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也有別人來求過書，可原本就那麽一套肯定不會往外借的。”向素華看了看大家，繼續說：“她們抄了兩套，一套被公社的一個幹事買去了，八十塊。還有一套在那，你們要的話，也是這個價吧。”

    “八十，你們怎麽不去搶？”其中一個知青憤憤不平的開口。

    向素華冷笑：“黑市上都開到一百多一套了，八十你們還嫌貴。要不是衝以前的那點情分，你們給九十人家都不定賣給你。還真當自己是棵蔥了，不想花錢還想占便宜，哪來的那麽多好事？”

    說完，就要關門走人，被另外幾個知青給死死攔住了。

    “向姐，向姐，他不懂事，你不用搭理他。我們買還不行嗎，你榮我們湊湊。”一個老知青滿臉懇求的說。

    想到這個人之前還曾幫過自己幾次，向素華到底硬不下心腸來：“想買的話就快點，這兩天來買書借書的人太多了，晚一步可能就被別人買走了。我的麵子也不定能挺多久……”

    看到大家一臉為難的樣子，向素華又開解道：“你們也別覺得這個價格貴，你們這麽多人呢，一人均攤下來也就七八塊錢，擠一擠就擠出來了。買回去以後一人抄一本，手速快的話一本書三天就抄完了，既能加深印象還能給自己抄一套書出來。就算今年考不上，明年可以繼續用嘛！”

    說完，察覺到自己好像有點失言的樣子，趕緊捂住嘴：“行了，我不說了，你們好好想吧。”

    既然是為了弄書，出門的時候大家都是帶了錢的。

    除了剛才那個吆喝著嫌貴的，正好是十個人，每人湊了八塊，給了向素華。

    向素華接過錢，進屋裏沒一會提出一捆書來遞給他們：“快回去抄書複習去吧。”

    回去後，丹丹坐在堂屋裏數錢，等她進來分了一半給她：“喏，說好的一人一半。”

    這一套書是她們倆合抄的，所以賣的錢就均分了。

    向素華呼呼的喘了口氣：“幸虧當初聽了你的，把每本課本都抄了幾遍。不但背的熟了，現在還能賺錢。”

    “嗨，好記性不如爛筆頭。你也知道我的尿性，看課本看著看著就打瞌睡，抄寫就是為了逼自己多看兩遍。不過現在能掙錢，算是意外之喜啦。”

    丹丹笑的一臉開心：“也虧了你們肯聽我的，要不可就沒這個財運啦。”

    “我就知道跟著你，有錢賺。”向素華滿意的把錢揣進兜裏。

    別人都在忙著找課本的時候，她們已經把課本都看了兩遍又抄了幾遍。

    這幾天小院一共賣出去十幾套，每人或多或少都有入賬。

    向素華抄的最多，一共入賬二百塊。她心裏琢磨好了，就算這次考不上，再考一年也不會為了沒錢而焦慮。

    就在大家一心一意備考的時候，有人私下裏找到了丹丹。

    “姐，我也想參加高考，你看行嗎？”翠翠手足無措的捏著衣角。

    丹丹沒想到小姑娘會有這麽大的心氣，笑著說：“當然可以啊，這有什麽不行的？”

    她覺得這是好事，翠翠這兩年在小院一有空就看書。有時候燒著火的時候都會拿著書看。

    可能是讀書的機會來之不易，小姑娘特別珍惜每一次能摸到書本的機會。別人還會挑一下書籍內容，她不挑的。

    看到翠翠的眼眶一下就紅了：“可是我家裏人不讓，她們說我是異想天開……”

    實際上，鄭家比翠翠說的還要勢利眼。一聽說開放高考，鄭家人就知道翠翠這活幹不久了，今天能高考明天就能回城，到時候這些知青們一走，誰還會花那麽多錢雇一個小姑娘。

    所以鄭家最近已經在幫著翠翠看婆家了，對方年齡家庭一概不管，端看誰給的錢多。

    因為鄭家小兒子要訂婚了，對方是個城裏姑娘，張嘴就要三轉一響，要麽就在城裏買間屋子做婚房。

    不管哪一項，至少都得花個四五百塊錢。

    鄭家心疼的要死，就想著給翠翠訂了婚換錢。

    “你這兩年至少替家裏掙了三四百塊錢吧？我不信你家裏一分錢存款都沒有。你小叔的工資呢？”

    丹丹皺起了眉頭，鄭翠翠的小姑去年才出嫁，男方也給了一百多的彩禮。

    加上一家子三四個臨時工，一年還攢不下個百八十塊？

    翠翠搖著頭：“我小叔就是個臨時工，一個月十八塊錢，有時候還不夠他自己花的。他這樣，我爹他們掙的錢也就不往家裏交了。”

    丹丹被氣笑了：“合著一家子就靠你的工資過日子？”

    她歎了口氣：“你自己決定好了，是真的想要去參加高考。即使這條路並不一定那麽順暢。”

    翠翠重重的點點頭：“我想好了，丹丹姐，就算這次不行，明年我一定還會想辦法再考。我不想像我小姑一樣，被當成貨物一樣給賣了……”

    或者像她娘一樣，生孩子難產婆家連醫院都不送，就那麽生生的看著她熬死。

    她娘走的時候她已經五六歲了，家裏人以為她不記事，其實她什麽都記得。

    包括她娘走之前躺在血泊裏掙紮痛苦的表情……

    她很想活成丹丹姐那樣，身體不舒服了，不用詢問任何人，自己就能拍板找保姆。平時過日子，想吃什麽東西買什麽衣服，從來不用看丈夫臉色。

    雖然秦姐夫人很好，可翠翠隱隱覺得最重要的原因還是丹丹姐自己能掙錢。

    她也想做一個可以自己掙錢養活自己的人，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

    可翠翠更清楚，隻要不離開這裏，她掙到錢也永遠到不了自己手裏。就算嫁了人，也不過是從這個牢籠再被關到另一個籠子裏。

    她不想過那樣的生活。

    丹丹看到這個小姑娘，突然之間覺得心裏沉甸甸的。

    這個時代，還有很多比翠翠處境更加悲慘的女孩，承受著她們本來不應該承受的生命之重。

    那些遠在天邊的她夠不著，暫時也用不上力。

    可近在咫尺的這個小姑娘，卻是她能拉一把的。

    “你隻管安心準備高考，別的事我會給你處理好的。不過，你先不用告訴家裏人。”丹丹摸著她的頭發說。

    翠翠抬起頭：“謝謝丹丹姐。”

    那一瞬間，翠翠隻覺得自己人生後半段的路一下被照亮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