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蘭珺並沒有真的生氣。

    在聽到謝殊在身後的呼喚，她慢慢放緩了腳步。

    謝殊很快追了上來：“珺珺，你不要生氣，我隻是希望你身邊的可用之人再多一些，我……”

    江蘭珺停了下來，她轉身看向謝殊，打斷了他要說的話：“同理之心，我何嚐不希望你身邊的可用之人更多一些？比如寒露那般的，你那邊有這樣的人才嗎？你沒有。寒露會的那些，除了醫毒之術我不懂，但煉丹，我卻優勝於她，照理說寒露留在你身邊才能價值更大，可我有沒有出言讓寒露跟著四風留在你身邊？我沒有。不是我不舍得，而是我不想幹擾他們的決定。”

    謝殊喃喃：“珺珺……”

    江蘭珺深吸一口氣：“要麽，我們就不要讓他們修煉什麽從之功法了，偌大的仙界，難不成沒有其他的功法了？何必讓他們綁在我們身上？”

    “珺珺，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可是。”江蘭珺抬眼看入謝殊的眼底：“若是有人想要幹擾你我，決定我們的去向，你可願？”

    當然不願。

    他和珺珺要去何處，隻有他們自己能定。

    謝殊深歎了口氣，這個道理他如何不明白，隻是……罷了罷了，還是不要惹珺珺不開心了。

    他放低了姿態，輕輕摟住了妻子：“這一次是我錯了。我不該幹擾他們的選擇。隻此一次，我以後絕對不會這般了。”

    江蘭珺輕哼了一聲：“你最好可以記住。”

    話說的強硬，人卻靠在了謝殊的懷中。

    一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了。

    等江蘭珺和謝殊兩人重新回到帳篷裏，大家都已經做好了決定，甚至已經劃分好了區域站定。

    看著場中的情況，江蘭珺忍不住歎了口氣。

    她就知道，大家一定會受謝殊那一番話的影響。

    不出太多的意料，四個節氣全都站在了她這邊，除了大暑，白露、寒露和小滿的身後分別站了陳立器、四風和謝三丁。

    汀蘭是唯一站在謝殊那邊的女子，此時正安靜地站在丈夫扶風的身後。

    扶風身旁則是謝殊身邊其他打光棍的男人們。

    謝殊瞧見這一幕，十分滿意。

    雖然他剛才和珺珺道了歉，也保證以後不會再犯，但這一次他的目的達到了啊，大家的分配果然是按照他的想法來的。

    這麽想著，謝殊的臉上不由的露出了笑容來。

    江蘭珺看見謝殊臉上的笑就不打一出來。

    忍了又忍，江蘭珺還是沒忍住當著眾人的麵，狠狠給了謝殊一拳。

    謝殊被整個的打飛出去，在空著翻了兩個跟頭，才穩穩的落地。

    他才站定，就又極快地衝回了江蘭珺的身邊，在江蘭珺的怒視下，嘿嘿笑了一聲，才一臉正色地道：“接下來的五天裏，你們全力修煉從之功法，任何練成了的，記住在十二個時辰內找我或者你們夫人，知道了麽？”

    “是！”

    “現在由我來給你們再次講解從之功法。”

    “等等。”

    江蘭珺叫停了謝殊，“不如讓文哥兒過來教他們。”

    畢竟文哥兒是隻聽了個頭就學會了從之功法，還無師自通地綁定了他哥謝雲琅。

    比起沒有修煉過從之功法的她和謝殊，文哥兒在這一方麵應該有些得天獨厚的優勢。

    謝殊一想：對啊，珺珺說的沒錯！他怎麽就沒想到呢？

    “珺珺，你真是太聰慧了。”

    謝殊忍不住誇了一句，就讓人去把謝文瓚找來。

    謝文瓚很快就來了，和他一起來的，還有謝雲琅。

    應當不是江蘭珺的錯覺，她總覺得這兄弟兩人比之前要更加親密了，難不成主從功法還有這一功效？

    “爹，娘！”

    謝文瓚就像是一個炮仗一樣衝了過來，後麵謝雲琅不疾不徐地跟著，看著十分悠閑，哪裏還有丁點兒先前因為謝文瓚在他肚子裏說話而失魂落魄的樣子？

    “你們就放心吧！有我在，一定讓他們用最短的時間學會功法！”

    謝文瓚搓著手嘿嘿笑道：“我已經迫不及待啦！”

    江蘭珺：“……”

