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看不慣葉暖閑適的表情，秦念冷笑一聲，“不就是仗著秦尚現在被你耍手段迷住了？有什麽好得意的，不過是靠男人養著的貨色。”

    許是破罐破摔，秦念話語間已經絲毫不見過去的涵養。

    葉暖也不生氣，她彎著眼睛笑了下，“怎麽，你羨慕了？”

    秦念嗤笑一聲，“你就趁現在好好得意吧，秦家跟你想象中的光鮮亮麗可完全不一樣，你遲早會後悔的——”

    就跟當年，秦尚的母親，方雲容一樣。

    貪戀秦家表麵風光嫁進來，發現真相後又吵吵嚷嚷不能接受，甚至想帶著孩子跟秦鴻離婚，當時如果不是為了哄方雲容，秦鴻也不會計劃那場旅行，更不會死在那場旅行中。

    她還記得那天，大哥擁著方雲容坐在沙發上，滿含期待的說著旅行計劃，那時候，大哥臉上的笑容，是從未對她展現過的溫柔甜蜜。

    “姑母精神不錯。”

    秦尚冷著聲音開口，他站在秦念身後，指間夾著一根煙，煙沒有點燃，被秦尚放在手指間揉捏把玩，“您對秦家的看法，相信刑訊所的人也會很感興趣。”

    “刑訊所？”秦念一愣，仿若聽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一般，全身都不可抑製的顫抖起來，她掙紮的更加劇烈，“不，不，我不去！我不要去那裏！！你送我去警局，我去自首！”

    秦念畢竟姓秦，雖然她腦子進了水犯了蠢甚至對秦老太爺動了手，但壓製著她的人也不敢真的傷到她，差點被秦念掙脫開來。

    秦尚垂眸看著秦念掙紮，聲音又低又冷，“看來姑母對秦家的了解比我想的要深得多。”

    『秦氏刑訊所』。

    一般人甚至都不會知道名字的地方，被秦老太爺保護的很好，從沒有實際接觸過秦氏另一邊的產業的秦念，對秦氏刑訊所應該至多也就是聽過名字的程度。

    可秦念卻對『刑訊所』表現出了極端的恐懼。

    這並不正常。

    “——不，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我是秦家的大小姐，你們憑什麽帶我去那種鬼地方！”

    秦念著魔般的低聲自語著，說到最後竟聲嘶力竭的喊了起來。

    秦尚抬眼，看向被葉暖護在身後的秦老太爺。

    秦老太爺雖然被葉暖護在身後，但他比葉暖高很多，察覺到秦尚的視線，他看過去，眼神依然是鋒銳的，眼底卻隱含愧疚。

    除了壓製著秦念的黑衣護衛以外，此時距離秦念最近的葉暖被秦念崩潰般的嘶吼聲吵得皺了下眉，她看了眼秦念，不像裝出來的，倒像是對秦氏的刑訊所有心理陰影，是實際體驗過？可就秦念的身份，為什麽會體驗過秦氏刑訊所的“服務”？

    +++

    秦念確實對秦氏刑訊所有陰影，她此刻，心中已經被驚懼覆蓋。

    她永遠記得，那天，因為大哥秦鴻的死，老爺子盛怒之下下令盤查所有在那段時間內跟大哥接觸過的人，她也不例外。

    那天，在那個萬裏無雲，天空一片湛藍的早晨，她被蒙上眼睛帶去了一個地方。

    蒙眼睛的布被摘下時，眼前是一片幹淨純粹的白色，她被一個戴著口罩穿著白色工作服的男人帶領著穿過那長長的，純白色的，沒有丁點裝飾的走道，她小心翼翼的四處張望，無意間看到一扇打開的門，又或者那是帶著她的刑訊人員為了能得到更好的審訊效果而特意讓她看到的，總之，最終結果是她看到了，在那扇門內，她看到了地獄。

    之後的記憶就像是被覆上了一層灰白色的磨砂紙，模糊又不真切，她甚至都不記得她見到的“地獄”具體是什麽模樣，唯一留在記憶中的，是刺目的純白，無聲的鋪天蓋地的血紅，以及刻入骨髓的恐懼。

