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彌勒佛與修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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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店裏,各桌上的酒菜大多都已用完,但卻好像沒任何一桌的客人著急結賬,都在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曲思瞪大了雙眼,叫道:“什麽!你難道不想要花不完的錢嗎?”
擁有“花不完的錢”雖不是郭長歌的心願,但卻的確算得上是曲思揚最大的心願了。
郭長歌搖搖頭,道:“你當每個人都像你這女賊那麽愛錢?”
曲思揚實在想不通他為何要加入玉汝山莊,正在撓著頭苦思冥想,忽然道:“難道你想加入玉汝山莊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難道那裏有什麽寶藏?你告訴我,我可以幫你搞到手,到時候隻要分我一半……“
她察言觀色,見郭長歌並不理她,趕忙補充道:“要不你拿大頭,你七我三如何?”
郭長歌笑道:“你是真的掉錢眼裏了。玉汝山莊有沒有寶藏我不知道,不過難道你不好奇玉汝山莊究竟是個什麽所在?又是哪來的本事,竟敢誇海口說能實現別人的心願?”
他去玉汝山莊其實是為了殺人!奉師命殺人!
不過他當然不會說與曲思揚知道。
曲思揚還是一臉不可置信,喃喃道:“單單隻為滿足好奇心?實在是暴殄天物……若是能將令牌讓給我就好了……”
就在這時,其餘各桌的客人中突然站起來三人,手按劍柄走了過來。這三人都穿著黑衣,身材高壯,頭發高高束起,臉上不同位置各有一道兩寸來長的傷疤,一臉凶相。
其中一人傷疤在額上,一人在左半邊臉上,還有一人疤痕從左眼下方起,穿過鼻梁,到右臉為止。
曲思揚斜眼瞟見了他們腰間懸掛的金色腰牌,上麵的刻字其中兩人是“上武品”,另一人的是“正武品”。她清楚這腰牌乃是武林盟所授的武功品階認證,這“正武品”與“上武品”的高手,已不是自己所能對付的了,何況這一屋子人好像都是他們一夥的。
她一瞥眼又看到他們臉上傷痕,直嚇得身子一顫,隻聽“啪嗒”一聲,連手裏的筷子都掉到了地下。
郭長歌卻好像全然沒有注意到這三人過來,倒了杯酒一飲而盡,問曲思揚道:“你剛才說什麽。”
曲思揚囁喏道:“我說……你拿大頭,你七我三。”
郭長歌搖搖頭,道:“不對不對,是另一句。”
曲思揚顫聲道:“我說若是……若是能將玉成令讓給……”
她下一個“我”字還沒說出口,郭長歌便道:“拿好了。”
說著將玉成令從桌這頭推到了她麵前,起身便欲離去。
那三人一路尾隨觀察郭曲兩人,知道郭長歌武功不弱,這時他若能主動離去,倒是少了許多麻煩,自然不加阻攔。
曲思揚已將玉成令攥到了手裏,脖子僵硬地左右轉了轉,瞥見那三名大漢正冷冷盯著她。
她後背已滲出冷汗,忽然像是驚醒一般驚叫道:“主人!”
聽到這聲“主人”,還未走出店門的郭長歌已回過頭來,他把玉成令推給曲思揚,為的就是這聲“主人”。
隻聽曲思揚繼續道:“這牌子看似貴重得很,您還是自己保管為好。”說著又將令牌拋向郭長歌。
令牌飛在空中,那個疤在額頭的黑衣人伸手去截。他出手迅如奔雷,指尖剛剛觸到令牌,便又一把握回。
曲思揚大驚失色,心想這下可糟了,這死小鬼非要和自己開這種玩笑。
驚亂之下,卻聽郭長歌笑道:“這麽說你這次是心甘情願做我婢女咯?那我以後就喚你作小曲兒吧。”
當曲思揚看向他時,發現玉成令竟然好端端在他手中。又看那黑衣人時,卻見他手中空空如也,一臉迷惑。
那黑衣人自然是一萬個想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經得手,何以郭長歌竟能後發先至,硬生生從他手心裏摳走令牌。
那疤痕斜穿整張臉的黑衣人,腰間金牌刻的是“正武品”,三人之中,屬他武功最高。剛才郭長歌出手之時,他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知其出手之快,自己尚自不及,當下不敢輕視,向郭長歌作了一揖,說道:“我們三人乃傷劍門門下,在下糜正豪,這兩位是我的師弟。”
其餘兩人也自報了名姓,那疤在左臉的叫糜正傑,是糜正豪的胞弟,那額上有疤痕的叫廣飛掣。
糜正豪道:“不知閣下是哪門哪派,尊師高姓大名?”
