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馬上就過去。”

    夏然答了一句，那邊夏均嗯了一聲，沒再說什麽，便把電話掛斷了。

    夏然放下手機，歎了口氣。兩年前司馬恪綁架憂離，威脅夏均交出晶礦，夏均把晶礦給了對方，憂離卻一直沒有再回來。

    若是換做一個普通綁架犯的話，也許得手之後心情一好，會把人順手放了。但司馬恪不一樣。以他那種心性，心情一好就是虐殺幾個人來玩玩，隨心所欲想殺就殺，根本不存在什麽答應過的承諾可言。

    朝臨基地剛剛升空的那幾天，夏均還在心急如焚望穿秋水地等著憂離回來，生怕憂離回到朝臨湖之後找不到基地，特意在湖邊很多個地方都給她留下了信息。

    但是五天過去，十天過去，一個月過去……憂離始終沒有傳來一點消息。夏均無數次返回朝臨湖上去查看，他留下的那些信息完全沒有人動過，這隻能說明，憂離根本就沒有返回過朝臨湖。

    當時夏均焦急之下，幾乎崩潰，一度瞞著所有人自己開飛機去金鑽王冠基地，要找司馬恪問個清楚，幸好被夏然及時攔了下來。以他的實力，要是真去了金鑽王冠基地，無異於就是再給人家白白送上一張肉票，除此之外毫無意義。

    朝臨基地裏派出了不少殺手潛伏進金鑽王冠基地，作為傳遞情報的內應，他們傳回來的消息裏，都說從來沒有在金鑽王冠基地裏見到過憂離。除了和夏均的關係之外，憂離並沒有多大的利用價值，司馬恪也不太可能把她帶回去。

    到這時候，夏均才不得不承認這個令他無法接受的可怕事實——他恐怕再也等不到憂離了。

    憂離落到司馬恪的手裏，他捏死這個隻有四級的喪屍就跟捏死一隻螞蟻差不多，可能隻是一個念頭，一時興起，連考慮都不帶考慮。也許是在剛剛從夏均那裏拿到晶礦的時候，他就已經隨手殺了憂離，根本就沒想過要把她放回來。

    從開始時的焦急揪心，到後來的痛苦悔恨，一天天等下去的時間越來越漫長，希望越來越微弱，也越來越陷入灰暗的絕望……

    這兩年裏，夏均一直就是這麽煎熬到了現在。因為沒有親眼見到憂離的死亡，他始終執拗地不肯放棄那最後一點點渺茫的希望，仍然在苦苦等候著她的歸來。

    即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隻是一個虛妄的幻想，一個自欺欺人的執念而已。但是如果沒有這個執念支撐著他的話，誰也不知道他會變成什麽樣子。

    夏然來到研究所，趙景行已經到那裏了，最關心研究進展的人就是他。

    末世裏生活條件相對艱苦，兩年時間裏有不少人看過去就像是老了好幾歲，但時光卻照樣沒有在趙景行的麵容上留下任何痕跡。甚至自從兩年前身體完全重生過一次後，他的容貌變得更加俊美無儔，天姿絕色，越來越不似人類所能擁有的容顏，猶如神祇謫仙一般，在那裏淡淡而立，便有一種像是來自於雲端之上的懾人華光，

    人體實驗剛剛已經成功了第一例，現在在做普遍性實驗，也就是說在男女老少，各種血型，各種體質的人身上都要實驗，以保證晶砂細胞可以應用在所有的普通人身上。

    實驗的對象都是基地裏的普通人誌願者，有軍隊士兵也有一般居民，人數有二十幾位。晶砂細胞被溶進了葡萄糖溶液或者生理鹽水裏麵，製成一支支疫苗一樣的試劑，醫務室那邊來的護士們像是打針一樣，給這些誌願者輪流注射試劑。

    注射完成之後，再讓這些誌願者感染喪屍病毒，為了以防晶砂細胞不能正常生效，還準備了一批解毒藥作為備用品。解毒藥的研究在這兩年裏一直沒有停下，現在更加完善，一支解毒藥劑的有效期已經從一開始時的幾天時間，延長到三至五個月了。

    普遍性實驗很成功，注射過晶砂細胞之後，二十八個誌願者所感染的喪屍病毒完全沒有發作，反複感染也沒有事情。

    研究得出確定成果之前，夏然沒有對基地公開晶砂細胞的事情，這時候在研究所裏的隻有相關工作人員。眾人得知實驗成功，頓時爆發出了一片震耳欲聾的歡呼聲，興奮地相互擁抱，擊掌，研究所裏一片熱烈的氣氛。

