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拉回到五天前。

    永興帝正要去寵幸一個才入宮沒兩日的美人，謝殊就是在這個時候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永興帝所在的紫宸殿。

    彼時，永興帝的一隻腳才跨了過去。

    聽到身後的動靜，永興帝黑著臉看了過去，然後就看到了謝殊。

    謝殊一腳踢開了故意踢翻的凳子，衝著永興帝挑了挑眉：“陛下，聊一聊麽？”

    大太監趙劉嚇得汗都下來了。

    永興帝冷笑了一聲，讓趙劉滾出去，大步向謝殊走去。

    趙劉猶豫了一瞬，本想說英國公武藝高強，如果陛下身前沒人，英國公如果暴起的話，陛下怕是會遭。可是轉念一想，陛下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但他仍舊讓他退下，想必是另有打算。

    想到這裏，趙劉乖順地退了出去，還順手把門關上了。

    關門聲從身後傳來，永興帝心裏不由得一堵。

    但他的臉上沒有表露出分毫來，隻大步來到謝殊的麵前沉聲道：“謝卿此時返京，莫不是金陵城的蛇禍處理完畢了？”

    謝殊見永興帝還要做樣子，便配合著道：“陛下明見。金陵城的蛇禍業已解決，想必陛下已經收到了王知州的奏折了。”

    永興帝：“……”

    不想演戲的，反而成了永興帝。

    他衝著謝殊冷笑了一聲，“謝殊啊謝殊，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一個人夜闖皇宮，難道不怕朕把你留下！”

    “倒也不是不怕。”謝殊一點兒沒有害怕的表情，他抬眼看向永興帝，臉上是前所未有的認真：“陛下，您是不是知道了別的一些事情？”

    就在他和珺珺離開京城沒多久，永興帝應當是意外得知了一些事情，才會都英國公府做出那樣矛盾的舉措來。

    “朕知道的事情何其多。”永興帝並不接謝殊的話，“謝卿你說的是哪一件？”

    這是打算不攤牌了。

    謝殊皺了皺眉，想到對方到底是皇帝，他一個做臣子的，也不好做得太過分，當下恭敬地道：“陛下說得極是。”

    永興帝反倒被謝殊氣得仰倒。

    “好你個謝殊！”

    “？”

    謝殊無辜抬頭：“陛下是何意？”

    永興帝冷笑：“你此番進宮，就是想要氣死朕？”

    謝殊連忙低頭：“臣不敢。”

    “朕看你敢得很！”永興帝冷笑連連，“既然你敢孤身一人夜闖皇宮，那就不用走了！”

    謝殊絲毫不懼：“多謝陛下款待。”

    永興帝：“……”

    永興帝隨手抓了手邊的東西對著謝殊身上扔去：“滾！”

    謝殊當真就滾了。

    紫宸殿後麵一處偏殿之中常年進出，今夜卻叫永興帝趕了謝殊住了進去。

    趙劉得知之後，全程冒著冷汗給謝殊準備了一應用具，又看著永興帝氣得整夜沒能睡著，第二日還要去上早朝，越發戰戰兢兢，不敢犯丁點兒的錯誤。

    原以為永興帝下了朝後會去找英國公，哪知道一連三天三夜，永興帝都沒去見英國公。

    英國公仔那小小的偏殿之中也是呆得住，吃喝都叫人送了進去，也不要求出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被永興帝軟禁了。

    但趙劉知道，陛下根本沒辦法軟禁了英國公，隻要英國公想要出來，這世上就隻有他府中那位夫人可以攔下來。

    到了第五天早上，永興帝終於想起來去見謝殊了。

    謝殊看到出現在門口的永興帝，心情複雜。

    五天了，永興帝終於願意來見他了，那他是不是很快就能離開皇宮去找珺珺他們了？

    想到這裏，謝殊不由的開心起來，眼睛之中不由染上了笑意。

    可這笑落入了永興帝的眼中，就成了滿滿的挑釁。

    就好像他今日會來，一早就是謝殊的謀算。

    這麽一想，永興帝氣得差點兒轉身就離開。

    好在最後理智拉住了他。

    永興帝揮退了趙劉，還叮囑他關上殿門，這才看向謝殊。

    “談談吧。”

    “好啊。”

    謝殊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從懷中掏出了獸骨遞給了永興帝：“在這之前，陛下不如先看看這個。”

    永興帝的視線落在獸骨上的甲骨文，瞳孔微微一縮。

    他猛地抬頭看向謝殊：“你什麽時候得到了這個東西？”

    “看來陛下是真的知道這枚獸骨。”

