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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每隻要涉及到奶奶的任何事情,所有的憂傷,所有的懊惱都會集結於揉皺的紙團裏,使我的良心一次又一次地感到不安。奶奶的命運苦成了一株黃蓮,若道黃蓮之苦,並非黃蓮能辯清的。

    奶奶婚後三天,所謂的爺爺乘坐的飛機被國民黨的敵機炸毀,奶奶的幸福便隨同文思如泉的爺爺一起齎誌而歿,予以奶奶留下的隻是曇花一現過後的蕭條與淒涼,奶奶把對爺爺的思念奏成一首日月輪回的哀曲,思念恰似哀曲的主旋律,起伏跌宕的音階演繹出奶奶坎坷不平的歲月。固步自封的奶奶順理世俗,一邊吟唱著哀曲,一邊過著苦不堪言的日子,一晃就是十來年。

    後來,由於生我父親的母親—我的親奶奶,在我父親兩歲多時就謝世長眠了。爺爺便與之聚為一家,順理成章立為我記憶中的亞奶奶。說起生我父親的母親,也就是我人之常情的親奶奶,當然我不曾謀麵。對於她的印象,我隻能憑借旁人的咕議,然後發揮想像,近似地描模出她的儀態與為人。但對待如此“親”字,我是慎之又慎,防之又防,向來都不曾將它與奶奶串聯使用過,唯恐惡意中傷亞奶奶對我們的一片真情。

    亞奶奶剛來我家的日子也不見有多大的起色,追究其原因為:我父親的姊妹多,而且年齡小。但爺爺勤勞、精明,每天日月三光之時,便起床扛上100來斤的重擔徒步去100多裏開外的城裏做些小買賣。晚上又披星戴月趕回家,家裏則有賢惠能幹的亞奶奶打理,日子自然有些輾轉。經過爺爺與亞奶奶幾年的努力打拚,家很快就在當地小有名氣了。爺爺購置了一部分屬於自己的田地,生活已不愁吃穿。每逢青黃不接之時,善良的爺爺總把家裏在多餘的糧食不收取任何費用都預借給周圍的貧民,大多數的時候,爺爺還得擔心借主是否有力氣扛回家,且吩咐亞奶奶備齊飯菜,必定借主酒足飯飽之後上路。

    人生如一柱燃著的紅燭,顯赫的光芒散盡,必以斑斑淚痕謝幕。1950年12月至1951年10月在全國範圍內掀起的清查和鎮壓反革命分子的政治運動風湧雲起,爺爺被胡亂地寇上了“投機倒把”的帽子,並納入封建地主階級之列,爺爺用汗水換來的土地都被沒收歸公。但鑒爺爺的平時的為人慈善,還好沒有對爺爺動用任何刑法。隻是偶爾地被得誌的小人發落到外地砍伐蘆葦。也就是在一次砍伐蘆葦中,爺爺帶病恪盡職守,最後體力不支,而分崩離析。那年父親才10歲,五個姑媽都還小,奶奶的生活再一次沉淪於穀底。

    爺爺不再與人世較勁了,亞奶奶的日子就像“日子”中的“日”字,便少其中間一橫,不管如何努力,總是支棱不起。當時,國內革命依然還在繼續。革命是激進的,但受當時文化水平的製約,使得革命的宗旨在傳達的過程中被無意思地扭曲變形,革命的痹病暴露無遺。

    次年初春,山巒為晴雪所洗,娟然如拭;蜜蜂喑嗡,蝴蝶斕姍;鶯雀忙碌……亞奶奶為充足口糧,於門前荒山上種上幾株南瓜。南瓜自然生根、發芽、開花、蒂結。除了幾隻光明正大的螢火蟲打著燈籠來吸吸瓜葉的汁液外,長勢一帆風順。可當南瓜正值成形之際,偏有人告密了。按理說,瓜應該無損於任何人的利益,因為山還是原來那片山,土還是原來那片土,隻是給心懷怪胎的人們添了些堵而已。

    接著,便來了幾個幹部模樣的人士:一件外套披在肩上,衣襟上插著筆;雙手反背於身後;高高壟起的腹部,嶶微向前傾。但很清楚看得見,裏麵塞的不是知識,而是油湯與蒙昧;一雙雙賊溜溜的眼珠四處亂轉,企圖發現什麽。

    很快,他們便發現無損於任何人利益的南瓜,不分天理昭然,並將其連根拔起。並把這一霸道的行為奉恭為革命——割資本主義尾巴。我不知他們所謂的革命的目的何在,但我深知道革命的意義在於進取。由原始經濟到自然經濟;由饑渴到溫飽;由愚昧到智慧;由……幹嗎要拔掉,可以充公呀!這樣,興許還能分到片葉半瓜之類的。但所有的問號、憂慮,在我看來滿是狐疑。而螢火蟲超人的智慧,我甚是佩服。種瓜這一事件,瓜雖是拔了,但並未了結。