    這是一項跨時代的偉大成就，和隻能起到短時效果的解毒藥不同，晶砂細胞是等同於抗體一般的存在，意味著普通人不用再害怕喪屍病毒的感染，也意味著人類在末世裏的生存率可以大幅度上升。

    雖然現在合成晶礦的原料太過稀少，產量還很低，無法大規模地將晶礦散布到華夏土地上去，徹底消滅喪屍病毒結束末世。但隻要成千上萬的普通人不再任憑喪屍病毒宰割，人類沒有了這個最大的敵人，生存得到保障，總會在地球上再次一點點地崛起。

    “在基地裏再召集一批誌願者，至少要有百人以上的普遍性實驗案例，如果晶砂細胞的有效率能夠達到百分之九十以上，就準備投入量產使用吧。”

    夏然下了指示，研究所裏的工作人員們興高采烈地慶祝了一番，便紛紛各自忙碌去了。

    這項研究最主要的負責人，夏均，在研究中立下了最大的功勞，從頭到尾卻隻是靜默地靠在遠處的牆壁上，一言不發。

    靜水一般波瀾不驚的目光，淡淡地落在這邊，像是在看著眾人，又像是什麽都沒有在看。周身都帶著一種沉寂淡漠的氣息，遠遠隔絕在人們熱烈興奮的氣氛之外，研究成功的天大喜事，似乎跟他沒有半點關係一般。

    這兩年他清瘦了很多，臉色略帶蒼白憔悴，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傲嬌別扭又充滿暖意的活潑少年，一部分是因為研究勞心勞力，卻有更多是因為別的原因。

    夏然看著他的樣子，直想歎氣。兩年來她動用了無數渠道，想要調查出憂離的下落，但是都沒有一點消息。如果她被司馬恪帶走之後，很快就被殺害的話，要在滿是茫茫噬菌森林的華夏大地上找一具屍體更是難如登天。

    拍了拍夏均的肩膀：“這項研究成功了，也給自己放幾天假，休息一下。”

    兩年來，夏均雖然漸漸不再大海撈針一般地尋找憂離，但卻把精力全部都放到了研究上，常常是通宵達旦廢寢忘食地工作，仿佛是隻有用忙碌才能麻醉自己。夏然看在眼裏急在心裏，但她太明白那種失去至愛之人的感受，心上的傷痛隻能由他自己去愈合，任何人都無能為力。

    夏均搖搖頭，低聲道：“晶砂細胞研製成功，意味著把喪屍變成人類的研究也多了一步基礎，下一步我就會開始這個研究。”

    夏然怔了一下：“你……還要繼續把喪屍變成人類的研究？”

    但是……那個需要變成人類的喪屍女孩，已經不在了啊。

    “她想要變成人類，我答應過她的。”夏均的聲音放得更輕，目光仿佛落到了極遙遠的地方，“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回來的話，我就可以實現我和她共同的夙願。”

    即使，那一天永遠都不會到來。

    夏然再次歎了口氣，無話可說。夏均一直守著那一線希望，好處是給了他僅有的精神支柱，但壞處就是，沒有徹底斬斷念想的話，他永遠也無法放下這份也許注定絕望的等候。

    趙景行也並沒有放棄想要變成人類的想法。夏然其實並不太讚成，但她和趙景行之間的身份差異總得有個解決辦法。

    雖然她現在隻有二十三歲，而且被空間裏豐沛的靈氣長時間滋養，外貌有逆生長的趨勢，看上去簡直水靈得跟十八歲的少女一樣。但她畢竟隻是人類，不是趙景行那樣不老不死的逆天存在，三五年的還不顯老，十年二十年的就不好說了。趙景行那張凍齡麵容又實在是年輕得太妖孽，等到她四五十歲的時候，跟他站在一起還不得像是老媽跟兒子站在一起，那畫麵太辣眼睛，她實在是不能接受。

    所以夏然和趙景行約定，在她二十六歲之前，就是在三年之內，如果不能把他變成人類，那就想辦法把她變成喪屍。喪屍的外貌是停留在變成喪屍的時候，要是時間拖得太長，她看上去已經比他還要老的話，那也讓人不爽。