郭長歌道:“在下郭長歌,無門無派。在下的師父的大名叫作白獨耳。”這話卻是如實相告。
糜正豪笑道:“原來是白大俠的高徒,失敬失敬。”他實則完全不知白獨耳是何方神聖,這不過是客套話罷了。
郭長歌又何嚐不懂,心中暗暗覺得好笑。
隻聽糜正豪又道:“郭兄弟可知我們師兄弟三人,帶這麽多弟子門人前來,是為了什麽?”待他說完,其餘客人全都起身圍了過來,加起來足有二十餘人。掌櫃的和小二見了這陣勢嚇得驚恐萬狀,早就藏了起來。曲思揚心裏慌得緊,想這小鬼這下可捅了馬蜂窩了。
郭長歌笑道:“你們辛苦跟了我一路,為的難道不是這玉成令。”說著將玉成令拋起,又穩穩接在手裏。
曲思揚大為驚異,這些人跟了一路,自己怎會毫沒知覺。
糜正豪笑道:“郭兄弟武功高強,哥哥我是十分佩服的,但雙拳畢竟難敵四手,還望郭兄弟將這令牌讓給哥哥,咱們交個朋友如何。”
郭長歌又將玉成令拋了拋,道:“拿去拿去。”說著伸手,把令牌遞了過去,同時攤開了手掌。
糜正豪心道:“這小子果然還是怕了。”伸手去拿,卻發現令牌就像長在郭長歌手上一般,根本拿不起來。運起內力去拽,令牌還是紋絲不動,一時間又驚又怒,急得滿頭大汗。
糜正傑在他身邊道:“快拿令牌啊!”
糜正豪腦袋上的汗珠涔涔而下,道:“這小子會妖法!”
郭長歌卻還是笑嘻嘻的,緩緩說道:“在把令牌交給你之前,我想問你幾個問題。第一,你如何辨別這令牌真假?”
曲思揚本來想,如果郭長歌給他一塊假令牌,兩人便可帶著真令牌安然脫身,但郭長歌這麽說,豈不是提醒了對方,令牌可能是假的。
她實在是聽得心焦:“這小鬼又斷了條活路,難道我九命貓的九條命,今日要一下子用光了嗎?”
