倒也罷了,這野林子裏的鳥……”

    聽到“野林子”,我就沒好意思繼續待下去了。

    野林子是我們校區南邊的一塊荒地,以前是一幢宿舍樓,後來不知為何封閉了,到現在還沒拆除。

    我一路朝南,果真在路邊草叢裏發現了不少死鳥。這些鳥兒無不口吐鮮血,體態扭曲。

    果然,越不希望發生的事越會成為現實。我們學校裏的確有強大的邪祟,而且怨念很深。

    若非對正氣、方士一流極度憤恨,它也不會耗費力量,去害那些沾染了正氣的鳥兒。

    越靠近野林子,鳥的屍體也就越多。我拔出短匕,緩緩靠近屹立在荒草叢中的舊樓。

    其實,我還是有些困惑。

    如果真的有邪祟被封印在此,那麽,經過許多年的鎮壓與學生正氣的淨化,它應該早就消散了才對。

    可現在看來,這個邪祟不僅沒有消散,反而還留有禍害生靈的能力。

    難道,有人破壞了封印?

    進入舊樓方圓五米左右,就連雜草也看不見了。我心下歎了口氣,看來不能再隨意深入了。

    這樣想著,我掏出一把香灰米撒在地上,默念道:

    “正念所注,妖邪遁形!”

    突然,米粒如子彈一樣,紛紛從地上彈起。我躲閃不及,被劈頭蓋臉地打了一番,生疼。

    好家夥。我知道這裏的邪祟很凶,但沒想到凶到這種地步。

    心裏暗罵著,我拿出紅繩,栓在附近幾根長得很高的雜草上,做了一個簡易的“回門陣”。

    所謂回門陣,可以簡單理解為人工的鬼打牆。

    現在已近黃昏,並不是驅邪的吉時。況且,我身上帶的東西也不夠,目前所能做的,便是讓常人遠離此地,然後回家休整。

    說實話,我家長輩已經不太希望我摻和進這些神神鬼鬼的事件中來了。

    然而,想到以前爺爺對我的期待,我還是不忍心與過去的自己割席。

    就在我準備打道回府的時候,舊樓的二層亮起了一道光。

    我不由地一驚。這道光很亮,哪怕隔著窗子,也能看得清楚。

    就在我想要仔細辨認的時候,光消失了。

    我再一次感受了一下四周的氣息。邪祟的氣息依舊若有似無,如果那道光是它弄出來的話,哪怕它刻意隱藏,我也能夠感知到一二。

    所以……是人。

    我當下不再猶豫,飛快地跑向舊樓大門。

    不論那個人是誰,是心懷不軌的同行還是沒事找事的同學,我都有理由去阻止他。

    果然,大門開著。旁邊的窗台上放著一隻生鏽的鎖頭,根據周邊的灰塵,這個鎖剛被拆下來不久。

    我咬了咬牙,推門進屋,一股濃重的灰塵味衝上腦門。

    舊宿舍樓的布置與現在的並無一二。我走在長長的走廊中,腳底下不時傳出木板“嘎吱”的呻吟。

    剛剛因看到手電光而湧上腦門的熱血緩緩降溫,我感受著自己的心跳,開始計劃下一步。

    是的,我進來了。可由於物資的缺乏,我還是不能輕舉妄動,甚至不能正大光明地上去查看光芒的來源。

    爺爺跟我講過,這世上既然有為善的方士,就會有為惡的邪道。

    邪道認為自己比常人高出一頭,理應得到特權,因此會使用不為世俗倫常所認可的手法,達到自己的目的。

    其中,利用邪祟就是他們最常用的手法之一。

    躡手躡腳地走到樓梯前,我打開方士專用的手電——我們家習慣叫它冷光手電,確定了一下級數,然後靠著牆走到樓上。

    出乎我意料的是,二層乍看之下並沒有人活動的痕跡。我又打開冷光手電,照了照樓梯口與地麵。

    樓梯口沒有什麽。看來他們還在二層,並沒有上樓——或者說,沒有用尋常手段上樓。

    而地板上,厚厚的灰塵映襯出三串腳印,兩個成年人,還有一個……赤著腳的孩子?!

    我心裏一抖。這種地方可不興有小孩。

    打著小手電,我小心翼翼地跟著腳印,一路來到了宿舍樓的活動室門口。

    我試著擰了擰把手,沒有反應。

    奇怪。這裏也沒有出去的腳印,我也沒聽到什麽東西落地的聲音。

    難道他們把自己關在裏麵了?

    突然,我聽到一陣令人牙酸的響聲,像是推拉木質書桌的聲音,從房間裏傳來。

    緊跟著,門把手劇烈地轉動起來,隨之而來的是一個變了調的聲音:“開門!快開門!!”

    我一聽這聲音,就明白了裏麵是誰,於是趕緊扭動門把手。

    這一次,門輕而易舉地開了。

    兩個人從裏麵撲了出來。我拉起前麵的那個,問道:“班長,你怎麽在這兒?”

    “先別——別他媽問了,”班長顯得驚魂未定,“快走!”

    話音剛落,我就聽到樓下“當啷”一聲。

    三人立刻緊張起來。與此同時,我明顯感覺到邪祟的氣息,正從黝黑的走廊深處溢出。

    “看來,有東西不想讓我們走。”

    這種時刻,我反而冷靜下來。

    伸手攔住準備跑下樓的二人,我打開冷光手電,繼續道:“都給我鎮定!心旌搖曳,邪祟便容易趁虛而入。放心,我肯定會把你們帶出去的。”

    “……真的嗎?”班長問道。他喘著粗氣,顯然還沒從剛剛的驚嚇中緩過神來。

    “我不能保證——但無論如何,我絕不會坐以待斃。”我說,“你的同伴應該也清楚。”

    聽到我點了他的名,方才一直沒做聲的第二人動了動,有些不情願地走到了光源下:“這時候,我們也隻能相信他了。”

    我看著他,終於還是忍不住破功,歎了口氣:“雀兒,你們是怎麽到這裏來的,以及,發生了什麽事——我們邊走邊說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