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他當然清楚。

    器無影無聲地歎氣。

    他就是太清楚了，才會一直瞞著不說，生怕謝殊知道之後以為他是在糊弄他玩，以謝殊的權勢，若是惱怒了，都不用自己動手，他就能悄無聲息地死在無人的角落裏，化作塵泥都無人知曉。

    可他所說的這一切也都是事實。

    他的確得到了一份手書，手書上也確切地記載了大興極北的地方會有一處升仙台。

    手書也是真如他所言，被他不小心燒毀了。

    如果不是他後來起卦得出了他會遇到一個帶他前往升仙台的貴人，後來多次印證他那一卦的真實，他一早就放棄了神仙夢。

    現在他隻能祈求上蒼，保佑謝殊他們一定找到升仙台！

    ……

    一百多人聚攏在一起，瞧著聲勢浩大。

    但謝殊和江蘭珺一開始就打著不引人注目的打算，將一百多人的隊伍拆分成了五組，以四風扶風為首的十人作為斥候小隊在前方探路，謝明蓁和海祿、謝雲琅和謝文瓚兄弟二人各帶一支隊伍分散兩翼護持，江蘭珺謝殊帶著藝姐兒居中，掃尾的工作則是被圖樂包攬，她帶著二十多個人包括要死不活的器伯殿後，一路上各種蠱蟲撒出，所到之處沒有任何的痕跡留下。

    如此這般大約行進了一個月的時間，眾人終於出了大興的地界。

    看著遙望不見邊際的天空和草地，第一次見到此等景色的人莫不是震撼到失去言語的能力。

    好一會兒，江蘭珺才感歎道：“原以為見過大海的波瀾壯闊，我就不會再被其他景色震撼，沒想到還是我短視了。”

    在場大約隻有謝三丁幾個隨著謝殊一同來過北方的還算冷靜。

    尤其是謝殊。

    聽到江蘭珺的這一番感歎，謝殊笑道：“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都要在這樣的景色裏麵行走，到時候別說是震撼了，你不覺得厭煩就好了。”

    江蘭珺不由白了他一眼。

    “就你知道？好好的興致都被你敗壞了。”

    話雖是這麽說，江蘭珺還是帶著藝姐兒在馬背上跑了一個多時辰，才溜溜噠噠地往回走。

    才回到紮營的帳篷前，就見器無影扭扭捏捏地靠近過來。

    謝明藝乖巧地道：“娘，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一會兒。”

    江蘭珺點了點頭，讓她去了。

    見謝明藝離開，器無影立馬加快了速度跑了過來：“江夫人，您什麽時候會再煉製回春丹啊？”

    打從得知江夫人會煉回春丹，器無影的這一顆心就整日被煎熬著，就像是有一隻不安分的大老鼠整日在他的心窩子裏左衝右突，讓他十分焦灼。

    好幾次他都差點兒沒忍住就衝去找江夫人問回春丹的事情了，但都被他忍了下來，直到現在，他終於忍不住了。

    “我還在想，你會忍多長時間。”

    江蘭珺笑了一聲，器無影的臉色就更加鬱鬱：難道江夫人是故意的？

    器無影的想法明晃晃地寫在了臉上，江蘭珺想要裝作看不見都難：“倒也不是故意的，畢竟這一路上沒怎麽停，就算要煉製回春丹，也要遇到像今日這般打算修整三五日的時機才是。”

    “對對對。”

    器無影忙不迭的點頭：“夫人說得太對了！是我見識短薄！那個……您打算今日就煉製嗎？”

    江蘭珺看了看天色，算了下時辰搖頭道：“今日不早了，明天吧，明日辰時你來尋我。”

    “嗯嗯嗯！”

    器無影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因為得了準話，他整個人都明媚了起來，臉上的笑怎麽都壓不下去，“那我就不打擾您休息啦，我走了啊。”

    說著要走，腳底下還是磨磨蹭蹭的，顯然是有點期待著江蘭珺忽然改口說改成今晚就煉回春丹。

    可惜，這一次器無影沒能如願。

    江蘭珺看著遠處器無影一下子蔫了下來的背影，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麽好笑？”不知何時，謝殊出現在江蘭珺的身後，輕輕一帶，就將人摟入懷中。

    “還行。”

    江蘭珺在謝殊懷中轉了個圈，仰著頭看他：“接下來的路要怎麽走，你有什麽想法麽？”

    “有一些想法。”

    謝殊拉著江蘭珺往帳篷裏走去，“獸骨、古籍、係統，這三樣本沒有任何關聯的東西上出現我們的相關記載，甚至在相遇時融成了一對玉令，想來是有些特別的。”