糜正豪方才聽得郭曲二人談論真假令牌之事,知道郭長歌是用假令牌去偷偷盜換了真令牌。的確就算這時得了這令牌,自己也不能確定這塊便是真的。心想隻能用強製住郭長歌,搜他的身,不管真假令牌都一股腦搜出來。
就在這時郭長歌突然收手,糜正豪未及撤力,手中抓著玉成令向後跌去,幸被糜正傑、廣飛掣在後扶住,不然可要摔個難看。
糜正豪手裏抓著這塊不知是真是假的令牌,想要下令捉拿郭長歌,但卻又有些忌憚他武功,一時間猶豫不決。又想郭長歌這麽容易放手,這令牌必是假的,隨手扔在地上,一腳踢開。
郭長歌笑了笑,道:“第二,就算令牌是真的,你可知道玉汝山莊所在何處?不妨告訴你,我知道。”
糜正豪一想,江湖傳聞玉汝山莊是在瓏城,但是在瓏城何處,卻又無人知曉了。自己也的確不知。如此一來,糜正豪已決定要活捉郭長歌,讓他引路了。
郭長歌自信笑道:“你現在肯定在想著活捉了我,讓我替你們帶路,但我要問的最後一個問題是,你確信你們區區二十多人能夠活捉了我?你方才說雙拳難敵四手,我倒覺得未必。”
糜正傑見他狂妄自大,早已忍耐不住,這時向糜正豪說了聲:“大哥!”是在請糜正豪下令動手。
糜正豪雙眼似要冒出火來,冷冷說了聲:“活捉他。”
隻聽“噌噌噌噌”之聲連響,傷劍門二十多人幾乎同時亮出長劍,攻向郭長歌,當先一人正是糜正傑,他奔雷一劍,直刺郭長歌麵門。郭長歌側頭避開,猱身而上,一指點到糜正傑手臂,隨即又欺到其身後,腳尖輕踢他雙腿腿彎。
糜正傑隻覺右臂雙腿同時一麻,長劍拿捏不穩,哐當一聲摔到地上,同時雙腿酸軟,站立不住,跪了下去。驚懼之下回頭看時,隻見郭長歌便似一隻猿猴一般,在傷劍門眾人之間輾轉騰挪,上躥下跳,二十餘把劍刺他不著,反而是傷劍門眾人不斷跪倒了。
郭長歌一邊出手,一邊暗暗歎氣,傷劍門這些人實在比他想得還要膿包。
就在這時,與糜正傑同為“上武品”的廣飛掣手按劍柄攻了過來,郭長歌輕輕“嘶”了一聲,因為他注意到廣飛掣手中的劍柄形製與傷劍門其他人的佩劍大相徑庭。不過廣飛掣本人卻與其他傷劍門弟子沒什麽兩樣,他甚至連劍都未全然拔出劍鞘,就已跪了下去。
曲思揚在兩邊劍拔弩張之時,早已悄悄退開,撿起了糜正豪扔在一邊的玉成令逃出店去了。
過不多時,除糜正豪外,其餘眾人均已跪倒。糜正豪施展開傷劍門鎮派武學三傷劍訣,有攻無守,全力進擊。客店之中劍氣縱橫,切爛了許多桌椅杯盤,郭長歌卻還是毫發無損。
糜正豪心知郭長歌武功比自己厲害太多,這時隻能全力攻他,以攻為守,絕不能讓他近身點自己穴道。
沒想到郭長歌躍開距離,隨手抄起一筒竹筷,一隻隻向糜正豪拋去。糜正豪揮劍不停砍削,但飛來的筷子愈來愈多,速度不斷加快,力道也不斷加重,而自己施展劍訣已久,精力殆盡,終於一個不慎被一隻竹筷擊中臂彎,長劍立時脫手。就在同一刹那,郭長歌的身影竟忽然從他視野中消失,緊接著,他的雙腿同時麻痹,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原來郭長歌在那一瞬之間,已閃身到他身後,擊中了他雙腿穴位。
郭長歌放倒傷劍門二十餘人,用的竟是同樣的招數,點的也是同樣的穴位。
他聳聳肩,笑道:“如何?”
糜正豪原本就看得出郭長歌武功不弱,但能強到如此地步卻是沒有想到,嘿嘿苦笑了兩聲,道:“至少比我這個正武品要厲害得多。沒想到能死到“五境”高手的手中,也不枉了。”
郭長歌也沒理他,向店門口走去。
糜正豪奇道:“你不殺了我們?”
郭長歌停步,訝異道:“為何殺了你們?莫名其妙!”
糜正豪心道:“你雖不殺我們,但傷劍門可不會與你善罷。”。
郭長歌出了店門沒走幾步,見曲思揚迎麵走了來。
郭長歌笑道;“小曲兒,你還在啊!”
曲思揚正色道:“主人身陷險境,作婢的怎麽能先走呢?”說著向店裏望了望,笑著道:“都搞定了?主人威武!主人無敵!”
郭長歌笑道:“我可以告訴你,你手裏的令牌是真的,若是不想做我的婢女,趁現在還不溜走?”
