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夜臉色一變，立刻掛了電話。長陵基地自從建成以來，也遭到過好幾次喪屍和變異動植物的侵襲，不過那都是圍城，還沒有一下子攻進城內，直接造成大量傷亡的情況。

    “這次我大發慈悲饒你一回，趕緊滾出我的基地。”他一邊往外走，一邊回頭對溟靈丟下一句，“這裏有危險，回你自己的老窩去。”

    不像長陵基地裏的居民們紮根在這裏，溟靈來自摘影會，是有地方可以去的，沒道理留在這麽危險的地方。

    溟靈看著華夜急匆匆地出去，黑木被他帶走了，她的異能也恢複了正常，但她卻並沒有馬上穿牆離開，而是跟在華夜後麵也出了門。

    華夜住的是山崖上的一棟觀景小別墅，地勢較高，一出去就能看到下麵大半個基地裏的情形。這時候整個基地裏已經響起了刺耳的拉長警報聲，到處一片騷亂，從四麵八方傳來混雜成一片的驚呼聲和慘叫聲。

    “基地長。”旁邊的警衛一臉驚恐，給華夜遞上一架望遠鏡，“您先看一下情況，以前從來沒有過……”

    華夜通過望遠鏡朝下麵看去，一下子變了臉色。在望遠鏡裏的是基地的一條街道，從街道兩邊的排水溝和下水道裏，正大團大團地冒出一種灰白色的真菌狀物質，並且在急劇增加，在街道上成片地蔓延開來，幾秒鍾的時間內就已經覆蓋了半條街道。

    它們似乎有著極強的吞噬能力，見什麽吞什麽，街道旁種植的行道樹木，攤位上擺放的食物，被真菌吞進去之後頃刻間就連渣也不剩。有幾個人尖叫著從旁邊的屋子裏逃出來，周圍的菌絲立刻像是有感應一樣，迅速朝著他們包圍過去，一下子就把那些人從頭到腳包裹了進去。

    菌絲團裏麵掙紮了幾下，很快便一動不動，灰白色的菌絲緩緩地變成像是鮮血一樣的深紅色，並且體積飛快地往上增加了一倍不止，爬上旁邊一棟房屋的牆壁和屋頂，覆蓋了整棟房屋。

    菌絲在屋頂上麵拱出一個個大大小小的蕈類狀子實體，傘蓋打開，一大片細小的孢子隨即便像是煙塵一樣飄向遠方。落到哪裏，哪裏便再次萌發出一片灰白色的菌絲，然後重複上一個循環。

    放眼望去，整個基地裏到處都在冒出這種變異真菌，根本分不清源頭或者入侵點在什麽地方。一條條街道和一棟棟建築上，正迅速冒出一片又一片灰白的顏色，因為吞噬了別的東西，其中也呈現出各種斑駁雜糅的色彩。不斷擴大，交匯，從星星點點到烈火燎原，掩蓋了基地原有的肌理和色彩，像是正在落下一場詭異的死亡之雪。

    華夜看得眼皮劇烈地直跳：“傳令下去給基地軍隊，立刻分散到基地內，清除這些變異真菌！”

    旁邊那個警員滿頭冷汗：“基地內的警衛隊在災情出現的時候，已經第一時間出動了，但是……那些真菌根本就殺不死……”

    底下的街道上，確實有不少正在抵擋變異真菌蔓延的警衛員和異能者們，然而子彈打進那一團團猶如粘稠厚重的泡沫狀的菌絲裏麵，就像是泥牛入海一樣，最多打出一個個小孔，馬上又被淹沒填補上了，根本沒有一點作用。

    炮彈和異能者的火焰還是有一點效果的，菌絲可以被炸毀或者燒毀，但它似乎不是可燃物，不會自己起火燃燒。隻有用火焰長時間噴射焚燒，或者用威力巨大的火炮來轟，才能炸掉那麽一片兩片，對於已經蔓延到整個基地裏的無數菌絲來說，隻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

    正在這時，一陣微風從基地中央的方向，吹到華夜等人所在的這處山崖上來，風裏夾雜著火焰焚燒而產生的滾滾煙塵灰燼。站在華夜旁邊的那個警衛，第一個被這陣風一吹，突然臉色驟變，緊緊捂住自己的胸口，露出極度痛苦的神色！

    “啊——”

    他的麵容一下子被痛苦劇烈扭曲了，想叫卻叫不出聲音來，像是胸口處有什麽東西堵塞著一般，一邊踉踉蹌蹌地倒退。被手捂住的胸腔內部，竟然出現了不斷的凸起和鼓脹，像是有什麽活物掙紮著要從裏麵拱出來一樣。

