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犬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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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灰洋洋灑灑地落在椅麵上,沒有一點變化。
顯形符這種東西,會自動避開邪祟,因此,將它的符灰撒到有邪祟的地方,會出現一個很不自然的空白。
但是,這裏怎麽什麽都沒有?
我不由自主地看向林老師,發現他也在看我,一臉慌張。
“那個……附鬼,它換位置了嗎?”我問道。
林老師飛快地搖搖頭,說:“不,它就在那邊,你一定要相信我!”
他的聲音很大,旁邊的人一下都看了過來。
被那麽多人矚目的感覺非常不好,我隻得拉起林老師,邊走邊說:“冷靜點,我沒說不相信你。來,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他渾身都在顫抖。看來,這麽多天的折磨下,他已經把我們視為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了。
被救命稻草質疑的感受,那可真是糟糕透頂。
沒走幾步,我發現雀兒還坐在原位,沒有跟過來。
他可能有話想跟我單獨說。這樣想著,我讓林老師先在門口等我們,自己去找雀兒。
說實話,雀兒的狀態是有點不對。
他是個能一眼看到本質的人。但是,他不喜歡照顧別人的想法。
遇到別人遮遮掩掩或者情緒激動的時候,他要麽添一把火,要麽潑一盆水。
而絕不會像現在這樣,一直都不作聲。
我走到座位旁,發現他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方,好像正出神地想著什麽。
“雀兒?”我晃晃他的肩膀,“怎麽了?”
他嚇了一跳,但很快反應過來是我,便說:“你真是……”
他的臉色看起來很差。我以為他身體不好,連忙問道:“你沒事吧?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我沒事。我能有什麽事。”他扶額,歎了口氣,“走吧。”
我還是很擔心他,但看到他已經往門口走了,隻好閉嘴。
林老師還在門口等我們。現在是寒假,天氣很冷,可他並沒有站在門裏,而是候在外麵。
“那個人還在裏麵,對嗎?”雀兒冷不丁開口。
林老師哆哆嗦嗦地點點頭:“是,是。他在看我。”
我實在看不下去,便給了他一張安神符,讓他攥在手裏:“現在好點了嗎?”
他捏著符,顫抖的身體慢慢平複下來。
“好像……好點了?”林老師十分訝異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符籙,“我感覺沒那麽怕了。這上麵有精神穩定類藥物嗎?”
我說沒有。安神符主要是祛除邪祟對人心理的影響的,對科學層麵上的“精神問題”沒有效果。
他聽得一愣一愣的。看來,要讓他完全接受邪祟的存在,還需要一定時間。
不過,現在並不是傳統與科學打架的時候。
看到他逐漸冷靜,我不免疑惑:既然安神符有效,為什麽顯形符沒有作用?
要知道,就連鬼神,都不能完全免疫顯形符。這可是基於邪祟存在基礎製出的符籙,縱使沒有傷害,也有著百分之百的精密度。
難道說,有什麽東西“隱藏”了這個邪祟?
所謂“隱藏”,就是用另一種磁場掩蓋原來邪祟的磁場。
陣法、鎮物甚至某些信仰,都可以達成藏匿邪祟的目標。
然而,我詢問了林老師,他家裏既沒有擺什麽來路不明的物件,也沒有不同尋常的信仰。
沒辦法,我隻好提出“去他家看看”的要求。
有時候,委托人並不會意識到自己撿了奇怪的東西回來。
無論是出於“調查附鬼出處”的目的,還是想要看看委托人家中究竟有沒有隱藏邪祟的手段,我都需要上他家走一趟。
林老師欣然答應,然而,就在他打車地時候,雀兒突然拉住我,說:“我們不去了。”
“為什麽?”我壓低聲音問。
同時,看了看林老師那邊。幸好,他專注於打車軟件,並沒有注意到這裏。
今天雀兒的表現真的很異常。往日,不管我要幹什麽,隻要和“驅邪”掛鉤,他都想方設法地要跟過來。
見他半天沒有答複,我於是半開玩笑道:“不是吧,你這時候知道怕了?幹脆,以後也別跟來了。”
“不是!”他怒了一瞬,很快又恢複成那種焦躁不安的神情,“我跟你解釋不清楚,總之,這個人,你就讓林君處理吧。”
可惜,我可不要太了解這個人了。他不對勁的時候,正是需要別人關注的時候。
“你怎麽知道解釋不清?先解釋一下啊。”我開始耍賴,“你也明白,我們這行不能隨隨便便放棄一個委托。齊家的名聲,可不能砸在我手上。”
“你——”雀兒很生氣,又說不出原因,隻能憤怒地瞪著我,企圖用眼神殺人。
但很快,他冷靜下來,厲聲道:“好,我跟你去,到時候我死了,看你怎麽跟家裏說!”
我張口結舌。這貨到底在想什麽,有那麽危險嗎?
還是說……雲二少的少爺脾氣上來了,我沒聽他話,他就想自殘搞我?
不對。他也不是那樣的人啊。
正當我思考要不要勸他回去的時候,林老師回來了:“車來了——你們怎麽了?”
