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金杯(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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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

    維爾特笑起來。

    “真是個受寵若驚的評價呢。”

    他忍不住摸了摸小穗的頭。

    “吃完東西,你要不要待在這裏看會書?”

    蕭小穗抬起頭看他,像一隻囤食的倉鼠,她的兩頰積滿了蛋糕。

    “這本書可能……有點大。”

    維爾特走向牆角,那裏靜靜地放置著一本直沒大腿的紅色巨書,如果不仔細看,會以為那是一塊紅色的厚石板。

    “並且很重。陸雇了三個人才將它搬上來。”

    維爾特試著提了提,意料之中的紋絲不動,他清臒的頰上躍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酡紅。

    “果然不行呢……”

    蕭小穗走過去,將書用兩隻手固定,像是拎起一頂紅毛線帽子那樣輕鬆。她輕輕將其頂在自己的頭上,眼睛追隨著維爾特,好像在詢問它的歸處。

    “就把它放在那把扶手椅上吧。”

    蕭小穗照做了。紅書自她的穗首號落下,登陸在紅絨交錯之地。扶手椅形成了一個巧妙的支架,正好能使那書翻開一個便於閱讀的角度。

    書的名字叫《命體觀察日記——鱗翅目篇》。

    “你怕蟲子嗎,小穗?”

    蕭小穗搖了搖頭。

    “什麽都不怕麽?有沒有特別難以接受的那類昆蟲?比如說蝴蝶,蛾子?”

    “蝴蝶。蛾子。”

    蕭小穗終於將口裏的蛋糕咽盡,維爾特倒了杯茶給她。

    “都沒問題。”她想了想,又補充道,“幼蟲,也沒問題。”

    “那正可以看這本書。”

    於是,他們便端著芝士蛋糕,又添上一把椅子,同原先的那把合並,坐在那裏津津有味地對著大大小小的蝴蝶和飛蛾看了起來。

    書很重,但翻起頁卻毫不費力。內容都是印刷的,細黑體的文字,彩印圖片極為清晰,仿佛直接就能看清蝴蝶身上的鱗片,但是卻沒有正統圖書的感覺,更像是一個人將自己私人的觀察日記集結成書。

    段落與段落之間,還夾雜著一些筆記。往上看去,是用朱筆端正寫就的小楷。

    “有些命體看上去與同種類的命體並無差別,例如這隻綠尾大蠶蛾,它正趴在一朵花上大食花蜜。這對於成蟲時期的綠尾大蠶蛾來說,是絕無可能的事。因為化蛾後,它們的口器便已經退化了。而這隻綠尾大蠶蛾之所以能夠保留口器,是因為——它根本就是由人化就的。”

    人類,變成蝴蝶?

    啊,不對,是飛蛾。

    蕭小穗趕忙糾正自己的錯誤。

    因為實在是太美麗了,所以忍不住就將其錯認成了蝴蝶。

    “蛾子也很漂亮吧?”

    維爾特見她望得出神,忍不住問。

    “唔。”

    蕭小穗點點頭,接著她指了指那行朱字。“人類,會變成,蛾子嗎?”

    “當然。”維爾特笑了,“除了蛾子,還會變成蜘蛛、螳螂、蛇、貓、鹿以及山羊。”

    “唔?”

    蕭小穗覺得,維爾特似乎把什麽東西報了個遍。

    “還有。”

    他垂下眸,長長的眼睫在眼底聚攏出一團小小的陰影。

    “蝴蝶。”

    “很抱歉打擾你們倆的相處時光。”

    神出鬼沒的阿斯魯托又出現了。他一眼看到了桌子上放著的蛋糕。

    “喔?芝士蛋糕,拿來吧你!”

    蕭小穗切了塊大的遞給他。阿斯魯托趁機摸了摸她的頭。

    “我想你可能要待會再吃了。”維爾特拿過他手裏的蛋糕,“再過不多時,會有客人來敲門。”

    “客人?”

    阿斯魯托忽然想起“我過來就是想和你說,有個人在樓下打聽我們的事。”

    “這樣嗎?”

    “他是這麽問的‘請問,混沌旅館的主人普米洛斯先生是住在這裏嗎?在幾號房?’”