    她沒好氣地瞪了謝殊一眼：這就是你的好兒子！

    謝殊無辜：難道這不是你的兒子嗎？

    江蘭珺：……

    深吸了一口氣，江蘭珺推開了謝殊，對小兒子語重心長道：“這件事情十分要緊，你千萬謹慎一些。”

    謝文瓚當即嚴肅了表情，“娘您就放心吧！就算我不行，這不是還有大哥嘛！有大哥給我兜底呢，不怕不怕！”

    謝雲琅正巧走到近前，聞言笑了起來：“小弟說的不錯，爹，娘，還有我呢。”

    江蘭珺沒好氣地拍了小兒子一巴掌，拍的他齜牙咧嘴，而後看向長子：“你就縱著他吧！以後有的是爛攤子要你去收拾！”

    “沒關係的，娘。”謝雲琅溫和的笑著。

    “就是！”謝文瓚大聲嘟囔著：“大哥都說沒關係了，娘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嘛！”

    “滾滾滾！”

    江蘭珺被小兒子這副沒心沒肝的樣子氣得翻了白眼，“趕緊滾進去做事兒去！”

    “知道了，知道了～我和大哥這就進去～”

    謝文瓚蹦蹦跳跳地往帳篷裏去，謝雲琅和江蘭珺夫妻行了禮，依舊不緊不慢地往前走。

    瞧著這兩個性子天差地別的兩個兒子，江蘭珺晃悠在半空裏的心，倏地落回了實處。

    “走吧。”

    江蘭珺看向謝殊，“我們回來幾日了，也該去看望娘了。”

    謝殊牽住妻子的手，兩人相攜往前走去：“珺珺說的極是。”

    ……

    姚老夫人所在的帳篷距離並不近。

    江蘭珺和謝殊兩人不緊不慢地走過去，用了差不多兩柱香的時間。

    剛到姚老夫人的帳篷前，就見尤蓉從裏麵走了出來。

    尤蓉瞧見謝殊夫妻二人，不由一喜：“老爺，夫人！”

    說話間，她忙又掀開簾子往裏麵吆喝了一聲：“老夫人，老爺和夫人來了！”

    “老爺，夫人，你們慢點兒。”尤蓉掀開了簾子，笑容滿麵地看著謝殊二人，眼中是藏不住的關心。

    謝殊先一步走了進去，江蘭珺則是挽住了尤蓉的臂彎，彎著眼睛道：“這三日，娘可安好？您和朝夕姑姑可好？”

    尤蓉樂嗬嗬地道：“好，好！老夫人和奴婢們都好著呢！隻要夫人老爺少爺姑娘們都好，奴婢們就都好。”

    說話間，三人已經進了帳篷。

    姚老夫人也已經被朝夕扶著走了出來。

    這些日子養在水邊，每日都喝上一碗謝明藝特地稀釋過的氣血湯，姚老夫人因著之前長途跋涉而略顯蒼白的臉色變得紅潤起來，甚至不少發根處長出了新的黑發，整個人看上去不像是年近花甲的老太太，反倒像是四十多歲的婦人。

    不僅是姚老夫人，就連她手中抱著的招財也被大了一圈，油光水滑的，那一身的刺就像是軟毛似的，毫無威脅感。

    可若是誰當真這麽以為，輕視了招財的話，那麽等待他的可就是滿身的血窟窿，甚至惹怒了招財的話，被它狠狠背刺一下，命都能丟了。

    要說招財身上唯一沒變的，那就是它依舊整日在睡，睡的香甜，睡得惹人豔羨，尤其是那些難以入眠、又或者睡著了卻睡不踏實的人。

    “你們的正事辦完了？”

    姚老夫人含笑看著兒子和媳婦，臉上的笑怎麽都壓不下去，她上下打量了他們，確定他們沒有絲毫的不妥之後，心裏麵更加放心了：“我聽文哥兒說你們從水下得到了一份什麽、什麽主從功法，究竟是什麽啊？”

    “娘，我和珺珺此番前來，也正是為著此事。”

    謝殊和江蘭珺一左一右地扶著姚老夫人的手臂，慢慢往裏走去，謝殊輕聲道：“說是一份功法，實則分為主從兩部分……”

    這麽一說，時間就過去了半個時辰。

    姚老夫人聽完謝殊兩人的話，沉默了許久才道：“這功法，我和尤蓉他們這般年紀了，也可以修煉麽？”

    “應當是可以的。”

    江蘭珺接了姚老夫人的話頭：“這功法裏並沒有提及年齡的限製，想來是可以的。”

    說到這裏，江蘭珺笑了笑：“即便不行，也不會對身體有什麽損傷。試一試總是好的。”

