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蘭珺不忍直視地收回了目光。

    她問謝殊：“你確定？”

    確定要讓禿子去？

    謝殊也覺得禿子現在的樣子實在不可靠，但他想了想，還是決定讓禿子去：“隻要不讓小又跟著去，我想著禿子還是會努力的。至少為了能夠早點回來找小又，它就一定會努力辦事。你說對麽，禿子？”

    突然被叫了名字，禿子衝著謝殊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的嫌棄太過直白，惹得江蘭珺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既然你覺得禿子能辦好，那就讓它去。”

    江蘭珺點了頭，看向了媚娘，“媚娘你願意去麽？”

    媚娘坐直了身體，一副考慮權衡的樣子，好一會兒才高深地點了頭。

    於是，秘密進入京城的斥候小隊就這麽確定了下來。

    吃飽喝足之後，江蘭珺目送著禿子跟在媚娘的身後極快地遠去，直到看不見後，她才回去找謝殊。

    謝殊並沒有閑著，而是在見器伯和器無影。

    更加準確的說，是在見器伯。

    器無影蹲在了帳篷的角落裏鼓搗著什麽，聽到了江蘭珺進來的動靜也不過是抬頭看了一眼，又沉迷了進去。

    江蘭珺注意到器無影手中的是一口鍋，鍋裏在翻炒著黑漆漆的東西，沉默了片刻，轉移了目光，來到了謝殊的身旁。

    “珺珺你坐。”謝殊察覺到妻子來到了身邊，就起身扶著她坐了下來，而後來到器伯的身前，將一樣東西丟在了他的麵前，冷聲道：“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再不說的話，我就讓圖樂來見你。”

    器伯的臉色煞白，身體也控製不住地顫抖著，但奇怪的是，他就是咬緊了不開口。

    江蘭珺半路進來，也不知道謝殊想要問什麽，這會兒滿頭霧水，也隻能靜靜地看下去。

    謝殊冷笑了一聲：“不見棺材不落淚。”

    謝殊起身往帳篷處走去，看樣子是準備去喊圖樂。

    器伯在這時抬起了頭，看向謝殊的眼中滿是陰鷙，忽的，他的目光落在了江蘭珺的身上，猙獰也在這一瞬間布滿了他的麵容。

    江蘭珺注意到器伯的臉色，心想著這人不會是要對她下手吧？

    念頭還未落下，就見器伯一臉殘忍地撲了過來，口中還在大喊：“是謝殊逼我的！你要怪就怪他吧！”

    江蘭珺：“？？”

    這人在說什麽胡話呢？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忽的穿透雲霄，驚得外麵的人一個哆嗦，差點把手中的東西丟出去，也驚得附近林子裏的鳥“撲棱棱”地飛竄出去。

    不過等大家意識到聲音是從江蘭珺和謝殊的帳篷裏傳出的，臉上的驚訝迅速消失，隻剩下了如常的淡然。

    反倒是帳篷裏的器無影手一抖，差點兒把他這一鍋小回春丹抖到火裏去，嚇得他臉都白了。

    好不容易搶救回來，注意到其中兩顆小回春丹已經化作了黑灰，器無影心疼得五官都扭曲了：雖然這一鍋小回春丹的藥材是謝殊提供的，可這藥材多貴啊！

    這可比他之前摳摳索索準備了好多年還是藥性減弱的劣質藥材不同，謝殊給他的這一批藥材個個都是珍品，單剛才毀掉的兩顆小回春丹就價值百兩白銀！

    器無影忍著心裏的哆嗦，不斷深呼吸：不能急，不能急，這鍋裏還有八顆小回春丹，可不能再出岔子了！

    可即便如此，器無影還是沒忍住往他大伯那邊看了一眼。

    這一眼叫他的手又抖了一下，差點兒就又毀了幾顆小回春丹。

    器無影飛快地收回視線，連餘光都不敢往那邊多瞥一眼。

    他不住地暗暗吸氣：他是知道謝殊的凶殘沒錯，可是他沒有想到謝殊的妻子看上去溫溫柔柔的江夫人居然更加凶殘！

    不得了不得了！

    女人太可怕了！

    往後他就是去死，都不能招惹女人！

    器無影暗暗發誓。

    江蘭珺一腳踩在器伯的手背上，臉上是溫柔之中帶著一絲錯愕的表情，目光落在慘叫不已的器伯身上，還一臉後怕地拍著胸口無辜地問道：“你這是要對我這個弱女子做什麽？”

    覺得自己雙手快要碎掉的器伯聽到這話，哪怕疼得連連慘叫，都忍不住抽空質問江蘭珺：“你說你是弱女子？”