    不得不說，這一對寫著“探春”二字的玉令出現的時間太過巧合，讓謝殊不得不多想。

    隻是這一路上，不論他對探春玉令如何研究，都沒有太大的進展，直到他想起來這裏頭是容了係統的，而在永興帝那兒，他當初得到係統是被要求綁定，那麽這探春玉令的真相是不是也要在綁定之後才能實現？

    聽了謝殊的猜測，江蘭珺撐著下巴疑惑道：“那要怎麽綁定呢？係統和永興帝綁定，至少那會兒係統能說話，可它現在都成了探春玉令，這些日子什麽動靜都沒有，我們又有什麽辦法可以綁定？”

    “我猜測，或許滴血能夠認主。”

    古有“歃血為盟”、“滴血認親”，可見他們中原人自古以來對“血”的執著。

    “可這係統不是來自遠方麽？它那裏的人也有滴血認主的認知？”

    “……”

    謝殊歎了口氣：“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可能了。除了滴血，我往裏麵輸了大概一年的內力，卻毫無反應。”

    江蘭珺想了想，忽然道：“你說這探春玉令一分為二，會不會是需要兩個人一起？”

    謝殊的眼睛陡然一亮，他拿出探春玉令，將其中一半遞給了江蘭珺：“試試？”

    “等一等。”

    江蘭珺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會不會發生什麽事情，總要先和蓁姐兒他們說一聲，免得突然意外，他們措手不及之下會害怕。”

    謝殊連忙起了身，朝著江蘭珺行了個禮：“夫人說得極是。為夫這就出去安排。”

    話音未落，人就風風火火地衝了出去。

    約莫小半個時辰，謝殊才又回來。

    瞧見風塵仆仆的謝殊，江蘭珺貼心地捏了一條帕子遞給了他：“擦擦吧，臉上都是灰。”

    謝殊擦了臉，隨手放回了盆中：“我的都已經安排好了，這三日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如果我們兩人三日後還未現身，蓁姐兒和海祿就會帶著人闖進來。”

    “三日嗎？”

    江蘭珺想起自己才應了器無影說明日煉製回春丹的事情，不由笑道：“器無影沒有鬧騰嗎？”

    “他敢麽？”謝殊冷笑了一聲，“那小子將升仙台的事情瞞了我們那麽久。要是這有也就算了，沒有的話，我們拋下了那麽多跑出來，他配得起麽？他現在見著我心虛的很，壓根不敢有什麽怨言。”

    “這也怪不著他。”

    江蘭珺輕拍了謝殊的手，“明明是你一下子就信了人家的話，怎麽還反過來怪人家？做人可沒你這麽不講道理的。”

    謝殊嗯嗯了兩聲：“夫人說的是。那我們現在開始吧？”

    “好。”江蘭珺將一枚探春玉令遞給了謝殊：“方才你離開的時候我瞧了瞧，這一對玉令是有些不同，說不上什麽感覺，我覺得這一枚才是你該拿著的那一枚，而這一枚是我的。”

    謝殊有些驚訝。

    趕路的這一個多月裏，探春玉令一直在她這裏收著，因著是在趕路，他也沒曾太長時間拿出來觀察，再加上江蘭珺一直沒要求看，所以今日還真是江蘭珺第一次看，沒想到一下子就發現了不同。

    想到這裏，他不由道：“我真該早一點拿出來。”

    “現在也很好。”江蘭珺輕聲說道：“之前在路上，我也沒什麽心思靜下來看，說不定什麽都發現不了。”

    這倒是真的。

    他們做出了離開的決定，可是真當他們走在路上的時候，心潮難免起伏。

    謝殊還好，他所有重要的人都帶在了身邊，娘親、妻子、兒女、心腹，甚至是女婿也都帶著了，可以說是“了無牽掛”。

    但江蘭珺就不同了。

    她嘴上說著不在意，實際上在意的很。

    尤其是後來去信嶺南，直到臨近走出大興地界才收到江二老爺的回信，瞧見信上讓她一切安心，他們老夫妻會安排好一切之後，江蘭珺緊鎖的眉心才得以鬆解開。

    “我們現在開始吧。”

    江蘭珺笑著道：“隻是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先輸內力？”

    謝殊回過神來頷首道：“穩妥一些的話，我們就從內力開始。”

