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殊說到做到。

    之後的幾日全都窩在帳篷裏，不出去，也不許人進去。

    可即便是這樣，謝殊也沒少聽嘲笑——

    正因為隻有江蘭珺能瞧見他這張過於年輕的臉，她調侃起來反倒是越發肆無忌憚了。

    “你說你有什麽好顧忌的？我瞧那些話本裏麵，好些都說仙人會永葆青春的，你這也算是提前適應了。”

    又說，“藝姐兒這幾日想你了，難道你不要去見她嗎？”

    見謝殊依舊不為所動，江蘭珺下了血本：“蓁姐兒哭了，被海祿氣了的。我是丈母娘，有些話不好和海祿說，你去和他說！”

    謝殊一下子站了起來，一張臉拉得老長：“海祿欺負蓁姐兒了？究竟怎麽回事？”

    “我哪裏知道？”

    江蘭珺白了謝殊一眼，“蓁姐兒不願意和我說，要不然我會讓你去找海祿嗎？”

    謝殊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大步往外走去。

    但在掀開門簾即將要走出去的那一瞬間，謝殊猛地停了下來，“唰”的一下放下了門簾，扭頭看向了江蘭珺。

    對上妻子含笑的眼睛，他要是再猜不出她是在騙他的，那他就能拿一塊豆腐撞死自己了。

    “珺珺。”

    謝殊目光危險地靠近過來，“你想騙我出去出醜？”

    江蘭珺無辜地道：“怎麽會呢？你可是我的夫君，我怎麽……”

    “你還知道我是你的夫君啊。”

    謝殊忽然抱住了江蘭珺，青天白日的，拉著人就往床榻上去，“我今日就要好好教訓你！”

    江蘭珺的臉一下子就紅了，掙紮間繡鞋掉落她也顧不上，被謝殊丟在床上，隻來得及拿腳抵住謝殊的胸口：“大白天的，你別胡鬧。”

    謝殊緩慢而又堅定地拉下了江蘭珺的腳，欺身上前，炙熱的鼻息噴灑在江蘭珺的臉上，他低沉著道：“這怎麽算是胡鬧呢？珺珺。”

    明明隻是叫了她的名字，卻叫江蘭珺的身子軟了下來。

    ……

    在這片草原上足足停留了一個月的時間，在謝殊恢複了原來的樣子，眾人才拔營啟程。

    因為隻知道一個大概的方向是往北去，所以他們的路線並不固定。

    再加上後麵的景色各有不同，所以怎麽都都是看個人的心情和愛好。

    這其中要屬謝文瓚和碩錦最快活。

    一人一老鼠，整日見不著人影，每次江蘭珺去找，都隻能看見他們飛奔出去揚起的塵土。

    謝明藝寒露和圖樂也是樂不思蜀。

    草原上的物種雖然不如苗疆那麽豐富，但多是她們以前沒有見過的，江蘭珺每次去見她們的時候，都能夠感受到她們的快活。

    大概最不舒服的就是海祿了。

    即便他已經褪去了魚尾，有了一雙可以行走在路上的雙腿，可歸根結底他還是一位鮫人。

    鮫人長期脫離水的存在，總歸是不好受的。

    所以這段時間，他基本上就呆在了特地為他改造的馬車裏，這輛馬車別的沒什麽特別的，就是能裝水，能泡澡，基本上隻要海祿跑進去就舍不得出來了。

    可即便是這樣，海祿身上的皮還是一層層地褪下來，裸露在外麵的皮膚上出現了一個個的裂紋，鮮血滲透出來，叫謝明蓁心疼壞了。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謝明蓁捧著海祿的臉，他的臉上好些幹紋，看上去有些可怕，但她隻覺得疼惜，“要怎麽辦才好？”

    海祿還能笑得出來：“沒關係的。”

    他從水裏躍出上半個身子，在謝明蓁的臉蛋上落下輕輕一吻：“我甚至覺得比起之前要好受了一些。似乎附近有一個很大的水源，空氣都濕潤了許多。我現在隻是瞧著很慘，實際上並沒有什麽大礙了。”

    謝明蓁才不相信呢。

    但她沒有在海祿麵前表露出什麽來，從馬車下來，謝明蓁匆匆找到了江蘭珺。

    “海祿說附近有一個很大的水源？”

