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廣博貧寒，當初裴沛等人趕路時又挑的是荒蕪的小路，以至於他得跟林淩共騎三天才找到一個大一點的縣城。

    為了休整，他們還在鎮上住了兩晚，林淩倒是想了許多借口，卻都沒能說服裴沛跟她同住一個房間，明明兩人扮成夫妻更能避人耳目的。

    總算能跟林淩分開，裴沛呆在房間裏很是鬆了一口氣，林淩實在纏人得緊，偏他又不得不倚仗她，不能拒絕她太狠。

    裴沛和兩名傷者在客棧住的是上房，上房有兩張床，他把大床讓給了兩人，自己睡了小床。非常時期，他也不好再自恃身份占了大床。

    躺在小床上，他卻有幾分睡不著，前些日子他為了趕路心急火燎的，又要擔憂有人追殺，到了夜裏總不能安睡。可是這三天他們在野外過夜，明明環境更凶險他還要跟林淩守夜，可每次挨著她坐著，他似乎過不了多久就靠著林淩睡著了，還睡得極好。

    他一度懷疑林淩是不是使了什麽手段，又覺得她這麽做沒有意義，不管他睡著還是醒著哪裏能攔得下她的動作。

    定是因為他想著林淩武功高強有她守著不會出事才會睡得安穩，裴沛找了一個理由。有她在，這一路上他的確安心不少，甚至有時還覺得追兵來了也不必怕，林淩能打敗他們。隻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出門在外還是小心一點比較穩妥。

    她武功極高、醫術精妙、廚藝也好，如果不是行事太過任意，他也許會雇她當貼身護衛。

    現在他可沒有這個膽量把她留在身邊，誰知道她還會做什麽驚世駭俗的事。他又想到跟林淩的幾次親密接觸，心下很是懊惱，他當時怎麽就答應了呢？他不是應該據理力爭勸她端莊得體嗎？怎麽就應下她的話跟她胡鬧。

    原以為自己是一個持重有禮的人，想不到這才離京幾日便行事放浪，實在有愧於所學的禮儀教養，裴沛甚至在想，如今他會為了生死屈從於林淩，他日他會不會屈從於其他人事。

    他怎能如此！

    為防繼續被林淩帶偏，他在鎮上買了一輛馬車，為得就是不用再和林淩共騎一匹馬，兩個傷員也終於不用蓋著七八件衣服躺在板車上挨凍了。

    王奇在入住客棧前醒過一次，林涯早就已經醒了現在還能自己吃飯，兩人雖受重傷但總算保住了性命，當然離完全康複還有很遠一段距離。趕路的時候兩人隻能呆在車廂裏，趕車這事自然就落在好手好腳的林淩和裴沛身上。

    裴沛這才發現自己的處境並沒有好多少，他是不是應該再雇一個車夫？

    裴沛以前不曾趕過馬車，但林淩自稱連馬也不會騎，趕車這活肯定得落在他身上。裴沛倒不怕辛苦，這趟出門讓他成長不少，借此機會學會趕馬車也沒什麽不好的。他隻是不喜歡林淩跟他一塊兒坐在車沿上趕車，她還一個勁地盯著他猛看，就差流口水了。

    “林藥師，外麵風大，你還是去裏麵坐坐吧。”他好聲勸道，像是真的擔心她受涼一般。

    “沒事，我側著身子不怕風大。”她目光不動，繼續看著他的臉，隻覺得這撲麵的春風一點也不冷，還有點暖乎乎的。

    “你的脖子也不酸嗎？”

    “不酸，舒坦著呢。”

    裴沛還能說什麽？隻能任她在外麵坐著。

    迎麵的風倒的確不怎麽冷，尤其是到了中午，被暖風輕輕柔柔的吹著他有一點犯困。馬車一直行駛在平坦又沒有什麽人的路上，兩邊的景色也沒有什麽變化，甚至他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一直在同一個地方打轉。中午吃過一頓簡單的午飯後，他越發的困了，甚至連邊上林淩的目光也無暇顧及。

    他多想靠在一個溫軟的地方好好睡一覺，哪怕隻睡一會兒也好。

    一直盯著他看的林淩自然看得出他在犯困，長得好看的人就是犯困也是好看的，還有幾分逗趣。伸手一撈，她把睡過去差點從馬車上栽下去的裴沛拉到肩膀上靠著，另一隻手幫著握著馬車的韁線。

    哪怕她並不會騎馬，也沒有駕過馬車，可這瞧著也沒有多難，她在邊上看一會兒就會了。就算馬車失控，她也有別的方法製服它，根本不擔心它不乖。

    待到裴沛醒來時，首先便是注意到的就是林淩拉著韁線趕著馬車。

    她果然會騎馬，裴沛暗想，這才發現自己是靠在她身上，難不成他剛剛睡著了？一定是他昨晚沒有睡好的緣故。

    “醒了？”林淩微笑問道，像是問起了一件極平常的事，然後自然地指向她的左手邊，說“夕陽挺漂亮的。”

    裴沛麵色不改的看向左邊，目光越過她才看到藏在一片林子後麵的夕陽。他才剛睡醒，眼睛一時無法適應強烈的光線，眯了一會兒眼，卻還是沒法看清遠處被樹木遮著的太陽的全貌，但是它染紅的那片天空以及綴在枝椏上的絢麗雲彩卻讓他驚豔。

    他也清楚地看著落日的餘暉落在林淩的臉上，像是替她蒙上了一層紅色的麵紗，他想要看清麵紗下的容顏，卻在她看過來的時候移開了目光繼續盯著夕陽看。他的眼睛像是已經能適應光線，就是心裏顫顫悠悠的隨著馬車的行駛起伏不定。

    這夕陽像是追著他們一般，一直跟在身邊，那光輝也一直落在他們身上。他又好幾次轉頭看過去，目光觸及了林子後麵的夕陽，也觸及林淩的臉龐。他很快不自在地收回目光，看向已經漫過前路的黑暗，卻還想再看看快要落下去的光輝。

    “冷嗎？要不要加件衣服？”林淩發現起風了，轉頭看向他問。

    “不用。”

    他聽著她用尋常的語氣問他冷暖，帶笑的目光卻像不願錯過任何機會一樣，直直地落在他臉上，帶著他原該厭惡的迷戀。他不由垂下眼，裝作不知道她的目光，默默看著底下的道路，任漸漸西沉的太陽把深紅色的光輝留在了他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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