    研究所的晶砂細胞實驗成功，接下來的事情就是量產晶砂細胞，這個交給生產工作人員就可以了，夏均這個核心研究員已經基本上不需要再參與。他既然執意要繼續喪屍變回人類的研究，夏然也隻能隨他。

    這項研究和解毒藥和晶砂細胞的研究不一樣，是私人性質的，夏然和趙景行專門為夏均建立了一個獨立的小研究所，裏麵隻有他的幾名助手和勤務工，都被趙景行用過催眠術，以免對外泄露研究內容。趙景行給這項研究起了一個名字，叫做“回生計劃”。

    幾天後，起義聯盟那邊傳來消息，表示他們願意和朝臨基地合作。朝臨基地為起義組織提供軍隊和武器支持，如果三個城市可以從金鑽王冠的統治下奪得獨立的話，作為回報，城裏由金鑽王冠控製的物資都可以歸朝臨基地。

    起義聯盟和朝臨基地再進行了一次會談，商定合作細節，夏然和朝臨基地軍隊總司令洛星闌當即開始為起義戰爭做準備。

    起義組織已經對各自城市裏的敵方勢力有了一定了解。南浦、合豐、祁州三個城市規模不同，金鑽王冠派遣到這些轄區的軍隊數量也不一樣，南浦市有六千人，合豐市八千人，祁州市原先是個小基地，所以駐紮軍隊較小，隻有三千人左右。

    金鑽王冠裏麵秩序分明，軍事武器都是按照軍隊規模來統一分配的，也就是說這三個城市的敵軍實力可以很清楚地估算出來。

    起義聯盟的人數倒是發展得十分龐大，三個組織加起來總共有兩萬多人。但是這些人裏麵隻有很小一部分是異能者，其他普通人沒有武器的話，戰鬥力實在太低，可以說沒多大用處，這也是他們仍然無法對抗金鑽王冠的原因。

    朝臨基地現在的軍隊已經增加到將近一萬人，武器儲備在這兩年時間內恢複得十分充足，要支援隨便哪個城市起義都不成問題，隻需要考慮損失的最小化。

    半個月後，浮空島首先到達祁州市，朝臨基地派了兩千人的軍隊和一批軍事武器下去，和起義組織聯手，第一次起義戰爭在祁州市爆發。

    起義軍得到精良武裝，再加上朝臨基地的援軍，以絕對的優勢碾壓了金鑽王冠的駐軍。僅僅一天一夜時間，金鑽王冠的三千軍隊就全軍覆沒，起義軍占領城內的所有區域，奪回整座城市的控製權，祁州市宣告獨立，重新成為祁州基地。

    在金鑽王冠總基地那邊得到消息，做出反應之前，已經建立成型的祁州基地軍隊，一刻不停地趕往位於它北部的南浦基地，和南浦市起義軍裏應外合，再次以閃電般的速度占領了南浦市，南浦基地也宣告獨立。

    這就像是滾雪球越滾越大一樣，最後進攻合豐基地的時候，合豐基地起義軍有祁州、南浦、朝臨三個基地的軍隊援助，盟軍規模已經十分龐大，解決金鑽王冠的那八千人駐軍更加輕而易舉。

    短短十多天內，金鑽王冠的三個轄區城市都已經脫離它的統治，宣告獨立。

    起義軍使用的是攻其不備的閃電戰略，在事先做了周密的部署和計劃，開始行動的時候則是雷厲風行，又快又狠。金鑽王冠總部那邊猝不及防，根本就來不及派出軍隊進行鎮壓，就已經失去了三個轄區，還損失了一萬多人的軍隊和大批武器物資。

    戰況報告傳到金鑽王冠總部那邊，已經是三處起義戰爭全部結束之後。徐遊接到報告的時候，盡管沒有露出任何情緒波動，仍然一副麵無表情的淡然模樣，但辦公室的人都明顯感覺到，周圍的溫度和氣壓一下子就驟降了一大截，讓人遍體生寒，從骨髓裏麵都透出一股恐懼之意來。

    徐遊一貫喜怒不形於色，現在散發出的這股駭人的寒意，已經表明即便沉穩冷靜如她，也難得一次動了真怒。

    辦公室裏所有人一個個都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喘。盡管徐遊自控能力極高，從來沒有以任何形式把個人怒火發泄在任何人身上，但就是這種不露聲色的怒意，像是埋藏在海底深處無處揣測，卻可以毀天滅地的可怕風暴一樣，更加令人心生畏懼。