曲思揚尷尬一笑,道:“哎呀,就算這令牌是真的,我又怎知玉汝山莊的所在?就算我知道玉汝山莊在哪,沒主人這樣高強的武功,我一個弱女子帶著這令牌,要是再遇到了什麽‘黑龍寨’、‘傷劍門’的,如何能應付得來?”
郭長歌哈哈大笑:“你終於想明白了嗎?”
曲思揚道:“想明白了,想明白了,小奴從今兒起就跟著主人混了。”
她嘴上雖服軟,心中卻暗暗道:“跟著你這小鬼頭找到玉汝山莊,再想辦法把玉成令搞到手。對,到時定要親手宰了你這小鬼,方消我心頭之恨。”
他倆人偷了傷劍門的馬騎走了。兩人前腳剛走,成樂、溫晴兩人抵達了這市鎮,進了同一家客店,發現店中跪了許多人,長劍散落一地。成樂上前相詢出了何事。
糜正豪見成溫兩人裝束,不像是江湖人士,決計解不了他們穴道,心想自己穴道幾個時辰後自然會解,不必和這兩人囉嗦,於是隻說了句:“兩位自便。”便不再多言。
成樂看得出他是被點了穴道,上去為他解穴,幾指下去卻全然無用。問清楚糜正豪哪裏中招,氣沉丹田,力灌指尖,細細為其推宮過血,過得半刻,終於解開其腿上穴位,又依法而施行,解開了臂上穴道。
糜正豪見他解穴手法精深,今日又碰了郭長歌那麽個大釘子,當下不敢輕視,恭敬謝過,也不敢勞煩成樂為其他弟兄們解穴。成樂問起事發緣由,他也照實說了,卻略過是自己要搶奪玉成令一事不談。
成樂一聽便知,糜正豪口中一男一女,就是偷走他令牌之人。想那偷襲他之人有如此的點穴功夫,自己也不甘示弱,當下為在場眾人一一解穴,直累的滿頭大汗,氣喘籲籲。
糜正豪恭敬問道:“敢問閣下尊姓。來日也好相報解穴之恩。”
成樂向他擺擺手,示意不必掛懷。拉著溫晴出門上馬走了。
兩人策馬慢跑,溫晴問道:“公子,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成樂道:“回家。”
成樂笑道:“他們搶了我的玉成令去,定會去玉汝山莊的,我們先趕去那裏,守株待兔即可。”
溫晴一臉困惑,道:“他們偷盜了你的東西,又怎麽會去你家呢?那豈不是要自投羅網了。”
成樂見她一派天真模樣,沒忍住哈哈笑了幾聲。溫晴聽他笑自己,雙頰生暈,低頭悄聲道:“我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不懂。讓公子笑話了。”
成樂道:“溫姑娘你別生氣。”當下把有關玉汝山莊的江湖傳聞告予溫晴。
溫晴聽得入神,呆呆問道:“世上真有可以幫人實現心願的地方嗎?”
成樂道:“溫姑娘可有什麽心願?”
溫晴想了想,搖頭道:“我一時可想不到。不過每個人心中都會有願望的吧!”
日漸西沉,成溫二人已離了鎮子許久。
客店門前的小路上,一條瘦長的人影拖到了店門前。卻是個胖子正一步步向酒館挪過來。這人臉上掛著笑,像是有什麽喜事。
陽光直射在他後腦勺上,正麵看去頭臉四周一圈光暈,活脫脫一派彌勒真佛模樣。可當他一步踏進那昏暗的飯鋪裏,便再也笑不出了。
店中不大的地麵上,橫七豎八躺了二十多具滿是創口的屍體。
屍體麵容極度猙獰,身上都插了一把長劍,卻沒有血——一具具屍體都似幹屍一般。那場麵要說是人間地獄也毫不誇張。
那胖子嚇得立馬回頭——
“彌勒佛”誤入了“修羅場”,也一溜煙跑了個沒影兒。(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