    “是啊，娘。”

    謝殊在姚老夫人另外一邊道：“若是娘你可以練成，以後就和我們一樣長生不老啦！”

    聽到這話，姚老夫人沒忍住啐了謝殊一口：“盡胡唚！什麽長生不老，那不就成了老不死的妖怪了？”

    “娘怎麽能是妖怪呢？”謝殊誇張地道：“再怎麽樣，娘也是人瑞嘛！”

    姚老夫人：“……”

    她忍不住拍了謝殊一巴掌，又忍不住笑了開來。

    其他人見狀也跟著笑了起來。

    好一會兒，姚老夫人才慢慢斂了笑意，甚至眼中滿是藏不住的凝重。

    她沒去管謝殊如何，而是看向了江蘭珺：“珺兒，此行我隨你們而來，得藝姐兒所練的氣血湯，能有今時今貌，已屬邀天之幸。若是再這般不知底線的貪婪下去，隻怕最後我會變得麵目全非，甚至拖累你們。”

    “娘，哪裏會這般嚴重？我們……”

    “你們聽我說完。”

    姚老夫人壓下了江蘭珺和謝殊想要說的話，讓其他人都下去，隻留下了謝殊和江蘭珺夫妻二人。

    她看著他們，歎了口氣道：“我早就該死了，不說當年，就是今年，若不是珺兒你回來的及時，令我服下了一枚回春丹，我也不會有今日。可是，珺兒，殊兒。”

    姚老夫人看向謝殊兩人，“我不可以這樣下去了。”

    “娘？”江蘭珺震驚，因她從姚老夫人的眼中看到了一些可怕的景象。

    她不由看向了謝殊：方才是她的錯覺嗎？

    謝殊的眼底也是藏不住的驚駭，他對上江蘭珺的視線，心下一沉：不是幻覺！珺珺也瞧見了！

    姚老夫人並不知道謝殊兩人在她眼中看到了什麽，但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先前在大興境內，我還沒有什麽感覺。可出了大興，隨著靠近北方，來到這邊林子，我在夢裏看到的東西就越來越多。我看見我變成了不人不鬼的樣子，整日的跟在你們夫妻二人的身後，所到之處，哀鴻遍野。你們兩人費勁心思都隻能救回一兩個人來。”

    姚老夫人的眼淚落了下來。

    “在那場夢裏，我一直沒能見到我的孫兒們，沒有蓁姐兒，沒有雲哥兒，也沒有藝姐兒和文哥兒。他們就好像從那個世界裏消失了一般。”

    “我好幾次想要問問你們二人，孩子們呢？為什麽孩子們都不見了？”

    “直到昨晚。”

    姚老夫人擦掉了眼淚，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心情似乎平靜了下來。

    “直到昨晚，我又做了一場夢，我夢到你們夫妻去到了一個荒漠，來到了一片黃沙之中。在那裏，有四個墳塋，上麵寫著的名諱，正是我那遍尋不見的孫子和孫女啊！”

    “然後你們猜猜看，我又瞧見了什麽？我看到了荒漠附近的城池裏流傳的話本，裏麵說、說謝家四英皆因家中長輩枉死。那長輩貪生怕死，為了活，不管四英的艱難，逼著他們去找永壽丹，結果慘死在凶獸的口中，連一片屍體都沒能找回來。”

    姚老夫人看向謝殊和江蘭珺，“我就是一個老不死的。死了也就死了。可是蓁姐兒他們的生命才剛開始沒有多久，怎麽能因為我去死了呢？”

    說到這裏的時候，姚老夫人無比的震怒，一想到夢裏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她就沒忍住重重的拍在了一旁的矮桌上，怒不可遏地低吼道：“要真是那樣，我寧願一早就死了！什麽永生不死，不是人的東西，害死了那樣好的四個孩子，居然還有臉說要永生不死？！”

    江蘭珺和謝殊兩人麵麵相覷。

    他們完全沒有想到，老夫人的話中居然有這麽多的信息量。

    都是真的嗎？

    不能吧？

    “你們不要不相信。”

    姚老夫人冷靜了下來，輕撫著懷著的招財，歎了口氣道：“如果隻是做了一場夢，我也就不管那麽多了。”

    “可我要說的是，這一連串的夢，就是從你們來找我說起主從功法開始呢？在那夢裏，我的確修煉了主之功法，尤蓉和朝夕也成了我的附屬。一開始都還好好的，可是從你們打開了通往升仙台的通道，當我帶著尤蓉和朝夕一同踏上那條通道時，一切就都變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