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生死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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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然!”

    趙景行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喊出的聲音就像是當初他身體崩落時一樣,嘶啞得完全破了音。

    因為憂離害怕他高級喪屍威壓的關係,他剛才一直站在客廳裏距離這邊最遠的一個角落裏,被眾人擋住了視線,根本就沒有看到憂離對夏然開槍,更來不及作出任何阻攔。

    空氣中一聲輕響,趙景行已經在原地消失了身影,下一瞬間便出現在夏然的身邊。一揮手擋開夏均和憂離兩人,同時以念動力一下子把憂離手中的那把間諜槍擰成一個鐵疙瘩,將憂離整個人順手往外一甩,重重地摔在客廳對麵的牆壁上。

    夏然的身子晃了一晃,軟綿綿地往後麵倒下去,正好被他一把接住。

    “小然,睜開眼睛,保持清醒……”

    夏然躺在他的懷裏,發不出一點聲音,麵容上血色正在飛快地失去,變得越來越蒼白。一雙眼睛也半闔了起來,一點點地失去光彩,漆黑濃密的睫羽緩緩地往下覆去。

    “不……小然,看著我,別睡,別閉上眼睛!”

    趙景行像是命令一般沉聲低喝,聲音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晰和有力,有著一種不容違抗的威勢。夏然的睫毛微微顫抖,像是困倦不堪昏昏欲睡一般,竭力地想要睜開眼睛,眼中的目光卻在漸漸渙散。

    趙景行的麵容上也沒有了一絲血色,卻是麵沉如水,一邊單手壓住夏然胸口和後背處血洞周圍的幾處動脈位置,另一隻手迅速扯下自己身上的襯衣,撕成條狀,解開夏然的衣服,將那些布條緊緊紮在她的傷口周圍,用來緊急止血。

    他的這一係列動作快速利落如閃電,幾乎隻在幾秒鍾之內完成,那雙手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顫抖,精準迅速得不可思議。

    以前夏然哪怕有一點點危險受到一點點傷害的時候,他都恐慌得手足無措,不知道怎麽辦才好。然而在這生死攸關的一瞬間,他卻反而顯露出了兩千年時光沉澱下,任何人都無法比擬的沉穩和冷靜。

    他不能恐懼,不能慌亂……這時候他多一分冷靜,多搶到一秒鍾的時間,夏然就多一分生存的希望。

    “顧流深,把空間通道開到醫院去!其他人再去找幹淨的紗布過來!”

    他回身對著後麵的眾人下令。周圍的人都被這一幕驚得徹底怔住了,呆立在原地完全忘記了動作,在趙景行的沉聲喝令之下,這才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從自己隨身的空間容器裏麵取出應急醫藥箱。

    “小然,看著我,看著我……”

    血流得太急,光是壓迫已經無法止血,趙景行接過旁邊別人遞過來的醫用無菌紗布,折疊成合適的形狀,填塞在夏然前胸和後背的血洞處,再用繃帶包紮起來。

    夏然的身下聚成了一片鮮紅的血泊,臉色蒼白得令人心驚,身體開始微微地痙攣起來。盡管眼睛是在看著趙景行,但目光還是無可控製地一點點黯淡下去,焦距已經無法凝聚在他的麵容上。

    “……別睡!看著我!”

    趙景行抱著她,幾乎是疾言厲色地對著她大吼,雙手中染滿了她溫熱的鮮血,那溫度就猶如可怕的烈火一般炙烤灼燒著他沒有體溫的身體,滿目全是刺眼的血紅。

    醫務處距離酒店大樓不遠,顧流深很快就將空間通道開到了醫院,趙景行極其小心而又迅速地抱起已經處於半昏迷狀態的夏然,跨進空中的那扇“門”。

    “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千萬別睡……”

    診室裏的林涵之正在值班,房門突然被撞開,抱著夏然的趙景行從外麵進來,兩人都是一身的鮮血,把他嚇了一大跳。

    “公子……這……”林涵之大驚失色,“然姐她……”

    “她左邊胸口中槍了。”趙景行極力抑製著全身的顫抖,聲音因為過分低沉而嘶啞得不成樣子,“給她急救。”

    林涵之深吸了一口氣,強製穩定下心神,立刻將夏然送進了急診室,先做急救處理。維持呼吸、給氧、控製外出血,輸血,安置穿刺針……

    初步檢查的情況就極為嚴重。憂離的那一槍沒有直接穿過夏然的心髒,否則當場就已經死亡了,但也是險之又險地貼著心髒側麵穿了過去。

    手槍子彈在近距離內比步槍彈更加可怕,如果是普通人的話,擊中胸口的死亡率就是百分之百。夏然即使是身為高等級異能者,身體強度遠遠高於普通人,子彈穿出的後背上還是被開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血洞。

