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器尖銳的頂端抵著向東的胸口，眼看著就要刺進心髒，葉暖卻忽的收了力道。

    向東左手手腕處的傷口上，有一隻淺金色的，小拇指蓋大小的小毛毛蟲在傷口處轉著圈，小毛毛蟲走過的地方，血奇跡般的止住，傷口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變小。

    葉暖挑了下眉，她用束發的鐵棒輕輕挑起那隻金色的小毛毛蟲，小毛毛蟲顫顫巍巍的抱著鐵器的尖端蜷縮起來，葉暖將那小團金色在向東麵前晃了晃。

    “『蟲王』是難得的有治愈宿體本能的蟲子，『蟲知』還真是把自己的命給了你，『蟲王』在你身體裏可以為你治傷救命，若是有個萬一『蟲王』死了，那被牽連的也隻會是『蟲知』，跟你沒有一點關係。”

    一向冷靜的向東，看著那抹很淺的小團金色，竟有些茫然，他張了張嘴，卻被槍口堵得發不出一點聲音。

    “向東！你在做什麽！！為什麽不動手？！！你不是想殺了葉暖的嗎！置於的命令你忘了？向南的死你不記得了？！”

    尖銳的嘶喊打散了向東眼裏的迷茫。

    嘶喊的是之前因為被嚇暈而失去肉盾功效被葉暖隨意踢到一邊的胡馨，她此刻正趴在地上，白色的連衣裙上沾著灰塵泥土，頭發散亂，整個人狼狽不堪，一雙眼死死地盯著葉暖跟向東，眼底有恨，也有嫉妒，雜亂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複雜難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雙眼裏已沒有了最開始的純真。

    向東深吸一口氣，腹部用力，正想翻身坐起來跟葉暖來個魚死網破，誰知他腹部剛發上力，葉暖頂著他腹部的膝蓋一用力，他瞬間就被卸了力氣，又躺倒在了地上。

    葉暖抬手，向左側擲出一把匕首。

    匕首從胡馨的嘴角劃過，在她嘴角到麵頰的地方留下一道不短的血痕，最後釘在了胡馨身後的石柱上。

    胡馨捂著臉正欲尖叫，葉暖側頭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很輕也很淡，胡馨卻被這一眼看的沒了聲音，之前看到的『屍山血海』的幻象仿若還在眼前，她的身體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下。

    葉暖收回視線，再次看向向東，然後彎著眼睛笑了下。

    “我跟你說過吧，『蟲王』是最強也是最弱的蟲子，它可以快速治愈宿主的傷口，讓宿主獲得無限接近不死的身體，但，”她輕輕轉動了下鐵器，鐵器尖端的金色小毛毛蟲跟著顫動了下，“隻要我用點力，輕輕一揮，孱弱的沒有絲毫防禦能力的『蟲王』就會被摔死，『蟲知』也會在同時死去。”

    “我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

    “隻要你答應此生絕不會對葉家不利，會用生命保護葉家，我就留『蟲王』不死，若是你執意要完成向南的『遺願』，那很遺憾，隻能讓『蟲王』帶著『蟲知』一起去另一個世界了。”

    葉暖雖是笑著，眼底的黑沉卻愈加濃重，她問向東，“你選哪個？”

    向東看著葉暖沒說話。

    葉暖依然笑著，“我給你三十秒，如果等時間到了，你依然沒有做出選擇，”她看著縮在鐵器尖端的金色小毛毛蟲，聲音輕且冷，“那很遺憾，就隻能由我替你選了。”

    向東動了動嘴，“唔唔——”

    葉暖像是這才注意到槍依然塞在向東嘴裏，她將槍拔出來，毫無誠意的道，“抱歉，我忘了你說不了話，對了，你也可以繼續嚐試自爆，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帶著我一起走，我們就把它當做第三個選項好了。”

    片刻的沉默後，向東忽的笑了，他扯了扯已經泛紅的嘴角，撕裂的疼痛與燙傷讓他不由嘶了一聲，但他嘴角的笑容卻越來越大，“你想殺我，但你又不能殺我，所以你希望我能自爆，自我了斷。”

    “看到你我總會忍不住想起那個坑害了我朋友的渣男，所以請你快去死吧。”葉暖也答的幹脆，毫不掩飾。

    向東臉上的笑容不減，“你動手不是更快？”

    “不能殺人，”葉暖幾乎是條件反射的答道，她眼底翻滾的黑色猛地一滯，緊接著以更快的速度蔓延開來，越來越深，也越來越濃稠，“人是不能輕易奪走另一個人的生命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仿若就是打從心底這麽想的，又仿若隻是在背誦九九乘法表一般，機械式的，不帶絲毫感情。

    向東收了笑。

    『矛盾』、『扭曲』。

    看著葉暖，向東想到了這兩個詞。

    向東一直清楚，幹他們這行的，個性上有那麽一點扭曲缺陷，精神上有那麽一些不正常，都是正常現象。

    反社會人格的他都見過不少。

    大家都覺得自己很正常，同時也都知道，他們在表世界生活的人眼裏，是『不正常』的。

    然而，就是在這群『不正常』的人中，也算得上『異常』的人，向東至今為止見過兩個，一個是楓子，一個就是葉暖。

    楓子的異常在於過於的漠視，甚至是無視生命，但相比於葉暖的矛盾扭曲，向東覺得楓子還算是『正常』。

    兩次接觸下來，向東對葉暖的印象是——對於“不殺”異常執著。

    他最開始的時候，覺得葉暖是『偽善』，因為葉暖並不是沒殺過人的，她手上沾過的血濃重到骨子裏都浸染了血腥氣，可她偏偏“裝”出一副不能殺人的模樣。

    在酒店那次，槍口明明都已經懟在了他的腦袋上，蔓延的殺氣都足以讓他窒息，可葉暖還是毫無理由的放了他。

    這次也是，他輸的徹底，現在的狀態說是粘板上任人宰割的魚都不過分，並且可能因為弟弟被綁架的緣故，葉暖身上的殺氣比之酒店那次有過之而無不及，可葉暖卻寧願讓他自我了斷都不自己動手。

    這種矛盾跟異常，已經超過界限，根本不能用『偽善』來形容。

    葉暖就仿若是一道自動運行的已經不知殺了多少人的殺人程序，“不能殺人”像是一串後期寫入程序的代碼，程序被這串代碼束縛，嚴格按照這串代碼執行，但程序本身還是那個程序，她不理解生命，也不理解為什麽不能殺人，隻是知道並嚴格遵守“不能殺人”這道指令而已。

    更直觀的體現就是，如果有人在葉暖麵前被殺，隻要不是葉暖自己動的手，她便可以無動於衷。

    如果沒有這串代碼，這道指令——

    『披著人皮的怪物』。

    向東想，胡馨的這個形容倒是難得的到位。

    +++

    “我想好了，我替你保護葉家。”

    葉暖挑了下眉，似是有些驚訝，“你選了『蟲知』？”

    向東聳了聳肩，“還活著的，跟已經死去的，我選了還活著的罷了。”

    葉暖注視著向東沒說話，半晌，她從口袋裏拿出一個白色的小玻璃瓶，將『蟲王』放進去，然後蓋上蓋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