    “啊……救……命……”

    周圍所有的人都驚恐萬分地看到，他的脖頸處也出現了由下而上的鼓脹，像是一隻鼓脖子的青蛙，皮膚仿佛要被什麽撐爆開來一樣，眼珠子瞪得老大，雙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喉嚨。緊接著，他的表情怪異地凝滯了兩秒鍾，突然像是開花一樣，從嘴巴裏，鼻孔裏，眼眶裏，耳孔裏猛地衝出大團大團的血紅色菌絲來！

    人體劇烈痙攣抽搐著，倒了下去，那些血紅色菌絲一下子覆蓋了他的整個腦袋，隨即便開始吞噬身體，直到在地麵上形成一片人形的菌床。從那具隻能分辨出大致形狀的人體上，長出一朵朵蕈狀的血紅色子實體，鮮豔妖異，像是一個個小小的妖魔，吞噬了屍體之後，從屍體上大搖大擺地鑽出來，對人露出挑釁般的惡毒笑容。

    所有人都看得呆住了。被菌絲從眼眶裏頂出來的一顆眼球，滴溜溜地滾到眾人的前麵，突然噗一下爆裂開來，裏麵也冒出一團灰白色的菌絲。

    直到第二陣風吹過來，華夜第一個猛然醒過神，大喊起來：“捂住口鼻！不能把那些真菌的孢子吸進肺部裏！不然也會變成這樣！”

    然而沒有用。人的身體表麵多多少少都是有水分的，風裏帶著的那些孢子一落到人裸露出的皮膚上，也能迅速萌發出菌絲。就這數十秒鍾的時間，地麵上再次橫七豎八地躺了好幾片人形的苗床，越來越多血紅色的菌絲滿地蔓延開來。

    華夜眼看著前麵風中的一大片煙塵朝著他吹過來，鋪天蓋地地籠罩著他，根本沒有地方可以躲避。他還沒有做出反應，就感覺自己身後有一隻手按在了他的後背上，一種奇妙的力量透入他的身體，那些孢子就像是穿過無形的光線一樣，直接透過了他的身體，飄向後方。

    華夜一回頭，看到是溟靈站在他的身後，她已經發動了穿透異能，風裏裹挾的所有東西，甚至包括氣流本身，都可以直接穿過兩人的身體，自然一點都沾不到他們身上。

    “這外麵都是孢子，快回室內去，我這樣撐不了太長時間。”溟靈咬著牙，臉色正在漸漸變白，她的穿透異能如果用在自己以外的其他人身上，就會成倍地大量消耗精神力。

    華夜一愣，沒有想到她會幫自己，轉過身來挪開她的手，難得地放緩了語氣：“不用，我也有辦法。你趕緊離開這裏，現在基地很危險，我是基地長，還要負責決策和指揮，不能躲起來。”

    他將身體周圍一圈空氣的溫度升到了極高，等於形成一個防禦層，飄進來的孢子在這種極端高溫之下瞬間死亡，不可能再維持活性，就算落到身上也不會萌發。

    溟靈還在猶豫，顯然是不願意就這麽離開，華夜眼看下麵的基地情況已經越來越嚴重，滿城都漸漸布滿了一片片觸目驚心的血紅和灰白，臉色一冷：“你還不滾？要我打昏了你把你關地窖裏去麽？”

    “你……”溟靈咬著嘴唇，“我跟你的架還沒打完，你的臉也隻有我能讓你恢複……別死。”

    她說完這幾句顛三倒四的話，猛然一轉身，往遠處奔去，直接穿過他的那棟別墅不見了。

    華夜深深呼出一口氣，臉色發白，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這才趕往長陵基地的行政區，指揮軍隊和居民們對抗變異真菌的入侵。

    但他已經有了一種預感，眼前的災難和以前喪屍圍城或者變異動植物進攻相比，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概念。華夏規模最大的長陵基地，這一次恐怕是在劫難逃了。

    雖然在生物學上，真菌是比動植物更低等的生物，但越是低等生物，有時候就往往越是可怕。病毒隻有一段dna和一個蛋白質外殼而已，可以說低等得不能再低等，然而在人類的曆史上，一場由病毒造成的黑死病瘟疫，在數年之內就奪去了上千萬人的生命，超過任何其他生物。或者，還有更加鮮明的例子，就是喪屍病毒所帶來的末世。

    真菌不像變異動植物一樣，有致命的地方，殺死了就完事了。它有著出奇可怕的增殖能力和繁衍能力，隻要剩下那麽一點點菌絲，或者哪怕一顆孢子，就說不上被徹底消滅，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短短的幾個小時內，變異真菌已經蔓延到長陵基地的幾乎每一個角落，覆蓋了大片大片的建築物。變異真菌的無數子實體在一處處屋頂上張開傘蓋，有些甚至長到了十來米高，像是一片片奇幻的蘑菇森林，漫天都漂浮著煙塵一樣的孢子。