    謝殊有些驚訝，但又有意料之中的沉穩：“所以，這才是陛下圈禁英國公府的真正原因。”

    永興帝冷靜下來，沉默了片刻，點頭道：“不錯。如果這枚獸骨上所言是真的，那麽英國公府會在近些日子遭受滅門之災。”

    因為知道他和這個世界都隻是一本書，書中男女主角是謝殊和江蘭珺，所以永興帝對謝殊夫妻兩人甚至他們那一家人的心情都有些複雜。

    可同時不得不承認的，如果不是他們那一家人，他或許真的會落入係統的陰謀當中，不僅自己不得自由，就連這天下也會葬送在他的手中。

    這絕對不是他想要見到的畫麵。

    隻是永興帝也不曾想到，在他以為一切都已經結束的時候，突然在夢中看到了一枚記載了英國公府遭受滅頂之災的獸骨，而後又在禦書房深藏的一本古籍之中翻到了印證他夢境的古書。

    經曆最初的不可置信、好笑，永興帝飛快地讓人圈住了英國公府，名為軟禁，實則保護。

    謝殊夫妻兩人是受他之命前往金陵處理蛇禍，盡管他也不想見他們夫妻太好過，卻也沒想過讓他們回來之後隻能看見家人死絕的場景。

    更為重要的是，書中說英國公府的滅門之災是他所為。

    這不是在往他身上潑髒水麽？

    他縱使再討厭謝殊，也沒想過讓他家滅門。

    他真要是這樣對待英國公府上下，史官和天下百姓會如何看他？

    從永興帝的口中得知古籍的所在，謝殊提出想要看一看。

    永興帝就從袖中抽出了一卷書丟給了謝殊：“就是這個，你……”

    話還沒有說完，謝殊手中的獸骨飛了起來，直衝著古籍而去，與此同時，一直被永興帝關在寢宮膠囊光膜之中的係統也頂著光膜衝了進來。

    永興帝：“？？”

    謝殊也嚇了一跳。

    他下意識衝到了永興帝的身前，將可能發生的危險擋在了前麵。

    永興帝回過神來，看著身前的謝殊，莫名的心情複雜。

    謝殊可不知道永興帝此時的心情，他目光緊緊盯住了眼前衝到一起的三個東西，眼睛一眨不眨。

    膠囊光膜無堅不摧，除非永興帝主動關閉，不然裏麵的東西出不來，外麵的東西也進不去——也不完全，至少江蘭珺曾將手伸進去威脅過係統。

    可除此之外，沒有什麽可以再進入光膜。

    然而現在，獸骨和古籍全都一頭紮了進去，沒有引起半點的抗拒。

    係統在光膜裏麵像是無頭蒼蠅一般亂飛，這一瞬間，永興帝仿佛感覺到了係統的害怕和驚恐。

    他的情緒仿佛被係統影響了，心髒被緊緊地攥住，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謝殊一回頭就瞧見永興帝的臉色蒼白，嚇了一跳：難不成有什麽東西繞開了他對永興帝發起了攻擊？

    來不及多想，謝殊連忙扶住永興帝，倒出了一枚器無影煉製的小回春丹就塞進了永興帝的嘴裏。

    隻是心跳過於加快的永興帝被糊了一嘴：“？？”

    他正要嗬斥，嘴裏的藥就化成了水順著喉嚨流了下去。

    永興帝：“！！！”

    “陛下您現在覺得如何？”

    “……”

    永興帝感覺到小腹蔓延上來的溫熱，神色複雜地看向謝殊：“你給朕吃了什麽？”

    謝殊無辜的道：“普通的藥，治療內傷外傷都很好使。”

    話雖是這麽說，謝殊心裏頭卻肉疼壞了。

    剛才擔心永興帝有什麽問題，用的是小回春丹，現在冷靜下來，永興帝隻是臉色發白而已，哪裏用得上小回春丹？也太浪費了一些。

    當然這話是不能說給永興帝聽的。

    永興帝不知道謝殊心中腹誹。

    他感覺到因為之前被係統折騰得內虛的身體正在以一個可以明確感知到的速度緩慢增強著，心情越發複雜。

    “你給我撒手。”

    永興帝企圖自己站直身體，才發現謝殊按住他肩頭的力道太大了，他一下子竟然難以掙脫，這讓永興帝越發惱怒。

    謝殊眨了眨眼，飛快地鬆了手：“你沒事就好。”