    每個人的內力也都是不同的，哪怕修煉同一本內功心法，也會因為修煉者的本體不同而在內力表現出不同的特征來，某種程度上，內力是判定一個人身份的重要證據。

    用內力標記，對於武林人士來說，是極其稀鬆平常的事情。

    江蘭珺和謝殊對視了一眼，兩人一起往各自的玉令之中輸入了內力。

    一炷香、半個時辰、一個時辰……三個時辰……

    外麵的天都亮了，江蘭珺和謝殊手中的玉令都沒有任何的反應。

    “先到這裏。”謝殊呼出一口氣來，眼中有一些藏不住的失望。

    “我覺得……”

    江蘭珺若有所思，“手中的玉令有些不同了。”

    謝殊一下子坐直了身體，“何意？”

    “你先前輸入過一年內力的，是我手中的這一枚麽？”江蘭珺道。

    “不是。”謝殊搖頭，道：“這麽說也不對。當時我並未拆分兩枚玉令，內力是同時輸入的。你的意思，你我兩人內力的交融，會讓玉令出現變化？”

    江蘭珺點頭，將手中的玉令遞給謝殊：“你瞧，我這一枚玉令明顯亮了幾分，上麵‘探春’二字也更加的圓潤有光澤。”

    謝殊接過兩相對比，果然瞧出了不同來。

    江蘭珺的這一枚不僅亮了許多，甚至透出一點玄妙的氣韻來，隻是這氣韻極為淡薄，很容易就會忽略過去，對比一下，他手中的這一枚就如同一潭死水，沒有任何的生機。

    他的眼睛不由亮了：“休息一會兒，我們交換著再試一次！”

    ……

    兩人並未休息太長的時間，略作調息就互換了玉令，再次悶頭地往裏輸入內力，直到天黑，兩人才慢慢收了手。

    因著兩枚玉令之中都輸入了兩人的內力，此時兩枚玉令都呈現出難以忽視的潤澤來。

    江蘭珺和謝殊對視了一眼，拿著玉令緩緩靠近。

    一開始，兩枚玉令之間還有一絲抗力，但很快它們就“啪嗒”一下吸在了一起。

    【滴——】

    有什麽聲音在江蘭珺的耳邊響了起來。

    她猛地抬頭看向了謝殊，從他的眼中看到自己驚訝的臉，也看到了他臉上難掩的驚喜。

    可見她方才聽到的不是她的幻聽。

    “有用！”

    謝殊的呼吸有些急促，“這一對玉令是為我們量身定做的，若不是如此，你會在你我兩人的內力全都輸入之後產生這樣的變化。隻是……”

    謝殊冷靜了下來，“我方才計算了一番，單是這一次一天一夜就耗去了我們近八年的內力，除了讓玉令亮了起來，也不過是出現了一次聲音。太慢了。”

    江蘭珺緩緩點頭。

    這樣的效率真的太低了，會大大拖累他們的進度，延緩他們其他的計劃。

    “夫君，你可曾想過試一試那《太乙經》？”江蘭珺忽然輕聲道。

    謝殊一下子看向了她，眼中有光閃動：“《太乙經》？”

    “嗯。”江蘭珺彎了彎眼睛，“器無影說他練不了《太乙經》，可我瞧著，《太乙經》上的經脈運轉與我們內力運轉的周天有一些相似，或許我們可以呢？”

    修煉《太乙經》麽？

    謝殊考慮了片刻，點頭：“好！我們修煉《太乙經》！”

    既然定下了要修煉《太乙經》，那麽對探春玉令的研究就能暫時告一段落。

    原定需要三天才出的兩人，在第二日晚上就出了帳篷。

    剛從帳篷裏出來，兩人就獲得了所有人的矚目。

    江蘭珺忍不住笑了起來：“都看我們做什麽？你們忙完了自己的事情了？”

    此話一出，大家忙把頭低了下去。

    唯有謝明藝拎著裙擺吧嗒吧嗒地跑了過來：“爹，娘，你們……”

    哪知道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另外一個激動的家夥打斷了話。

    “江夫人，你說今日就煉製回春丹的，要不現在就開始啊？”器無影挫著手，臉上寫滿了渴求。

    謝殊瞧不得他這樣盯著江蘭珺看的眼神，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腦門上，將他按著倒轉了方向：“今日不行，明日請早。”

    內力灌注掌中，輕輕一推，器無影就不受控製地往前飛出去了老長一段距離。

    謝殊收回手，看向自己的小女兒，溫柔地道：“藝姐兒方才要說什麽？”

    謝明藝雙手交疊在腹部，乖巧地道：“爹，娘，我想請你們幫我一個忙。”

    幫忙？

    江蘭珺來了興趣：“什麽忙呀？”(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