    還幸存的那些居民們在基地裏到處逃竄，然而無論走到哪裏，迎接他們的都是那無處不在的灰白色魔鬼。一個個人還在街道上奔跑著，突然胸腔和脖頸就開始凸起變形，隨即從七竅之中暴長出血紅色的菌絲來，飛快地吞噬全身，將一具具長滿了蕈類的慘不忍睹的人體，化為它們繼續蔓延擴大的苗床。

    死亡在基地瘋狂地蔓延，那無比慘烈的景象，把整個基地變成了一片怪異而又矛盾的地獄。一邊，變異真菌的長勢如火如荼，沒有什麽生物能夠擁有它那種強大到近乎扭曲的恐怖生命力；而另一邊，人類被吞噬光了血肉的千萬具枯骨，在一層層真菌的包圍下迅速朽化，崩裂成沙土灰塵，到處都回蕩著或是驚恐或是淒厲的慘呼聲。

    ……這簡直像是又一場末世。

    “基地長！”

    行政樓裏的通訊中心，外麵一個警衛人員滿頭大汗地衝進來：“變異真菌已經蔓延到行政區，行政樓也快要守不住了！”

    華夜站在通訊總台的前麵，聽著從無數聽筒裏響起來的呼救聲和慘叫聲，臉色一片蒼白，仿佛是極度艱難地掙紮了片刻，終於緩緩開口。

    “讓基地裏的空間異能者們去倉儲區，盡可能地帶上裏麵的物資，廣播通知居民們往基地北麵大門處移動，打開基地大門，啟動全部備用升降梯，軍隊負責開路，護衛居民們從基地裏離開。”

    周圍的基地高層們一片沉默。華夜下這些命令，就意味著是要放棄長陵基地，但他們誰也沒有反駁，因為他們都已經意識到，以那些變異真菌的可怕程度，他們根本沒有希望保衛住自己的這片家園。再不放棄基地逃走的話，隻會有一個結果，那就是基地裏的所有人，都成為滋長那些變異真菌的上好養料。

    長陵基地是建立在一片高地上麵的，出入都需要靠升降梯來上下，但是華夜的命令傳達到城門處，半天都沒有回應。片刻之後，才有城門附近的另外一個崗哨傳回來消息。

    “不行啊！城門處的那一片地方，已經被變異真菌完全封死了！不……不僅是城門，基地周圍的一圈圍牆上基本上全是那玩意兒！長得特別密！我們被包圍了！出不去！”

    華夜臉色又是一變。這些變異真菌容易被作為養料的活物血肉吸引，如果它們是自然爆發的話，應該是會往人多的基地內部聚集才對，怎麽會反而在圍牆附近數量最多？

    除非……它們的蔓延是人為布置的！並非自然災害，而是一場有預謀的人類侵略！

    利用變異動植物的生物戰，在末世之後已經出現過好幾次，但都是利用現有的物種。而這種變異真菌在自然界裏原本肯定是沒有的，否則以它那可怕的吞噬能力和繁殖能力，早就稱霸天下，成為末世唯一的主宰了。它應該是像轉基因生物一樣，被人所研究開發出來的人工新物種。

    但是，誰能開發得出這麽強大的生物武器？

    這時候已經沒有工夫想這麽多，華夜猛然一轉身：“劉安呢？讓他開空間通道，能逃出多少人算多少人！”

    劉安就是那個唯一的高等級空間通道異能者。旁邊一人立刻苦著臉回答：“我們剛剛去聯係過，根本找不到他在哪裏，十有**是已經被變異真菌給……”

    華夜一陣頭疼欲裂，按了按緊緊蹙在一起的眉心，突然走到通訊總台前麵，打開了遠程無線通訊設備。

    “基地長，您這是……”

    “給我把信號接到朝臨基地！”

    ……

    夏然剛剛從長陵基地回到朝臨基地不久，就接到了華夜的緊急求援信息。她聽完華夜簡短的敘述之後，一下子就反應過來，這種熟悉的毀滅人類基地的行為，會是誰的手筆。

    蟄伏已久的金鑽王冠，終於又開始出動了。

    末世裏眾人奉行的最大原則就是各家自掃門前雪，即便是有了貿易共同體，也不過是交換物資各取所需而已，誰也沒義務幫助誰，這還是第一次出現一個基地向另一個基地求援的情況。夏然不是沒有猶豫，然而在短暫的考慮之後，她最終還是決定幫長陵基地這一次。