“沒什麽。”我的好發小燦然一笑,“這家夥便秘了。”
語畢,抬腳就往車那邊走。
這既視感。他剛剛在餐館的時候,就在杜撰這段情節了吧。
但我現在又不能叫住他,除了咬咬牙跟上,沒有其他方法。
一路上,雀兒都保持著沉默。
我向來不是會找話題的人,此時隻能跟林老師尬聊。
期間,我問他初中的時候有沒有發生什麽特殊的事,尤其,有沒有碰過和神神鬼鬼有關的東西。
林老師閉著眼睛想了半天,最後隻憋出來句“不記得了”。
“呃、不記得?”我問,“全都不記得了嗎?初中的事?”
他遺憾地搖搖頭:“抱歉,但我真的全忘了。同學和老師的名字,倒是記得幾個。”
“那……初中以前的事呢?”我想了想,又問。
林老師的臉扭曲起來,露出一個迷茫的表情:“好像……很破碎,我那時候太小了吧。”
我皺眉,又給他塞了一張安神符,道:“不。這應該也是邪祟帶來的影響。”
接觸了那個附鬼,林老師在此之前的記憶變得支離破碎。
被遮蔽、能影響記憶、以及不斷的跟蹤。
我學到的知識中,似乎沒有符合描述的邪祟。
若說它是那種會吞噬人記憶的妖邪,為何隻消除了林老師初中及以前的回憶,而沒有影響往後的生活?
說它是吸食陽氣的鬼怪吧,委托人又沒有缺乏陽氣的症狀。
太怪了。這個委托,似乎散發著一股陰謀的氣味。
還未等我想好,車就停下了。
林老師的家很幹淨。雙重意義上的幹淨。
一來,它展現了嚴謹的單身男人的生活狀態;二來,這裏並沒有邪氣。
本來,不會留下邪氣的邪祟會讓我警戒非常,但一想到它本身都被隱藏了,“幹淨”反而更合常理。
不過,對於想找到線索的我們來說,這可不是件好事。
三個人從下午翻到黃昏,一無所獲。
我和林老師癱在沙發上,雀兒還不依不饒地在臥室裏翻找。
“……你家裏好整潔啊。”我幹巴巴地誇讚林老師。
“謝謝。”他幹巴巴地回。
我站起身,拉了下筋,打算再換個角度調查:“對了,那個邪祟不是喜歡跟著你嗎,它現在在哪兒?”
林老師猶豫了一下,說:“其實,從餐館出來以後,它就沒跟著我了——那不是你幹的嗎”
“啊?”我很驚訝。
邪祟不會像人類那樣思考,也沒有情感。
它們不至於看到兩張無害的安神符,就被嚇得屁滾尿流。
是什麽讓附鬼主動放棄了獵物?
莫非,這個邪祟有社交恐懼症,人一多它就犯怵?
還是說……它其實是躲起來了?
這時,我聽到雀兒說:“找到了。”
找到了?找到什麽了?
我第一反應,就是他找到了附鬼一開始附身的物件,當下就衝到臥室。
隻見雀兒兩手捧著一隻非常精致的盒子。盒子是用紅木做的,包漿很厚,看起來不像作假;盒蓋上陰雕著一條狗,狗嘴裏銜著一顆鬼頭;盒身上則雕滿了鬼怪,其數之多,頗有百鬼夜行的架勢。
“這是‘犬奉’!”我不由地驚呼。
所謂“犬奉”,是一種陪葬品。仆人們將墓主的愛犬埋到土裏,隻留腦袋在外麵,再將一碗肉擺到它麵前,維持一個它正好夠不到的距離。
這樣保持三天,在狗餓到不行的時候,切下它的頭顱,並將血灑在盒子上。這樣,狗的怨念就會形成邪祟,守護盒中的東西。
可是,犬奉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要麽,林老師是個古董愛好者;要麽,這個盒子是附鬼的載體。
第二個可能性更大。畢竟,這東西可不是什麽吉利玩意兒,一般愛好者不會收藏。就算要收藏犬奉,也會好好地把守護的“犬”給送走,中招的可能性不大。
即便如此,我還是覺得很牽強。犬奉的煞氣極大,普通邪祟根本不會附在上麵。但如果是犬靈作祟,林老師也不會好好地站在我們麵前。
還有一個問題——也就是最初的問題,犬奉為什麽在這兒。
雀兒是在他床底下發現這東西的。最簡單的解釋,林老師初中摸了它,就把它帶在身邊。
那他為什麽不跟我們說呢?
是他忘記這件事了嗎?可是,他也說過,自己隻是缺少了初中以前的記憶,這之後的事,他還是記得很清楚的。
那……難道是邪祟把它帶在林老師身邊的?
正當我冥思苦想的時候,我聽到背後有很大的動靜,像是狗在咆哮。
緊接著,我麵前的雀兒大呼一聲“小心”,跨到了我身後。
電光火石之間,他被撲倒在地,一雙手牢牢鉗住了他的脖子。
是林老師。
林老師死死掐著雀兒的脖子,雙眼翻白,口中不斷發出低沉的咆哮。
雀兒發出瀕死的“嗬嗬”聲,手在對方前臂留下了深深的抓痕。
我立刻去拉林老師,可他的力氣大得可怕,我下了死力氣,都沒能拉動。
眼看雀兒就要被掐暈過去,我抄起身邊的犬奉,對準林老師的後腦就是一下。
一聲悶響,他昏了過去。雀兒趕緊推開他,掙紮著坐起來。
“這就是你說的會死?”我驚魂未定,感覺話都不像自己說的。
雀兒捂著脖子,一道淤青浮現在上麵。
“算是吧。”他的回答很模糊,“為什麽不去看看盒子?”(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