    江蘭珺自然也是清楚海祿的狀況的，到底是她的女婿，她也不希望女兒才成婚沒多久就守寡，得知附近有水源後，就想帶著人去找。

    這個時候，大黑從遠處快速遊到了江蘭珺的跟前，在它的頭上蹲著的是好些日子沒有瞧見的媚娘。

    媚娘它們雖然是跟著江蘭珺他們的，但是江蘭珺從來沒有管它們的去留，隻要他們沒有傷過人，幾乎都是隨它們進出的。

    這時候瞧見媚娘和大黑，江蘭珺下意識地想到了海祿提到的水源一事，難不成媚娘和大黑也是為了水源來的？

    到了跟前，江蘭珺發現媚娘和大黑身上都是濕漉漉的，大黑還好一些，媚娘渾身的皮毛都是濕的，一團團的粘在了一起，瞧媚娘的表情，似乎也很不好受。

    這會兒一見到江蘭珺，就發出了想要擦擦的請求來。

    江蘭珺讓人拿了一張幹淨的浴巾來，裹在媚娘的身上，給它輕柔地擦拭著：“掉水裏了？”

    媚娘淚眼汪汪，小身體隨著江蘭珺幫她搓毛的力度前後左右地搖晃，一副任君摧殘、絕不會反抗的可憐模樣。

    江蘭珺沒忍住笑出了聲。

    “不過是落了水，何至於此？再說了，你們狐狸不是會水麽？之前也不是沒見你落了水，怎麽偏偏這一次這般委屈呀？”

    聞言，媚娘無比哀怨地看了她一眼。

    在江蘭珺給媚娘擦水的時候，大黑盤著身子，一直靜靜地看著，就像是忠誠的守衛，讓人覺得很安心，如果你沒有巨蟒恐懼症的話。

    終於將媚娘擦得差不多了，江蘭珺將浴巾遞給了一旁的蘭術，抱起媚娘招呼大黑、帶著謝明蓁和五個侍衛往外走去。

    謝殊本來想要跟上，但被謝明藝喊去幫忙看火了。

    “我們去看一看那讓媚娘這般哀怨的水源去。”江蘭珺看向謝明蓁：“若是那裏沒有危險，就可讓海祿過去泡一泡。這些日子當真難為他了。”

    謝明蓁連連點頭，心口砰砰跳，既緊張又激動，還有一些擔心，擔心那水源不夠安全，不能讓海祿使用。

    瞧見女兒這般憂心忡忡，江蘭珺又笑道：“即便不如何安全，但是讓海祿在水邊泡上一會兒，想也是不難的。”

    “娘說的極是。”

    謝明蓁定下心來，“我們快些去吧，也能早些回來告訴海祿這個好消息。”

    似乎瞧見了海祿因為可以下水而開心的笑顏，謝明蓁也不由地露出了這些日子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大黑在前頭帶路，一路上什麽危險都沒有遇到，隨著植被的茂盛和高大，空氣中越發豐潤的水汽也讓江蘭珺確定，在前麵不多遠的地方一定會有一個水源。

    可是沒一會兒，不管是大黑，還是媚娘，都微微緊繃了身體。

    江蘭珺看向了媚娘和大黑警惕的方向，疑惑皺眉。

    她並沒有感覺到那邊有什麽不對勁，按理說，以她的敏銳性，應該能在媚娘和大黑之前察覺異常，可這一次她卻什麽感覺都沒有。

    想了想，江蘭珺將媚娘交給了謝明蓁，又問過了大黑的意思，帶著大黑悄然靠近過去。

    四周是半人高的草叢，大黑在其中遊走，悄無聲息。

    江蘭珺則是在樹上縱躍，每一次輕點樹梢，都會往前飛出很長一段距離，同樣無聲無息。

    江蘭珺的注意力不僅放在了前方，還留了一部分的心神關注大黑的情況。

    隨著靠近過去，江蘭珺發現大黑的速度越來越慢，也越來越謹慎，顯然前方存在的東西會給它帶去很大的威脅——不對，不像是威脅，更像是一種謹慎之後的勢在必得。

    勢在必得？

    究竟是什麽東西？

    終於，眼前豁然開朗。

    濃密的大樹之後是一片占地數十頃的翠色湖泊。

    也許是因為這一段時間見慣了廣袤的草原，冷不丁地見到這般寬闊的湖泊，江蘭珺都有震撼到的一瞬間。

    那湖水澄澈，倒影出了四周的茂密樹木。

    靠近水岸的湖水清淺，可以看到裏麵有小魚自由自在地遊著。

    不遠處還有幾頭草原動物在水邊飲水，一切都顯得那麽的悠然。

    直到江蘭珺的目光落到了湖水深處看不見底的中央。

    大約是水太深了，即便水再如何的澄澈，也難以看透湖底，深深看去也隻能看到碧綠的水，偶有一縷暗流倏然竄了過去。

    也就是這個時候，一絲極難發現的紅色絲線在水中浮現，下一瞬就被急竄而去的暗流衝散，再也尋不到絲毫存在過的痕跡。

    那水下，有一個受了傷的存在。

    江蘭珺看了大黑一眼，它已經進入到了全麵警戒、隨時都會攻擊的狀態。

    想來那水中的存在，就是讓媚娘那般哀怨的東西了。

    所以說，是媚娘下了水，被水裏的存在攻擊，幸得了大黑的幫助才得以全身而退，隻是媚娘氣不過，所以才回來找了她來幫忙？

    這倒是看得起她。

    江蘭珺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當年為了能夠出海去，江蘭珺是特地學了如何鳧水，在水下倒是不懼什麽。