    並不僅僅是因為和華夜的私交，她把目光放到了更長遠的地方。長陵基地和朝臨基地的關係算是最友好的，這已經必須上升到一個勢力和另外一個勢力之間的關係層麵來考慮，這時候幫助了長陵基地，就意味著和對方建立起更加牢固的盟友關係。

    末世裏的身居高位者，沒有人是啥也不用幹，莫名其妙就能當上的。跟龍傲天一樣，隻要狂拽酷炫地往那裏一站，王八之氣一開，底下自己就會有一大群小弟前呼後擁地倒貼上來，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捧著你坐上王座，一統四方，雄霸天下，走上人生巔峰。這種腦殘情節在這個世界觀裏不存在。

    就好比當初菱江基地遭到進攻，倘若她當初事不關己，拋下基地自己帶著小隊離開，菱江基地的軍隊和居民們便不會有對她的擁戴，也不會在後來成為朝臨基地的第一批建設者，等同於開國功臣的存在。

    如果她一直抱著獨善其身的狹隘觀念，不把格局放到大層次上的話，就永遠隻是一個帶著幾個人的小隊，在末世夾縫裏求生存的小人物，殺殺喪屍打打怪，虐虐極品裝裝逼，而永遠不會成為掌權者，統治者，人上人。

    長陵基地情況緊急，時間爭分奪秒，夏然立刻火速調遣了一批實力最精銳的異能者，出動空軍部隊。以飛機的速度，到達長陵基地隻需要一到兩個小時，應該還能趕得上。

    轟炸機的速度比大型運輸機快得多，便先行一步，夏然、趙景行以及幾個戰鬥力最高的異能者，都在前麵先趕往長陵基地，後麵運輸機裏的大部隊隨後跟上。

    飛到長陵基地的上空時，夏然往下望去，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整個長陵基地，現在已經快要變成了一片色彩斑斕的真菌森林。

    金鑽王冠竟然開發出了這樣的東西？

    ……

    長陵基地的遠處，高空中懸浮著一架直升機，上麵乘坐了兩個人，正遙遙俯瞰著下麵已經快要變成一片真菌森林的長陵基地。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徐遊隻看了片刻，確認完變異真菌的效果之後，便淡淡轉開了目光，繼續做自己的事情。後座上的司馬恪卻斜斜地半躺半靠在舷窗前，拿著望遠鏡，看得津津有味。直升機上位置有限，他終於難得地沒有再摟著美女了，隻是樣子還是十分散漫，沒什麽正形。

    “你開發出來的變異真菌，殺傷力果然也不小啊……放在一年多以前，估計也能起到喪屍病毒的效果，隻可惜現在這些人類已經經曆過一場浩劫，鍛煉得皮實多了，再加上又有異能，以前末世剛來臨時那麽精彩的景象，以後恐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他抬起望遠鏡，目光從長陵基地的一片狼藉當中，落到了基地上空的那些轟炸機上麵：“這一隊戰機倒是難得一見，不知道是從哪個基地過來增援的，下一個目標你可以就定這個基地……”

    話說到一半，他的目光突然鎖定在半空中懸浮的一個男子身影身上，臉色一變，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眼中光芒驟起。

    “你那裏有沒有更高倍數的望遠鏡？”

    他一邊問徐遊，一邊眼睛還貼在望遠鏡上麵，目光死死地追著半空中的那個男子身影，臉上的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凝重，連平時那種低沉陰魅的聲音都有些變了調。

    徐遊第一次見到他這幅模樣，也有些意外，從空間容器裏麵找出一架高倍望遠鏡來給他，自己也往窗外望去，卻看不出有什麽異常，隻不過是一群來自其他基地的人在幫助長陵基地居民逃脫而已。

    終於忍不住問道：“你看到什麽了？”

    永遠都是冷峻淡漠麵無表情，從不多說一句廢話的徐遊，難得表現出一次好奇心，換了平時司馬恪肯定要調侃她兩句，但這次卻連回答都沒有回答她，接過高倍望遠鏡調試了一下，再次往遠處看去。

    這一次，他的神情緩緩地出現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變化，說不清那是一種什麽樣的神情，隻見銀白瞳眸中的光芒灼灼如焰，亮得近乎駭人。

    突然，他放下望遠鏡，仰頭揚聲大笑起來。笑聲裏如聞千年滄桑，蕭疏似可走馬，卻又充滿了酣暢淋漓的恣肆狷狂之意。

    “公子，公子，千年多少滄海事，浮雲一別流水間……兩千年不見，原來你也還在這人世間！”

    －－－－－－題外話－－－－－－

    還在修改……

    t（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