    江蘭珺眨了眨眼：“不然呢？難道你是？”

    器伯：“……”

    器伯眼睛一翻，差點兒氣死過去。

    他忽然開始懷疑，自己這麽多年想盡辦法為自己增長壽命的行為是不是錯了。

    難道他多活了這幾日，為的就是今天不成？

    看到器伯整個人癱了下去，好像心中再無生誌的樣子，江蘭珺的眼睛微微一閃。

    她慢慢地收回了自己的腳，從袖帶中抽出一條絹帕，不疾不徐地擦著指尖，慢條斯理地說道：“地上的這個東西究竟是什麽？”

    器伯看了江蘭珺一眼，沒說話。

    江蘭珺也不著急，抬腳踢了踢地上的東西，裏麵的東西頓時骨碌碌地滾了出來。

    是一個森白的骨頭，瞧著像是什麽獸骨。

    仔細看就能發現上麵刻了許多的字，隻是瞧著不像是如今的文字，更像是久遠一些的甲骨文。

    江蘭珺對甲骨文並沒有了解，辨認了一會兒也沒能認出什麽來，不由失去了耐心。

    “你要是不說，等會兒謝殊找了圖樂過來，你別後悔。”江蘭珺說了這麽一句，原以為器伯會懼怕，可他的臉色竟一點兒變化都無。

    就好像他已經不在意了，是生還是死，是折磨還是痛快，他都無所謂了。

    江蘭珺：“……”這就有些難辦了。

    小又和碩錦就是在這個時候鑽進了帳篷裏。

    一瞧見它們兩個，先前還死氣沉沉的器伯瞬間坐直了身體，衝著小又和碩錦大喊道：“你們兩個還不快來救我！別忘了你們都是我從那個鬼地方救出來的！”

    江蘭珺一頓，看向器伯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

    小又和碩錦好像丁點兒不意外器伯的威脅。

    它們兩個慢騰騰地走了進來，沒上前解救器伯，反而蹲在了江蘭珺的腳邊，一個兩個都是十分個乖巧的模樣。

    小又也就算了，打從和媚娘一起追上來，除了黃鼠狼本來樣貌上的猥瑣不可更改之外，它在江蘭珺的麵前一直都是乖巧的樣子。

    可碩錦卻是有史以來第一次表現出這個模樣來，江蘭珺沒忍住多看了兩眼。

    碩錦注意到江蘭珺的目光，頓時衝她齜牙，什麽乖巧，瞬間煙消雲散。

    江蘭珺：“……”

    “吱。”小又忽然將前爪放在了江蘭珺的裙擺上。

    江蘭珺彎腰將它撈起來放在腿上，見小又眯起了眼睛，也跟著笑了起來：“你們這時候進來，是想要幫我麽？”

    小又點頭，指著碩錦叫了一聲。

    碩錦立馬收了凶狠的表情，對著江蘭珺一點頭，就甩著尾巴，踩踏著玄妙的步伐一點一點地靠近器伯。

    起先，器伯還能大聲威脅碩錦。

    可隨著碩錦的靠近，他終於意識到了恐懼。

    聲音在一瞬間收束在喉嚨裏，器伯的嘴裏發出“咕嚕”的聲音，瞳孔縮成了針尖大小。

    他想要退後，可不知道為什麽，他渾身僵硬得難以動彈。

    碩錦終於到了器伯的跟前。

    “吱吱。”

    碩錦衝著器伯叫了一聲，器伯的臉就白了。

    然而碩錦要做的事情，不僅於此。

    它的前肢按在了器伯的一個腳背上，亮出了它森白的利齒，在器伯無比恐懼的目光中，一口咬在了器伯的小腿上。

    一個甩頭，器伯小腿上的肉就少了一塊。

    鮮血滴落在地麵上，帳篷裏麵散開了淡淡的血腥味。

    江蘭珺微微皺了眉，又很快舒展開來。

    碩錦咬下了器伯腿上的肉並沒有吃下去，反而一臉嫌棄地甩掉扔在了地上，不僅如此，還扭過頭來衝著江蘭珺和小又幹嘔了一下，才一臉痛苦地轉過去作勢還要咬器伯。

    江蘭珺：“……”為難你了碩錦。

    器伯看到了碩錦的反應，腦子慢一步想到它是故意的，就是為了讓他說出獸骨的來曆，他不能上當。

    可當他腿上再次傳來劇痛時，器伯終於忍不住大喊道：“我說！我說！”

    碩錦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不等江蘭珺招呼它，它就一臉開心地吐掉了器伯的肉，還“呸呸呸”吐掉了好幾口帶著血的口水。