    後來，她似乎是被帶去了一個純白的房間，被人問了很多問題，然後又被蒙上眼罩，送回了家。

    她渾渾噩噩的過了數月，生活才逐漸恢複正常。

    也許，就是在那一次，她無意間窺見到了秦氏另一邊的產業的一角，讓她對秦氏產生恐懼的同時，心底也隱隱升起了很隱晦的，對於權勢力量的渴望。

    但此刻，那段被刻意淡忘的，封閉已久的記憶又浮現出來，那透過門縫瞥到的血色，看到的無聲的哀嚎，耳邊聽到的是那個帶著她的刑訊人員似是在告誡她一般，湊在她耳邊如惡魔般的低語，他說，『那就是背叛者的下場』。

    +++

    『那就是背叛者的下場』。

    這句話再次在耳邊響起，回響一般，隨著那血色的地獄般的場景一起，逐漸放大、清晰。

    “不，不，我沒有，是你們逼我的，你們逼我的——”

    也許是恐懼到了極點，秦念忽然爆發，竟被她掙脫了護衛的壓製。

    她拿著一把掙脫時意外從護衛身上拿到的軍用匕首，衝向離她最近，且在她印象裏，是這間屋子裏最孱弱好控製的人——葉暖。

    秦淮驚呼，“葉暖！！”

    被秦念順了匕首的黑衣護衛臉色都白了。

    秦尚擰眉，捏煙的手緊了緊，卻沒有動。

    秦念距離葉暖實在是太近了，近到開槍都有極大的概率“一箭雙雕”，甚至可能連帶著葉暖身後的秦老太爺，來個“一箭三雕”，秦尚無法輕易出手。

    葉暖的身後站著秦老太爺，所以她沒有躲，她隻是垂著眼，看著眼前不複往日的優雅貴氣，臉色蒼白，五官因過度的惶恐而扭曲似鬼的女人。

    刀刃近在眼前。

    “暖丫頭，讓開！”秦老太爺猛地大吼。

    他想要推開葉暖，卻沒推動，老爺子還沒來得及懷疑人生，想要上前護住葉暖，也被葉暖伸手攔住。

    “爺爺，沒事的。”葉暖輕聲道。

    然後她抬手，十分輕鬆的抓住了秦念拿著匕首伸向自己脖子的手。

    秦念手腕一疼，匕首掉落在地上。

    大概是沒想到自己會被葉暖製住，秦念掙紮起來，另一隻沒被抓住的手張牙舞爪，尖聲叫道，“你這個賤人——”

    『啪』的一聲，葉暖很是幹脆的甩了秦念一巴掌，秦念被打的頭偏向一邊，左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了起來。

    秦念懵了一瞬，轉頭就要罵。

    “你敢打我？你這個婊——”

    『啪』，又是一巴掌，秦念的右臉跟左臉腫了個對稱。

    “嘴放幹淨點。”葉暖冷聲道。

    “——”

    秦念的視線與葉暖對上，兩頰火辣辣的疼，然後幾乎是下意識的，或是一種源於本能的恐懼，辱罵的話語卡在了喉嚨裏。

    葉暖抓住秦念另一隻張牙舞爪的手，一個使勁，將秦念的雙手反手別在身後。

    葉暖抬頭看向那名被秦念順了匕首，剛剛想撲過來替她擋刀，可惜沒趕得上但卻也因此距離她最近的黑衣護衛，“手銬。”

    葉暖的語氣過於理所當然，導致黑衣護衛愣了下，沒反應過來。

    葉暖皺了下眉，又問，“繩子？”

    黑衣護衛這下反應過來了，但他沒動，而是看了眼秦尚，見秦尚沒反對，他才拿出一副手銬，正要遞給葉暖，秦尚卻忽然走上前，從護衛手上拿過手銬，然後向前幾步，親自將手銬遞給了葉暖。

    黑衣護衛，“……”