    胸腔內部多處器官因為彈頭的變形翻滾而受到重創,骨骼也有多處斷裂,還要加上失血過多導致的缺氧和血壓驟降。林涵之就算不用生命體感知異能,光是看一眼,也知道夏然半個人都已經進了鬼門關。

    “心髒大血管損傷、嚴重肺裂傷、胸壁大塊破損、肋骨骨折、胸腔異物殘留、失血性休克……”

    林涵之一邊報出檢查情況,一邊額上背後冷汗涔涔而下,從來沒有覺得這一連串醫療學術用詞這麽可怕過。

    “夠了。”趙景行沙啞著聲音打斷了他,“不用跟我報告情況,立刻進行開胸手術。”

    他不是專業醫療人員,但懂不少醫學常識,林涵之報出的每一項情況,在穿透性胸部創傷裏麵都是最嚴重的,即使是進行開胸手術,也有巨大的死亡風險。

    昏迷的夏然帶著氧氣罩,接著輸血管,很快被送進了手術室。基地長重傷,情況又十萬火急,整個醫院裏所有能用的資源設備都被調動了起來,忙成一片。

    這是高難度的大手術,沒有幾個小時根本做不完。趙景行盡管極其不願意守在手術室門外,除了等待以外什麽也做不了,但也知道自己就算進去了,非但不能起到任何幫助,反而會給手術室裏醫生們造成心理壓力,影響手術。

    這時候是晚上,不是工作時間,夏然重傷的消息為了謹慎起見,沒有在基地裏擴散開來,但還是有不少人聞訊趕來醫院,隻是一走到手術室外麵的走廊上,就不得不停住了腳步。

    手術室的門外,就隻有趙景行一個人站在那裏,整個人猶如凝固的雕像般一動不動,身後卻猶如有無數黑暗森寒的風暴在滔天暗湧。

    他周圍數十米範圍之內,溫度和氣壓低得令人膽戰心驚,空氣中仿佛寸寸布滿了鋒銳冷冽的無形刀刃,一靠近肌膚上便像是被割傷一般隱隱銳痛。一股被強行壓抑的可怕氣息彌漫在空間中,仿佛隻要一爆發出來,就足以令天地毀滅,萬物成灰。

    時間在一片靜止的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過去,從深夜到淩晨,窗戶外麵從一片濃墨一般的漆黑,到透出清冷徹骨的微微晨光。

    趙景行就那樣一直站在原地,一動都沒有動過,對周圍的一切都視而不見。大千世界在他眼中仿佛都已經化為虛幻,天地間空無一物,隻剩下手術室的那扇門,無比巨大地矗立在他的麵前。隔絕著生與死,光與暗,此岸與彼端,存在與毀滅。

    所有人都隻能遠遠地站在走廊的兩端,誰也不敢靠近一步,更不用說上去跟他說任何話。這個平時高山流水清風明月般的男子,現在就像是掩藏在一層薄薄外衣下的滅世修羅、地獄魔鬼一般,沒有任何人敢去觸碰。

    直到天色已經大亮,陽光漸漸升起,手術持續了整整一夜,快要超過十二個小時的時候,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了。

    一臉疲憊不堪的林涵之從裏麵出來,整個人一夜之間就像是瘦了一圈,憔悴得仿佛不眠不休了好幾年。

    趙景行凝滯如大理石雕像般的目光終於動了,他何等洞察力,甚至不用開口詢問,一看到林涵之的神情,一顆早已不會跳動的心髒,頓時就空落落地猛然往下沉去。

    “公子,你要有心理準備……”林涵之沉重地搖了搖頭,一整夜精神高度緊張的連續大手術,再加上夏然現在的狀況,讓他的聲音也沙啞不堪。

    “我們給然姐做了清創、胸腔引流、異物取出和動脈修補,各項手術本身還算順利,如果沒有其他問題的話,現在本來應該是可以脫離生命危險了。但是……”

    他說到這裏,下意識地停頓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望了趙景行一眼。但趙景行並沒有歇斯底裏地抓著他催問,而是一動不動地等著他說下去,隻有原本銀白如月華般的雙眸,幾乎成了一片血一樣的赤色。

    “……但是從她胸口穿過去的那顆子彈是有毒的。不是普遍意義上的那種毒,是一種能夠降低人體自我修複能力,也就是能夠阻止人體自愈的毒素,性質不明,不在醫學資料記載範圍內,應該是末世之後才出現的,我們試了很多方法,都無法從她體內清除。”

    趙景行聲音空洞地重複了一遍:“……阻止人體自愈?”