    隻是在水下，她的金鈴索會被極大的限製，攻擊力會大大的減弱。

    要是一早知道媚娘是想她為它報仇，她就該帶上一把劍，這會兒也不用這般躊躇了。

    不過，若是有辦法能將水裏的東西引出個頭來，她或許就有辦法了。

    江蘭珺看了大黑一眼。

    大黑似有所覺，本是藏身草叢，這會兒悄悄遊開，往右側密林遊去。

    左右兩側雖都有密林，但右側不少的樹木都長到了河麵上，再加上樹木根部雜草的遮掩，大黑說不定可以悄無聲息地滑入湖水之中。

    江蘭珺立在樹梢枝頭，分出一部分心神注意大黑的動向，另外一部分心神則是放在了水下，雙手下意識地攥了攥腰間的金鈴索。

    也不知道水下的，究竟是什麽東西。

    大黑對自身的控製強悍到發指的地步，它那樣大的軀幹，滑入水中竟是丁點兒的水花都不曾濺起，更不要說什麽聲音了。

    江蘭珺一下子握緊了金鈴索。

    湖水上有層層的漣漪蕩漾開來。

    不多會兒，就有血色從湖水深處蔓延開來。

    水下越發翻湧，不少魚群驚慌逃竄，甚至驚擾了對麵喝水的小動物，它們腳下一蹬就消失在了林子裏，不見蹤影。

    沒一會兒，不止水下沸騰，水麵也開始劇烈的彈跳起伏，仿佛有什麽即將要從水下躍出。

    突然，一個墨綠色的大家夥從水下衝了出來

    江蘭珺就是在這個時候將金鈴索投擲出去。

    別瞧金鈴索兩端隻是係了兩個小巧玲瓏的鈴鐺，實際上每一個鈴鐺都重逾千斤，哪怕是讓謝殊來使這金鈴索，也會覺得費勁，甚至不如耍大刀。

    但對於江蘭珺來說，金鈴索就是她延長的手臂，可以做到身隨心動、如臂使指。

    那水下的大家夥才冒了一個頭，就察覺到外麵還有人在，即便水下有大黑在對它凶狠攻擊，它還是下意識地想要往水下鑽去。

    小樣，以往在外麵埋伏，它就會中招嗎？

    江蘭珺也沒有想到水底下的這個大家夥竟然這樣機敏，因它躲得及時，她的金鈴索並沒能纏住它的身體將它拖拽出水麵。

    江蘭珺飛快地收回了金鈴索，腳下輕點，在樹梢上飛快躍過，最後落在了一個更近的地方蹲守著。

    越看，她越是覺得水下的那個大家夥成了精了。

    在今天之前，它在水下應當就是無敵的存在，所以在麵對她和大黑的夾擊，也還能遊刃有餘。

    正是如此，它在著水下存活了不知道多長的年歲，除了它剛出生的那一兩年，後來的歲月裏麵，隻要它想要，哪怕是岸上凶狠的獅子豺狼，但隻要被它拖入水下，就隻能成為它的口糧。

    它對此一直深信不疑。

    直到今日，先是一隻沒有什麽肉的臭狐狸跳進來挑釁它，它將狐狸狠狠教訓了一頓，正要一口吞了，就被一條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大黑蛇絆住了嘴和腳，甚至還受了點傷。

    它已經太久太久沒有受傷了。

    以至於這點兒的傷都讓它鬆嘴放走了狐狸。

    眼睜睜地看著到嘴的食物跑了，它差點兒沒有氣死。

    原以為今天就這樣了，沒想到那條大黑蛇居然又來挑釁它，還發出這樣凶狠的攻擊手段來。

    要不是它身上的甲殼足夠厚重，隻怕它撐不到反抗就被咬死了。

    但它也是有氣性的。

    一條大黑蛇罷了，難不成還能真殺了它？

    大家夥十分不屑，但是這並不妨礙它凶狠反擊。

    隻是它站在巔峰太久了，有些手段好像不太行了，至少這條大黑蛇就不太在意，隻是掉了幾個鱗片，反倒是它的腿受了傷，流了好多的血。

    可惡！

    它的凶性反被激了出來，它一定要咬死大黑蛇！

    隨著對戰的激烈，大黑蛇終於將這東西再次頂出了水麵。

    江蘭珺再次瞧準時機投擲出金鈴索。

    這一次，金鈴索沒有落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