    葉暖看了秦尚一眼，麵無表情的接過手銬，將秦念拷住。

    期間，秦念一直失魂一般的念念叨叨，偶爾會失聲尖叫罵罵咧咧，顯然已經將平日裏的素養都揉碎了丟棄在了地上，可能就連秦老太爺都不知道他這個養女原來有這麽豐富的詞匯含量。

    秦念幾乎把屋子裏的人都罵了一遍，但就是沒敢再罵葉暖。

    但因為秦念現在離葉暖很近，所以不論是那著魔一樣的低語，還是尖叫聲幾乎都像是在葉暖的耳邊響起，葉暖聽得煩了，在拷住秦念後，很幹脆的抬手一個手刀將秦念敲暈了。

    葉暖的動作過於快速利落，且完全沒有任何征兆，等秦老太爺發現且想開口攔住的時候，秦念已經被打暈了。

    葉暖提著暈過去的秦念的衣領，剛剛拿手銬的那名黑衣護衛見狀上前，接過秦念，將她跟暈過去的方沫放在了一起。

    但黑衣護衛可能還記著剛剛被順走匕首，差點丟了飯碗的仇，動作上比之之前少了幾分小心翼翼，粗暴不少。

    葉暖回頭，安撫般的對秦老太爺說了句，“爺爺放心，我控製了力道，過不了多久就能醒。”

    秦老太爺，“啊…哦哦，暖丫頭你沒事吧？”

    雖說今天秦念失心瘋一般的舉動讓秦老太爺失望心寒，但畢竟是寵了四十多年的女兒，老爺子到底還是會擔心，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會擔心葉暖。

    葉暖笑了下，“放心，我沒事。”

    她說完，見這邊沒什麽事了，便走回了原來的位置上坐著。

    秦尚的視線一直跟著葉暖，直到葉暖坐下，察覺到秦尚的視線，回望過去，秦尚捏了捏指間那根沒點燃的煙，收回視線，看向秦老太爺，“秦念瞞著事情，必須去刑訊所走一遭，方沫這邊——”

    “念念會變成今天這樣，也有我的責任，我不讓她接觸秦家另一邊的產業，想讓她跟其他普通的小姑娘一樣，每天開開心心的就行，想買什麽就買什麽，把她寵的不像一個秦家人，但是你父親走的那年，我卻讓人把念念帶去了刑訊所，我明知道刑訊所的手段，卻默許了他們的作為，那天刑訊所的經曆給念念留下了非常大的心理傷害，我為她找了專業的心理療師陪伴治療了三個月，才逐漸好轉，但我知道，從那天開始，念念就變得不一樣了，如果我那時候能再多關心她一些，也許——”秦老太爺歎了口氣，周身的氣勢卻依然淩厲，他看了眼靠在牆邊的秦念母女，“沫沫跟L國的事沒有關係，但關於秦家的事，不知道她從她母親那裏聽到過多少，你來處理吧，方家那邊，你也去說一聲，多關注下方家的動向。”

    秦尚應下，“聽您的。”

    一群黑衣護衛架著秦念跟方沫走了，秦尚又看了眼葉暖，見她一個眼神都沒分給自己，咬了下牙根，他問葉暖，“今天回去嗎？”

    葉暖葉暖想了想，搖了搖頭，“我今天住老宅這邊，陪陪爺爺。”

    秦尚點頭應下，“好。”

    隨後，他轉身，跟在黑衣護衛的身後，出了書房。

    秦老太爺一直腰背挺直的原地站著，直到看到秦念跟方沫被帶出書房，而秦尚已經走到書房門口，秦老太爺開口，聲音中是前所未有的疲憊，“阿尚。”

    秦尚腳步一頓，頭也不回的道，“我會處理好。”

    “嗯。”

    書房的門關上，秦老太爺挺直的腰背一下子彎了下來，他拄著拐杖走到書房後的椅子上緩緩坐下，人似是一下子蒼老許多。

    他看向葉暖，神色難掩疲憊，但眉目依然溫和，“對不起啊，暖暖，你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

    說的是秦念母子一直變著法子想要破壞她跟秦尚婚姻的事情。

    葉暖笑了下，“爺爺，已經都過去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