    可是它滿嘴都是血，吐口水壓根解決不了問題。

    江蘭珺看得不忍心了，忙給碩錦倒了一杯茶。

    碩錦瞥了江蘭珺一眼，高傲地揚起了頭一溜煙跑了出去。

    江蘭珺：“……”

    “吱吱。”小又安慰地拍了拍江蘭珺，從她的腿上跳了下來，信步閑庭般來到了器伯的身前，“吱。”

    “我知道了……”

    器伯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我說就是了。”

    想他也是經曆過無數大風大浪的人，從普通人成功操控成千上萬蠱蟲的蠱師，其中艱辛非常人能夠想象。

    甚至壽蠱對他心髒重塑時的痛苦，他也忍了下來，他一度以為這個世上再沒有什麽可以擊潰他的意誌。

    然而當碩錦的牙齒咬在他的腿上的那一瞬間，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堅不可摧。

    明明是他從來不放在眼裏，甚至被他視作用之可棄的家仙，如今卻能輕易這般踩在他的頭上，反過來視他如螻蟻。

    這種痛苦才是他無法忍受的。

    器伯抬起頭，看向了江蘭珺，“我說可以，但我有一個條件。”

    江蘭珺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器伯也不在意，隻喘著氣道：“隻要你們不要讓這些家仙折磨我，接下來你問我什麽，我都會告訴你。”

    “哦。”江蘭珺有些意外器伯的這個要求。

    但這個要求她是可以答應的。

    她點了點頭道：“可以。那你說吧，這個獸骨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話音才落下，器伯正要回答，江蘭珺想起謝殊還沒有來，不由道：“等等，等會兒謝殊來了你再說。”

    說完江蘭珺摸了摸小又：“你去把謝殊找來。”

    小又點了點頭，飛快地離開了帳篷。

    在它離開沒多久，謝殊就和圖樂一起走了進來。

    “他願意開口了？”話是這麽問，將謝殊卻不見什麽驚訝，顯然已經知道了碩錦地手筆，但他還是有些意外，意外碩錦可以讓器伯這麽快就鬆口：“那我和樂姨的準備豈不是浪費了。”

    “留著唄，說不定什麽時候又能派上用場。”

    江蘭珺隨口應了一句，望著向她走來的謝殊，忍不住道：“這獸骨究竟有什麽名堂？”

    角落裏的器無影也伸長了耳朵，可惜他才一分神，鍋裏的小回春丹差點兒又出問題，嚇得他再不敢分神了。

    器無影這邊的動靜有點兒大，江蘭珺沒忍住看了他一眼。

    她注意到器無影鍋裏逐漸成型的藥丸子，想起來謝殊說的小回春丹，神色有些微妙。

    “這獸骨是王蓮微交給我的。”

    謝殊拉著江蘭珺在器伯對麽坐下，圖樂看了看，在江蘭珺的另外一邊坐了下來。

    圖樂也隻知道獸骨是王蓮微交給謝殊的，這一路上也沒少拿在手裏琢磨，然而她連上麵的文字都不認識，更不要說琢磨出什麽東西來了。

    但謝殊似乎知道些什麽，對這個獸骨尤其在意。

    隻是比起對獸骨的在意，謝殊更在意江蘭珺，所以這一路上謝殊一直沒有針對獸骨的事情問器伯，直到追上了江蘭珺，他才將這件事提上日程。

    “王蓮微？”江蘭珺想了想，腦子裏還能浮現小姑娘的身影，“這獸骨有什麽特別的麽？”

    “一開始我沒有放在心上。後來我發現獸骨上鐫刻的文字提到了永興帝，甚至我們兩人。”

    謝殊的神色有些凝重：“我可以確定這塊獸骨不是近些年才出土的。依照白骨化的程度，這塊獸骨少說有了百年曆史，可百年之前，我們都還不在。”

    圖樂瞪大了眼睛。

    這些事情她也是第一次知道，不過，圖樂插嘴道：“白骨化的年份是可以作假的。你們是不是太過大驚小怪了？”

    圖樂會有這樣的反應也是正常的。

    但江蘭珺知道，謝殊不是無的放矢。

    她和他的經曆，常人不知，也難以感同身受，自然無法明白謝殊在發現百年前的獸骨上提及他她和永興帝時的震撼。

    江蘭珺衝著圖樂笑了笑，“也許你說的是對的。”

    話雖這麽說，她卻是堅信謝殊沒有弄錯獸骨的年份。

    “開始吧。”

    江蘭珺看向器伯，“說一說你這獸骨究竟是從哪裏得來的。”

    圖樂：“……”

    這顯然是沒相信她的話。

    算了，聽聽看是怎麽回事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