    林涵之目光黯淡地點點頭:“現在她的身體幾乎沒有恢複能力,壞死的組織、流失的血液都不能再生,傷口也不能自己愈合,隻能靠著持續的供氧和輸血來勉強維持生命。但這種維持是極其不穩定的,就意味著她一直都處於臨危狀態,無法脫離生命危險,一旦傷情稍微出現惡化的話,就隨時可能會……”

    他說到這裏忍不住哽咽了,眼眶發紅,再也說不下去。

    趙景行一張本來就已經毫無血色的麵容,蒼白到不能再蒼白,仿佛來自於另外一個沒有生者的黑暗世界。

    “……還有什麽辦法?怎麽做才能救她?”

    “醫院裏能做的,我們已經全部都做了。”林涵之絕望地搖搖頭,“但是沒有用的,她的身體不能自愈的話,外力起不到多少幫助。就好像感染了艾滋病病毒一樣,人體自身的免疫係統崩潰了,就算再怎麽用藥物治療,最後都是……治不好的。”

    “有沒有那種毒素的樣本?”

    趙景行盡管臉色猶如幽靈一般,眼中卻猶如鬼火一般,燃燒著兩簇幽幽的火焰,光芒似明亮似陰暗,詭異得令人心驚,仿佛永遠都不會熄滅。

    “我去讓研究所解析出毒素的性質,找到清除的辦法。在這段時間裏,你們不惜一切代價,無論如何都要保住她的生命安全……無論如何。”

    他說到這裏的時候,聲音一下子森冷了下來,猶如從最深的九幽地獄中飄出一縷凝聚了無數陰魂惡鬼,黑暗血腥的氣息,寒徹骨髓。

    “否則……這個世界上也許會出現第三場末世。”

    林涵之從來沒有見過這副模樣的趙景行,隻覺得全身一陣冰涼,一股下意識的恐懼從脊梁上直衝上來,寒氣遍布全身,竟然下意識地倒退了一步。

    公子的意思是,如果夏然有個三長兩短,他就會毀了整個世界?

    “是……”他背後的冷汗猶如小溪一般涔涔而下,想也不想,忙不迭地開了口,“我們一定不會讓然姐出事的……”

    醫務人員抽取了一份夏然的血液樣本出來,趙景行接了,沒有再說什麽,隨即便往走廊一端走去。通宵熬了整整一夜,已經等得快要崩潰,但又不敢上前詢問的夏均正在那裏。

    趙景行把那份血液樣本給了夏均,把夏然的情況簡單敘述一遍,最後隻是極其簡潔地說了兩個字,卻一字一字重逾千鈞。

    “救她。”

    夏均沉默地接過血液樣本,什麽也沒有說,轉身便回了研究所。

    在憂離的身上,已經出了兩次狀況,上一次是公子,這一次是夏然,兩次都是性命攸關,兩次都有他的責任。

    不用公子交待他什麽,無論要耗費多麽大的心血,付出什麽樣的代價,他都一定會救夏然,他唯一的親姐姐。

    ……

    然而,他們即便是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夏然的傷情也沒有給他們太長的煎熬時間。因為僅僅是第二天的早上,還不到二十四小時,她的情況就開始迅速惡化。

    夏然的免疫係統似乎也受到那種毒素的影響,盡管醫院已經盡最大的努力,讓她周圍的環境保持幹淨無菌的狀態,為了減少風險,趙景行甚至都忍住了沒有進重症監護室去陪著她,但她的傷口還是出現了感染。

    從第二天清晨開始,夏然就漸漸地發起低燒,燒得越來越厲害,生命體征也開始迅速惡化,在幾個小時之內,呼吸、體溫、血壓都達到了危急值。

    醫院方麵該做的措施早就都已經做了,現在對著命懸一線瀕臨死亡的夏然,盡管急得焦頭爛額,卻束手無策。

    趙景行終於還是無法再在外麵待下去,衝進重症監護室,病床上的夏然仍舊處於昏迷不醒的狀態,胸前和後背的槍傷洞口上裹纏著紗布,還是有隱隱的殷紅血跡不斷滲透出來,說明傷口絲毫沒有愈合。

