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的售貨員在金穗出去之後，趴在玻璃櫃台上議論。

    “我就知道，就她那樣兒的能有什麽背景呢？這種人最煩，沒票沒錢什麽都想買，拿東西都拿得煩，不鎮鎮她，個個有樣學樣的，可不把我們累死？”

    “是倒是這個理兒，不過你說要工業券可就誇張些了。”另一個脾氣相對好一點，沒這麽偏激。

    “哼！不要工業券，你倒說說要什麽合適？糧票？還是副食品票？鄉下人沒見識，說不定真會為了一隻哨子弄出一張工業券過來，到時候你不說，我不說，她還敢說？現在工業券多緊俏呢！”

    江主任和金穗來到門口，就聽見她們在聊這些，氣得臉色都青了。

    他快步走進去，陰著臉問她們：“一個小哨子要一張工業券，你們哪兒來的膽子？”

    兩個見主任進來，嚇得不輕：“主任，我們在說別處的供銷社。”

    江主任拉長聲音：“是嗎？是哪個地方的供銷社，說來我聽聽？”

    金穗在後麵說：“我看就是青山公社的供銷社。”

    看見金穗從外麵走進來，倆售貨員都快嚇死了。看她就是一副村姑的打扮，竟然還去找了江主任？

    “平常你們就是這樣上班，就是這樣對待顧客的？難怪我說有些東西怎麽都積壓在庫存裏，原來源頭都在你們這兒。這哨子賣不出去，你們吃下去嗎？啊？”說到後麵，江主任抬高聲音，眼睛瞪得像銅鈴那麽大。

    她們低下頭，不敢再說話。

    金穗怕在這兒耽誤的時間太長，她一早上都沒吃東西，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她這下出來扮好人道：“江主任，哨子不要票，就讓她們先給我拿一個吧。我趕時間回去了。”

    江主任伸出手指著她們說：“回頭再找你們算賬！”

    轉過來和藹地對金穗說：“隻要一個哨子？其他的不要了？”

    金穗賠著笑說：“不瞞您說，我還想買幾塊糖給孩子，但是我沒有票。”

    “今天我在這兒，你想買什麽就要，不要票我給批了！”江主任豪氣地說。

    金穗喜出望外：“真的？”

    眼睛同時往櫃台上看，不過看完就泄氣了，她兜裏沒有更多的錢，想買一大堆也買不成。她指著玻璃罐裏的糖說：“就拿幾顆糖，另外再拿幾塊綠豆餅。”

    江主任瞪著倆售貨員：“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給她取東西？”

    金穗付了五毛錢。東西包好，她對江主任鞠了一躬，感激地說：“江主任，謝謝您。”

    “是我們工作做得不好，應該向你賠不是。以後還發現什麽問題，及時向我反應。”江主任說。

    金穗點頭：“好的。那主任我先走了，再會。”

    江主任摸摸下巴，笑了笑：“你說話挺有意思，竟然會說再會。”

    待她走後，江主任冷著臉回去看那兩個下屬：“你們知道她是誰嗎？她是一個軍屬，我們整天開會強調什麽？擁軍模範的事你們這麽快就忘了？”

    跟金穗吵架的那個人瑟瑟發抖：“主任，我們也不知道她是軍屬啊！”

    江主任更生氣：“放什麽狗屁？哦不知道她是軍屬就這樣欺負人？軍屬不能欺負，其他人就行？”

    另一個說：“主任，我們知道錯了。”

    “回去把思想語錄抄一遍！再寫一份檢討書！”江主任說完，又把手背回去，回辦公室去。

    金穗從供銷社出來，先是拿出兩塊綠豆餅填肚子。

    現在她全身隻有一塊三毛錢了。

    想起昨天晚上吃的那頓飯，已經吃下兩塊綠豆餅跟沒吃過似的。她跺跺腳，狠狠心，轉往食品站去。

    食品站主要是賣豬肉。在這年頭，豬肉著實金貴，沒有票連豬下水都買不著。

    不過她今天運氣算好，食品站居然有魚。是附近的某個生產大隊清理魚塘，把份額交了上來。

    金穗盯著幾條打架打傷了的魚，問食品站的人：“大哥，傷了的魚怎麽賣？”

    “不要票，五毛錢一條。”人家頭也不抬地回答她。

    魚是鯉魚，金穗挑了兩條大點的，拿幾條茅草從嘴巴裏竄過去打個結，拎在手裏。金穗左手背著一個布包，右手拎兩條魚，特別地滿足。

    再次來到郵局，小伍已經把東西拿過來了，隻有四個柿子餅。不過王偉寧見到她手裏的魚，倒是意外：“怎麽今天有魚？”

    “是啊，今天運氣挺好。王哥你不要呢？”金穗問他。

    他擺了擺手：“不是說老爺子病了麽？拿回去讓燉湯讓他好好補補身子。這個你拿著，不用給錢了。”

    說完把柿子餅裝到她的布袋子裏。

    金穗看著小伍說：“錢是要給的。不過我今天買了魚錢不夠了，明天過來領了錢，再補給你，行嗎？”

    她剛才在供銷社買了六個綠豆餅，自己吃了兩個還剩四個，她從袋子裏掏出來，分給二人：“這是綠豆餅，給你們一人兩個。”

    王偉寧拒絕收她的東西：“你還是帶回去給孩子吃吧。不是，你不是沒票嗎？怎麽又能買得上綠豆餅了？”

    金穗抿嘴笑：“我去找了供銷社的江主任，就說我是軍屬，想買個哨子但是沒票，問他能不能通融，他說我買的不多，就不要票了。”

    小伍朝他豎起大拇指：“厲害！江主任平時多凶呢，我們買什麽東西都要票，鐵麵無私！”

    金穗帶著歉意說：“唉我先回去了，出門沒吃東西，餓著呢。小伍哥啊，明天領了錢我再給你哈。”

    小伍揮手：“多大點事兒呢！你快回去吧。”

    金穗又跟他們兩人多說了幾句客氣話，這才離開郵局。她知道這個時候，整個社會人的心還是比較質樸的，多說幾句軟話好聽的話，人家能掏心窩子對你。

    金穗走了之後，小伍抽出孟思昭寄過來的匯款單，拿食指彈了彈：“唉，還是當兵的好，一個月七十塊錢的工資呢，養一大家子都夠了。”

    王偉寧從他手裏把單子奪過來，隨後放到自己的儲物箱裏，交待小伍：“這件事情保密哈！”

    小伍點頭：“知道了，師傅。”

    金穗來的時候空手，走路還不算吃力，這會兒回去的路程，拎著兩條魚夠嗆，何況還背著一個布袋子。路比上午來的時候幹了些，但還是泥濘，這回程又花了快兩個小時。

    不過路上原始的風景對遠離了農村生活的她來說，還是有點新鮮。路邊地頭，那些艾草長得碧綠鮮嫩，讓她不禁想起吃過的艾草團子。

    媽的，越想越餓。金穗隻好加快了步子，朝孟家灣走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