    維爾特經營著一間旅館。準確的說,是他想買一間可供居住的房子,恰好盤下了一間旅館。

    旅館位於偏離小鎮很遠的一處密林裏,穿過隨時會被落葉埋蓋的羊腸小道,會看到一個仿佛與天際相連的大湖,大湖的正中心有一座同樣被樹林環抱的小島。維爾特那間名為混沌的旅館,就坐落在這座小島上。

    建築建構並不複雜,一共分為三層,第一層是廚房、儲物間還有蕭小穗、蘭花他們的住所,第二層有幾個空置的房間,用於招待過來住宿的旅客,第三層則是維爾特的房間,連接著最頂上的閣樓,構成了這座旅館的全部。

    旅館的後麵連接著一座巨大的溫室,裏麵種植著各式各樣稀鬆平常又或是珍稀萬分的花草樹木。它們在冬日裏依舊繁茂。

    溫室的花主要是為了供給維爾特。因為他有個怪癖,每天房間裏必須要擺放一定數量的鮮花,不然,據阿斯魯托所言“要是沒有花,維爾特就會死。”

    “有時候,我懷疑他是蝴蝶成精。”

    有時候,阿斯魯托會偷偷和蕭小穗這樣吐槽。

    溫室的兩邊蓄養著數量不等的家畜,長長的圍欄向外延伸出去,像是從溫室裏生出的腳。守林有天帶著蕭小穗爬到旅館的屋頂上看風景,站在最頂端,俯瞰著下麵的景色,他感慨道“我們旅館這樣看起來,好像一隻斷了四隻腳的蜘蛛啊!”

    這當然是很正確的比喻。連維爾特也不知道,為什麽在規劃時,會把旅館變成這樣。

    不過位處這麽偏遠的地界,自然不會有什麽客人上門。旅館可以說隻出不進,幾乎沒有任何住宿上的收益。

    所幸,維爾特有錢。

    一個窮得叮當響的旅館,卻有一個富得流油的主人。

    富到什麽地步?

    管賬的陸有發言權。

    他說“就算先生再開五百個這樣賠本的旅店,這一輩子,乃至下一輩子,下下輩子,依舊是富得流油。”

    因此,作為他的仆從,蕭小穗他們即便是什麽也不幹,也能生活得很好。

    不過,維爾特不這麽想。

    “不行。人不能隻待在一個地方不出去,且整天無所事事。”

    他合上書“讀萬卷書,更要行萬裏路。”

    於是。

    “混沌旅館,一個能為您排憂解難的旅館。”

    隔天,報紙刊登了這樣一則頭條。

    維爾特在門口裝了一個郵箱,以格外優渥的薪酬,雇傭了一個可靠的人,專門為他們遞送每日的報紙,各種類目的雜誌,所需要的書籍,以及——

    來自不同人亟待解決的需求。

    以出色的完成率,混沌旅館的名頭很快便被打響。人們畏懼著旅館裏的怪物,卻也不得不為了自己的利益,向他們遞交申請。

    不過,不是所有人的事,都能得到滿足。

    首先,事件必須對他們有足夠的吸引力。其次,事件要值得他們為其出動。

    像是解救一不小心困在樹上下不來一直喵喵叫的可憐可愛小貓咪,嗯,這是大事,值得出動;撒潑打滾,媽媽也不給我買想要的小飛機,嗯,不是什麽大事,寫張紙條告訴這個孩子,得收斂自己的,學會放下。

    除此之外,有一個條件橫架於所有條件之上。

    那便是維爾特預感到的事。

    這是既定的絕對性的事件,是無論如何也逃不過的,一定會到來的未來。

    此刻。

    維爾特正預感到一個客人向他們走來。

    他所提出的請求,絕對不會被拒絕。

    ————

    一個男人開門走進來。

    他摘下帽子,露出如同水泥抹過般青灰色的臉。琥珀色的瞳仁向房間裏的那個男人投射出一道渾濁的光。輕輕啟唇,他正想向他介紹自己,卻被那人搶先一步。

    “先喝杯茶吧。”

    維爾特遞過一杯熱茶給以來客“要來點蛋糕嗎?”

    客人搖了搖頭,隻肯接過了茶杯。

    “我叫本。”客人單刀直入,“我想找一個在萊斯特家工作的女仆。”

    “她叫瑪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