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華本還算紅潤的麵頰頓時有些發白。

    他大約感知到了江蘭珺話中之意。

    不過他也感知到，江蘭珺並沒有別的意思，她是真的單純隻是好奇他和劉奇之間的事情。

    可是……

    江蘭珺見宋清華許久不說話，以為自己提到了人家不堪回首的往事，他不想再次提及，不由有些後悔自己的冒失：“抱歉，若是你不想說……”

    宋清華便是在這個時候幽幽地說道：“我方才不說，隻是不知道一時間從何說起。”

    宋清華衝著江蘭珺笑了笑，臉上的蒼白褪去。

    “若是夫人願意聽，不如坐下，聽我慢慢說來？”

    “好啊。”

    江蘭珺巴不得能夠聽一聽。

    這會兒好奇心上來，往常到這個時候必然會來的瞌睡都不見蹤影。

    白露和小滿看在眼中，一時間有些無語。

    但到底擔心江蘭珺直愣愣地坐在這個屋裏沒有靠背的榻上會累著，還是叫人送來了一張木椅，又在上麵塞了幾個軟枕，叫江蘭珺舒舒服服地坐著了。

    宋清華這是在這個空檔裏麵，吃完了大廚房送來的早膳和藥。

    嘴裏塞了一個蜜餞，嘴邊的藥漬全都擦拭幹淨，宋清華才咬了咬舌尖，說起了他和劉奇的往事。

    比起昨天謝殊提及的那些事情包含了諸多猜測和毫無感情的客觀敘述，宋清華這個當事人提及的事情，就顯得生動豐富了許多。

    至少江蘭珺覺得比前幾日小滿白露她們給她讀的話本子有趣得多。

    “我是七歲的時候，在小盛京見到劉奇。第一次見到劉奇的時候，他正巧從一個男人的胯下爬了出來，隻為了半個被狗咬過一口的饅頭。”

    而他，因著小盛京每年上元節都會有的燈會，他正巧在那一年燈會車隊裏，扮演著觀音坐下的童子——他小時候長得實在是好看，所以本該女孩裝扮的女童被他扮了去。

    一個是燈會車隊上，沐浴在一片佛光之中的仙童，一個是趴在男人胯下諂媚笑著去拿半個髒饅頭的可憐小子，在那一瞬間，兩人的視線有了第一次的交匯。

    “和其他人看到我時喜歡的眼神不同，劉奇第一次瞧見我，眼中就都是對我的厭惡。”

    因為劉奇對他不加掩飾的厭惡，好幾次，宋清華都誤以為劉奇要在人前暴起傷害他。

    隻是不曾想到，幼時不曾發生的事情，轉過了這麽幾年，在他們全都長大成人後的一天，發生了。

    江蘭珺不由微微蹙眉。

    劉奇這個人，真的是有些不可理喻——

    年幼時候的劉奇的確很慘，他遭受了許多他那個年紀本不該遭受的屈辱和折磨，他變成後來那樣的性子，也都隻是為了活下去而已。

    隻是身份轉變之後，劉奇就變成了和當初欺辱他的那些人一模一樣。

    難道午夜夢回之際，他不會厭惡變成這個樣子的自己麽？

    應當是不會厭惡的吧？

    若是厭惡的話，這會兒宋清華也不會躺在這裏用一個虛浮的聲音和她說話了。

    “但除了第一眼見麵時，後來我和劉奇接觸過一段時間，他對我十分友好。”

    說到這裏，宋清華垂下眼眸，遮去了眼中的情緒。

    江蘭珺不由蹙眉。

    她瞧著宋清華的發頂，許久不曾說話。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宋清華似乎並不厭惡劉奇？

    甚至，劉奇將他害得這樣，他一點兒都不憤恨在意。

    宋清華是這樣一個大肚能容的人嗎？

    她覺得不是。

    江蘭珺直覺宋清華有些不對勁，可一時半會兒卻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勁。

    她暗暗將這一點記下，沒在臉上顯露分毫。

    宋清華又說了一些話，很多瑣碎的，細節的，的確說了不短的時間，前前後後差不多有一個時辰。

    是萬福生重新回來，江蘭珺才意識到時間過去了這麽久。

    見萬福生回來，江蘭珺幹脆起了身準備離開：“好好休息。”

    ……

    站在院子裏，江蘭珺無意識地轉頭看了一眼。

    在她的眼中，萬福生對著宋清華殷勤備至，一舉一動都是關切，宋清華反倒顯得有些疏離，隱隱約約的，似乎在抗拒萬福生的接近。

    抗拒？

    江蘭珺一怔，不由地蹙眉，定睛再瞧去，隻見宋清華對著萬福生露出了笑，笑容算不上多甜，可其中的愛意卻是藏不住的。

    “剛才是我看錯了？”

    似乎隻有這樣一個解釋。

    江蘭珺轉過身，所有的猜測藏於心底。

    回到正院，謝殊自然沒有回來，江蘭珺看了看時辰，去青竹園將小囡囡接了回來。

    母女兩人一起用了午膳，一起午睡，醒來時謝殊已經回來了。

    瞧見謝殊，江蘭珺愣怔了一瞬，側身看了還在熟睡的小囡囡，輕手輕腳地起身，拉著謝殊的袖子往外走去：“怎麽樣了？”

    “那個冊子上寫了不少瑞陽公主勾結倭國的證據。”

    不僅僅是證據，甚至連瑞陽公主在什麽地方和誰見了麵，又進行了怎樣的交易，全都寫的一清二楚。

    “陛下已經派人去抓人了，若是順利的話，兩三日後當是有結果了。”

    說起這個，謝殊的心情有些道不明的複雜。

    江蘭珊聽到瑞陽公主要被抓的消息，本還是高興的，可一抬眼瞧見謝殊的神情，不由一頓，“怎麽了？還有什麽事情解決不了麽？”

    “太順利了。”

    謝殊看向妻子，聲音低了下去：“一切都顯得太過於順利了，想要什麽，什麽就送到了跟前。”

    他擔心他被人當成了槍在使。

    江蘭珺抿了抿唇，“我也有這樣的感覺。”

    隻是這個感覺是中午那會兒才有的，從那一轉身瞧見的異樣開始。

    “你也是？”

    謝殊眼睛一亮，忙拉著江蘭珺去到了桌前，兩人就著各自的懷疑，低聲說了起來。

    直到小囡囡睡醒，從裏屋噔噔噔地跑出來時，夫妻兩人才住了話頭。

    謝殊抱著女兒親了親，對江蘭珺道：“若真是如此，我怕是還要再出去一趟。”

    江蘭珺明白：“那你快去快回。”

    “好。”

    謝殊將小囡囡交給了江蘭珺，很快離開。

    白露來到江蘭珺身後，彎腰抱起了小囡囡，“夫人，你是懷疑宋清華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