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術低著頭看向掌心裏的袖子，眼眶忽的一熱。

    去年之前的她究竟是有多麽的不知好歹。

    夫人對她這般好，她居然生出小覷之心，妄自尊大，以為自己才是世上絕頂聰明之人。

    幸虧夫人及時地敲醒了她。

    也不曾放棄她。

    蘭術的心有什麽晃晃悠悠的，一下子落到了實處。

    她看向掌心袖子的眼神，前所未有的篤定。

    “小的那個怕了。”

    大林站在馮虎的身後，一臉喜色地道：“怕了好！怕了好啊！”

    他忍不住搓了搓手，黝黑的臉上滿是垂涎。

    馮虎的視線從蘭術的身上落到了江蘭珺的身上，獰笑一頓，森寒浮上眼底：不夠，還不夠！

    “婆娘們都在這兒了。”老牛頭教訓完了婦人後，抱著兒子大步走了過來，“不過先不管她們，先給家寶看看，他前些日子生過一場病，老子瞧著他現在整天蔫著沒勁，是不是還沒好透啊？”

    江蘭珺的視線落在了老牛頭的身上。

    此時的老牛頭滿臉的憂切，神情毫無作偽之嫌，可見他對這個兒子的真切在意。

    再看他懷中穿著粉衣的男孩，神色膽怯，對於江蘭珺的視線感到十分的恐懼，在江蘭珺看去的時候身體控製不住地狠狠顫抖了一下。

    但他害怕瑟縮的時候，卻不是往十分在意他的老牛頭的懷中躲去，而是下意識地想要逃離。

    他的手指抽搐了一下，指尖是往方才那個婦人的方向延展的，可他顯然想到了什麽，手指很快縮了回去，最後隻是無助地絞著自己的衣角。

    江蘭珺心下不由輕歎。

    她麵上不露分毫，上前在男孩的手腕搭了一會兒，收回手道：“沒什麽問題。隻是缺少活動，以後多放他在地上溜達就行了。”

    “真的？”

    老牛頭一臉的懷疑，“前頭那個赤腳大夫也這麽說來著……”

    隻是他那會兒壓根不相信：他隻見過整天忙碌到身子垮掉的人，可沒見過嬌生慣養養壞了的，這赤腳大夫一定是騙他的！

    但現在這女人也這麽說？

    老牛頭忍不住扭頭看向馮虎。

    馮虎暗罵了一聲蠢貨，卻還是黑著臉點了頭。

    老牛頭這才放心地看向江蘭珺：“那行吧，既然虎哥相信你的話，那我姑且試一試。”

    話雖然這麽說，老牛頭卻還是沒舍得把兒子放下來，就這麽一直抱在懷裏。

    “那你給這些婆娘看看吧！看看她們為啥不能再給老子生出兒子來。還有那幾個丫頭片子，也一起看看，別到時候給人當婆娘的時候也都是不下蛋的母雞！”

    老牛頭看向女人的目光充滿了嫌棄。

    江蘭珺無視老牛頭的話，徑直向方才挨了老牛頭一記耳光的女人走了過去。

    她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對婦人道：“伸手。”

    婦人一動不動，仿佛沒有聽到江蘭珺的話。

    江蘭珺也不廢話，看向老牛頭。

    老牛頭一臉的不耐煩，怒吼道：“讓你伸手你聽不見？給老子伸手！”

    婦人這才有了反應，慢騰騰地抬起了手。

    江蘭珺這才發現女人的手上滿是細細密密的傷痕，許多就是陳舊的，但也有一部分很新，傷口結著痂，輕輕一動就崩開了傷口，鮮血就流了出來。

    江蘭珺頓了頓，從懷裏掏出了另一個瓷瓶，二話不說在婦人的傷口上倒了上去。

    江蘭珺一直在觀察婦人的表情。

    這是金創藥，是寒露特製的，愈合傷口的效果極佳，但隨之而來的是傷口愈合時的劇痛，猝不及防之下，即便是她也會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但眼前這個婦人除了眼神波動了一下，就再無其他的反應。

    江蘭珺的一顆心倏然沉到了底。

    婦人究竟經曆過什麽，才會麻木至此？

    江蘭珺心中的殺意前所未有的沸騰。

    見傷口都止住了血，江蘭珺收了金創藥，打開了先前的瓷瓶，她幹脆倒在了自己的掌心裏，然後輕撫上婦人紅腫的那半邊臉。

    婦人顯然沒有想到江蘭珺會這麽做。

    她猛地抬起頭，麻木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波動。

    江蘭珺麵不改色，冷聲道：“不許動。”

    婦人當真定住了不再動。

    老牛頭抱著兒子站在一旁，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心裏頭泛起了嘀咕：這女人在搞什麽鬼？

    倒是他懷裏的家寶見到這一幕，膽怯的臉上難得的露出了歡喜。

    他雖然小，但是能看懂他娘的情緒，他知道他娘也在開心。

    可是娘在開心的時候，為什麽又要難過得想哭？

    家寶吸了吸鼻子，最終忍住了沒有哭。

    桃花感覺到臉上傳來一陣清涼，臉上的劇痛頓時減輕了一半，她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貌美女人，不知道她為什麽要這樣對她。

    可是她的手好軟，還是溫溫熱熱的，和她記憶中她娘的手一樣。

    桃花的眼眶一熱。

    但沒等她哭出來，餘光撇見了旁邊的老牛頭，驚恐如潮水一般壓了上來，撲滅了她所有的波動。

    江蘭珺看著眼前的婦人在一瞬間完成的死寂，暗暗蹙眉。

    她放下了手，往後退了一步，再次道：“伸手。”

    這一次桃花很快地伸出了手。

    瞧著似乎是因為先前老牛頭的吩咐，但隻有桃花知道並不是這樣。

    江蘭珺握住了桃花的手腕。

    脈搏綿軟無力，氣血兩虧，非是長久之象。

    江蘭珺頓了頓收回了手，來到另一個婦人身邊，同樣一句“伸手”，脈象也是相差無幾，唯一不同的隻是這一個虧損得更加嚴重一些，這與她瞧著更年長一些有著必然的關係。

    五個婦人都被江蘭珺看過，老牛頭頓時忍不住問道：“怎麽樣？她們為啥不能給老子生兒子？”

    江蘭珺沒搭理老牛頭，而是走到了年紀最大的那個姑娘麵前。

    這個姑娘瞧著十二三歲，但當江蘭珺握住她的手腕才發現這孩子的骨齡已有十五歲了。

    十五歲的孩子瞧著隻有十二三歲的模樣，可見她往日裏遭遇了什麽。

    同樣也是氣血不足，和婦人不同的也就是年紀足夠小。

    江蘭珺又看了幾個小姑娘的情況，和第一個沒什麽太大的區別。

    從始至終，江蘭珺都忽視一直在旁邊問東問西的老牛頭。

    老牛頭已經從最開始勉強維持體麵到現在控製不住的猙獰和暴力，他甚至將疼愛的兒子交給了桃花，從院子裏拿起了一把鏟子死死地跟在江蘭珺的身後。

    蘭術瞧見門口的馮虎幾人也跟著拿起了武器。(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