    她的臉色已經不再是失血過多的蒼白如紙,卻因為高燒而顯露出一種更加病態的不正常潮紅,看過去竟然有一種花朵即將枯萎之前,竭盡荼蘼綻放出來的最後的豔麗。

    趙景行全身劇烈一震。他自己本身不是活人,對於死亡有一種常人無法企及的敏銳直覺,一眼就看得出來,夏然的麵容上已經籠罩上了一層仿佛有實質性一般的死亡陰影。

    她……沒有多少時間了。

    他像是一具真正失去了靈魂的行屍走肉一般,緩緩地走到夏然的病床前,她的臉上還戴著氧氣罩,胸口上又帶著重傷,他什麽地方都碰不了,最終隻能握住了她一隻沒有打點滴的手。

    那滾燙的溫度,像是最殘酷的烙鐵一般,將他從身到心灼得血肉模糊。

    突然,重症監護室外麵響起了一片嘈雜的動靜,先是窗外一陣呼嘯風聲,隨即醫務大樓外麵的廣場上便傳來一陣刺耳的拖曳摩擦聲,最後轟地一聲巨大的炸響,似乎是有一架小型飛機在廣場上緊急迫降,並且毀壞爆炸了。

    緊接著,外麵的走廊上響起一片淩亂的腳步聲,似乎有人朝著這邊衝過來,醫務處的工作人員正在慌忙阻攔。

    “喂!站住!……那邊是重症監護室!不能隨便亂闖!你是哪來的……”

    外麵那人也不知道做了什麽,眾多工作人員的聲音一下子就被截斷了,隻聽見那片雜亂惶急的腳步聲,數秒鍾之內就到了重症監護室的門口。

    趙景行眉頭一蹙,還沒來得及起身,重症監護室被反鎖上的門,整個門扇都被一片深綠色的液體腐蝕溶解,數秒鍾之內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出現在門口的是一個青年男子,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身上還穿著金鑽王冠裏麵的黑色飛行服。一張美豔到極致的麵容,似是聚集了三千繁花之錦繡綺麗,十斛珠玉之璀璨耀眼,攝人心魂,顛倒眾生。

    但這時候,這張傾國傾城的絕色麵容上,沒有了絲毫往日裏勾魂奪魄的妖冶笑意,隻有一片心急火燎的神情。

    零一句話不說地徑直衝進來,一看到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身帶重傷的夏然,同趙景行一樣,霎時間全身劇烈一震。隨即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氣,便開始將夏然病床上懸掛的輸液瓶和輸血袋都拿下來。

    “你幹什麽!”

    趙景行被零的突然闖入一時驚住了,這時候看到他居然去動夏然的輸液設備,立刻上去攔他。夏然的身體沒有自愈能力,生命體征全是靠著輸血輸液在勉強維持,萬一輸液一不小心斷了,這不是在要她的命麽?

    “我在救她!”

    夏然的情況太危急,零這時候沒有時間跟趙景行詳細解釋,斬釘截鐵地打斷了他。

    “……不希望她死的話,就照我說的做,去叫一個高等級木係異能者來,同時把她送到院子裏麵有土壤的地方去!”

    趙景行已經有上千年沒被人這麽毫不客氣地喝令過,更何況眼前這人還是他最不喜歡的一個人。若是換了平時,敢這麽跟他說話的任何生物,下一秒早就已經成了一地的碎屍。

    但這時候他絲毫沒有動怒,隻是沉默了一霎,便照著零所說的,去聯係了基地裏一個高等級木係異能者,然後幫著零一起,小心翼翼地把夏然的病床從固定床架上麵脫離出來,往外推去。

    “去中庭的小花園裏,把那裏長的其他變異植物全部都清理幹淨!”

    零作為“鐮月”殺手,平時幾乎不出現在任何公共場合,就算出現,以他千變萬化的外貌也沒人能認得出他來,以至於他剛才直接闖進醫院的時候,被當做陌生肇事者遭到了眾多工作人員的阻攔。

    但此刻他的發號施令,所有人卻下意識地凜然遵從,仿佛他們不管明不明白怎麽回事,都從直覺上知道,夏然生存的希望是在這個人的手上。

    ------題外話------

    公子:我們好像是很久沒有好好談人生了……你不但把我虐成這個樣子,而且居然還讓零來救小然的命?我還是不是男主了?

    作者菌:咳咳……息怒,這也是為了你的未來,你就先忍忍吧( ̄▽ ̄)沒有零的這次出現,你想要生孩子的最大願望就實現不了了……咦,怎麽感覺好像有哪裏不對?

    零(微笑):所以說,我的出現就是為了公子能生孩子?……來,你坐釘椅上給我好好解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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