    說完，他再也不看永興帝，隻看向了光膜。

    係統似乎已經擺爛了，它不再左衝右突，安靜地懸停在半空中。

    古籍在係統的下方，打開了書頁，散發著淡淡的光華。

    獸骨在最上方，一開始隻有淡淡的光，後來越來越紅，越來越紅，到最後就仿佛是一個小太陽，將整個偏殿都照亮，光透光窗戶照了出去，惹得趙劉一陣心驚肉跳。

    趙劉一邊嘀咕著裏麵在搞什麽，一邊慶幸偏殿附近除了他和暗衛之外再沒有別的人，不然的話，單是這突然的光就會引起不少人的議論。

    不過裏麵究竟發生了什麽？

    正想著呢，裏麵的光忽然就暗淡了下去。

    趙劉忍著心頭的好奇，克製地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而在殿裏，謝殊看著獸骨一點一點地融化低落在係統上，係統痛苦的顫抖、永興帝也跟著顫抖，最後係統跟著融化的獸骨一起低落在古籍上，古籍霎時間就竄出了一團火。

    火焰熄滅之後，什麽獸骨、什麽係統，什麽古籍全都消失不見。

    原地隻剩下了一個散發著蒙蒙清光的東西。

    永興帝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整個人仿佛從水裏撈出來一般，可是他的神色前所未有的清明和輕鬆，雖然麵貌沒有絲毫的變化，可是精神卻好像一下子年輕了十多歲。

    謝殊上前拿住了東西，光華自晦，他看向了東西，竟是一對玉佩，上書“探春”二字。

    永興帝平複了呼吸上前，目光落在了“探春”二字上，眸色微微一閃，忽然低聲道：“你可知，我在係統那裏得知，我們所處的這一方世界隻是一本叫做《探春上華令》的話本？”

    謝殊不由看向了永興帝。

    “不錯。”永興帝十分滿意謝殊眼中的驚訝，笑了起來：“正是這玉佩上的‘探春’二字。”

    ……

    永興十九年，十一月初七這一日，群臣在早朝上見到了許久沒有見到的英國公。

    英國公麵色紅潤，麵白無須，一點兒都不像其他和他相同年紀的文武官，站在群臣之中，就好像是誤入其中的青年，顯得那般顯眼。

    永興帝坐在龍椅上往下看去，看到這樣矚目的謝殊，心情卻是一反常態的好。

    過了今日，他就不用再看到這個糟心的家夥了。

    更為重要的是。

    想到謝殊昨晚給他透的底，永興帝的心頭就是一陣的火熱。

    等他培養出了合適的繼承人，他一定要……

    “有本上奏，無本退朝。”

    趙劉的聲音打斷了永興帝的諸多想法。

    下了早朝，眾臣豔羨地看著昂首闊步離開的謝殊，心中卻忍不住嘀咕：“陛下正值壯年，怎麽就想著長生不老的事情了？英國公也是倒黴啊，也不知道這算是信重，還是變相的發配了。”

    謝殊才不管這些人的嘀咕，他隻知道他可以回家去找珺珺了！

    在謝殊還未上朝之前，江蘭珺就已經得到了謝殊送回來的消息，她一早就讓人做好了準備，在正門前迎接謝殊。

    謝殊回來的時候，一下子看到了站在最前麵的妻子，在她身後則是長女和長子，再之後就是海祿。

    看見海祿，謝殊本能地瞪了他一眼，但很快他就顧不上海祿了，上前握住妻子的手，低聲道：“過幾日，我們就會離開，以‘為陛下尋找仙藥’的名義離開大興。”

    江蘭珺一驚，隻是現在不是說話的地方和時機，她回握住謝殊的手：“我們先回府。”

    乍一看熱鬧隻是一時的

    英國公府的一眾主子都進府之後，英國公府上下將帶著人去求仙藥一事就在滿京城宣揚了開來。

    有人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陛下就讓英國公出海去，想來也是為了仙藥！”

    也有人皺眉：“陛下糊塗啊！子不語怪力亂神，陛下怎麽能信什麽仙藥？！那都是騙人的！英國公狼子野心，狼子野心啊！”

    “我覺得陛下可能是看英國公不順眼良久了，前一次出海還能勉強看作是看重，可這一次呢？是發配吧？是吧？是吧！”

    “有好戲看咯。”

    不少人都說在看戲。

    然而接下來的發展，實在是超出了他們的預料。

    原定在半個月後英國公謝殊帶人出海尋找仙藥，可不曾想，在出行之際的前一天晚上，偌大的英國公府被人夷平，翌日眾人進入英國公府才發現，到處都是爆炸和焚燒過後的痕跡，除了下人房的一眾下人毫發無傷之外，內院的所有主子和丫鬟小廝全都不見了蹤影，甚至連零星半點的屍體都找不到。(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