    下午,幾個幹部模樣的人士運籌帷幄,預備為亞奶奶的勤勞行為舉行“表彰”大會。所謂“表彰”大會,實則批鬥會:將“犯人”押上示眾台,先用繩索來個五花大綁;然後在頭上扣上一頂用報紙折疊成的1米多高的氈帽,氈帽高聳雲天;再用毛筆在帽沿上揮上“罪該萬死”“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之類的字樣。然後召集全村男女來鑒賞,情節嚴重者,則還會吃棍棒之苦,受皮肉之傷,亦或拖著疲憊的身子,敲著鑼,打著鼓,排著浩蕩的隊伍,滿村行遊。至於為何要用繩索將其五花大綁,以防萬一遇到個托塔天王反亂,理由可謂充分。但至於高聳雲天的氈帽,我不得理解。閉目冥思,好怪的念頭又湧現腦海。好使“犯人”犯頸椎之疾?我尋思。即便這般,輕輕的報紙怎能所奈何得了的?還不如改成金鉑之物。看來,我列舉的這些都不是目的所在,那便是取悅於愚昧罷了。而對於不公平的處罰,恐怕隻有愚昧才開得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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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述荒誕不經的片片幕幕,並非我的親曆,而是源於亞奶奶自導自演自述的悲情影劇裏。我問及亞奶奶當時是否感覺有失於顏麵,她滿臉淒苦:“看問題,論事理,如有‘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之意。”然後沉默不語。她雖未正麵回答我的提問,但我要的結果卻甚是明了。誠然,評判一件事情應與所站立場、時空,地域不同而有所異議。六月飛雪,意欲洗刷冤情;而月冬飛雪,則意在增添寒氣。亞奶奶的冤情,我不知道那年夏天可曾下雪,反正我心中的雪大得已經蓋沒整個蒼穹。

    莫道歲月無情,青春原本脆弱。20世紀70年代,我的靈魂追逐著目標軀體一同來到這銀灰色的人世間,我用母親賜予我的溫熱的血液和幼小的軀體去感受人間冷暖。那時的亞奶奶已老成了一棵大橡樹,脖子上的皮一耷拉一耷拉地往下鬆懈著,原來筆直的身體彎成了一道弓,銀發長飄,宛如白魔女。她的動作也變得有些木納而又躊躇不前,就像錄音唱片卡帶,反複倒騰好多次才能順理成章完成。但當時在我看來,她依然美麗慈愛,處處充實著我的視野,為銀灰色的人生點綴絢爛色彩。

    兒時的回憶,如一片熟睡透明的冰,遇熱會融化成水,水流不止。而我對亞奶奶追憶正如這水流不止的冰,真真切切,纏纏綿綿,匯聚成溪流。溪流裏流淌我與亞奶奶的故事。記得很小很小的時候,奶奶常將我扛到背上。為取悅於我,她故意朝前走三步爾後倒退兩步,就像錄音唱片倒帶。幼稚的我,從那時便開始固定地認為這是人生終老時的必然步伐,直到後來懂事,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麽的荒誕不經。

    福運並臻,這不符合事物發展的規律。因此,我沒多大的本能去改變什麽。生活中盡管有亞奶奶這堵為我遮擋雷電風雨的龍背牆外,家庭的拮據和父母親整天無休止的爭吵,使得我童年的腳步走著走著、跑著跑著,便飛了起來。飛越童年的海洋,將無憂的足跡撇在天邊,落定的是一輩子沉穩、沉重的包袱。

    我還清楚地記得亞奶奶第一次帶我去做客的情形:因為那時年小,連紅白喜事都分不清,隻知道東家人山人海,賓客如流。我像腰帶一樣緊貼亞奶奶的身邊,隨同奶奶拜見過客人,然後在東家的園院裏落座了。大家一邊品嚐著用爆米花、白糖、花生酪成的奶茶,一邊閑聊著。一位身穿草綠色軍裝的大哥哥,很有軍人的氣場,朝奶奶走來,他嚴肅地很正式地向奶奶行了個軍禮:“姑奶奶好!”奶奶連忙從椅子上站起來喜出望外道:“哦,聰兒回來了!”他上前一步,將奶奶的一雙手握在自己的手裏,淚滴漣漣,像久別重逢的至親:“這是蓮蓮吧!都長這麽大了。”奶奶:“嗯!快叫哥哥!”“哥哥好!”我格式化地與他打過招呼。見他與奶奶彼此寒暄了一老陣,又從口袋裏掏出一張錢硬塞給奶奶。說是小時候奶奶對他疼愛、照顧有佳,在外時常眷念她,今日走得太急,忘了備其禮物……我在一旁聽著,像吃黃酸楊梅,酸溜溜的。

    同賓客一起用過餐,便啟程回家。路途並不遙遠,嗲孫二人卻走得甚是仔細。奶奶隨兒背著我,走幾步,退幾步,像錄音唱片卡帶;隨兒又牽著我,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走馬觀花。如此往複運動,必定也要疲憊的,於是嗲孫二人幹脆在一棵“抱抱楊”下盤膝而坐。

    八月的天,暑氣並無散盡,“抱抱楊”依然是一把受歡迎的綠傘,為行人遮陽擋雨。在傘下,見得出奶奶高興。她摸出那張轉載了感激的錢,便教我認錢。幾經奶奶的比劃與描述,錢的相貌幾乎能在大腦的記憶簿裏複製。認過錢,奶奶便視若珍寶地將其放入深深的褲兜,還在褲兜上按了再按,擠了再擠,方可放心。我也學著奶奶的樣,在她褲兜上拍兩拍,算是給褲兜裏軍哥的感激語言加把保險鎖。卻又被剛才彼此粗俗的動作逗樂,隻得對視而笑。

    有時候,金錢不等於感激,但轉載了感激的金錢是一定值得去珍藏的;而珍藏並不隻是加把保險鎖那麽簡單的事,要存放於心靈幽深之處,用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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