    唯獨一個不受這股低氣溫和低氣壓影響，甚至絲毫不以為意的人就是司馬恪。他仍然是沒正形地坐在他最喜歡的位置，也就是徐遊的辦公桌上，兩條修長的腿在空中隨意晃動，從徐遊的手裏把那份戰況報告拿過來，掃了幾眼。

    “又是朝臨基地啊……”司馬恪嘖嘖了兩聲，“兩年沒和他們打過交道，不出手則已，一出手竟然就這麽狠，的確不愧是當初能被你承認為對手的存在。”

    他坐在那裏一晃一晃的，連帶著整張辦公桌都在晃動，徐遊眉頭幾不可見地微微一蹙，目光一掃過去，司馬恪身下的辦公桌位置上，突然無聲無息地出現了一個球狀的黑洞。

    那黑洞是真正純粹的黑暗，不是顏色，而是一種狀態，裏麵一片虛無混沌，沒有一絲一毫的光亮，仿佛能夠吞噬世間的一切物質。司馬恪反應倒是極快，在黑洞出現的那一瞬間就從辦公桌上飛快地跳了下來，但即便如此，他身上那件奇怪袍子的後擺，還是出現了一處弧形的缺口，和那個球狀黑洞的邊緣完全契合，像是那片布料被黑洞給瞬間吞噬進去了一般。

    “喂喂，這就有點不講理了啊。”司馬恪落到地上，站穩身子，不爽地回頭查看著自己的衣服，“你生氣的時候從來不對別人發火，憑什麽隻把氣撒在我身上？……要不是我躲得快的話，半邊屁股都已經沒了。”

    徐遊沒有理會他，收回目光，那個球狀黑洞就像剛才突然出現一樣，再次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原地。

    隻是剛才它出現過的位置，辦公桌中央也像是司馬恪的衣服一樣，出現了一處球狀的殘缺，邊緣光滑無比，像是被極其鋒利的刀刃給完完整整剜走了球形的一塊。

    “有沒有追蹤到朝臨基地的位置？”徐遊淡淡問來報告的那個軍官。

    那軍官搖搖頭：“朝臨基地隻派出了軍隊落到地麵來參戰，浮空島本身並沒有出現在那三個轄區附近，所以無法追蹤。”

    這兩年來，金鑽王冠一直在搜尋朝臨基地的蹤跡，隻是這片空中的島嶼就像神龍一樣見首不見尾，並不容易發現。最近浮空島用大規模隱形技術屏蔽了雷達的探測，也就意味著基本上隻能靠肉眼來找，就更難找到。

    有一次金鑽王冠的空中搜尋隊遇到浮空島時，在上麵投下了定位器，隻可惜沒過兩天時間，就被朝臨基地發現並且拆除了。

    一個連在哪裏都不知道的敵人，可以說是最最棘手的，這也是兩年來金鑽王冠雖然把朝臨基地視為第一大敵，卻一直對它束手無策的原因。

    “嘖，為什麽非要找到這個浮空島呢？”

    司馬恪拍了拍衣服，一本正經地坐進了旁邊的一張轉椅裏麵，很大爺地翹著腿，轉過來望著徐遊。

    徐遊冷冷瞥他一眼：“不找到的話，怎麽剿滅對方？”

    “剿滅什麽的……這種宏大的戰略性計劃，是你考慮的事情，像我這種沒有什麽雄心壯誌的人，隻要玩兒得有意思就行了。”司馬恪繼續翹著腿，“不過，這一次我倒是有辦法幫你找到這個浮空島。”

    徐遊總算正眼望著他了：“說。”

    司馬恪挑起一道眉毛：“你剛剛還差點剜了我的一半屁股，這就是你向我請教的態度？”

    徐遊的眼角輕微地跳了一跳：“那你要怎麽樣？”

    “保證以後你的任何一張辦公桌我都可以隨便坐，哦，還有椅子、餐桌、櫃子、窗台……最好還有床。”

    徐遊盯著他半晌，終於深呼吸了一口：“好。”

    司馬恪這才滿意地再次一屁股坐到徐遊那張隻剩下三分之二的辦公桌上，仿佛隻有在這裏他才坐的最舒服一樣。

    “徐總，不要總是把格局和眼界放得那麽大，隻有宏觀戰略是不夠的，偶爾也需要一點小人心術來調節一下。用點上不得台麵的手段，在很多時候往往能起到你意想不到的效果。”（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