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肉的人認識她，昨天她剛買了兩條不要票的魚。

    “妹子，想買肉？”他問道。

    “我有錢，沒票。”金穗很幹脆地說。

    “呐，這一坨豬板油可以不要你的票，但不拆了，八毛一斤。”賣肉的人說。

    金穗也很幹脆：“行，那我就要了。不過一會兒先放在這兒，我去一趟供銷社。”

    “行，給你留著。”

    賣肉的麻利將一大塊豬板油掛在稱鉤上，然後撥拉稱砣向她報數：“一共是五斤二兩，給你算五斤了。”

    金穗將錢遞過去：“謝了哈。”

    她推著二八大杠往供銷社去。昨天那兩個售貨員見她來了，這回熱情地招呼：“同誌，今天想買些什麽？”

    金穗這下兜裏有錢，說話硬氣：“我想買些布，但沒有票。”

    這讓售貨員有些難為情：“這個我們沒辦法做主，要不你去找江主任？”

    “那些有瑕疵的布有沒有？我想給孩子做兩身衣服。”金穗不想為這種事情欠上人情。

    兩個人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她們手裏正好有一匹布是染色沒染好，一塊紅一塊白的，顧客嫌顏色不夠正。她們自己出錢買了下來，倆人打算分一分的。

    金穗一看她們這眼神就知道有戲。幹脆地說：“我多加兩塊錢。”

    無形之中一人賺了一塊，這生意不錯，她們也不缺這點布頭。那個跟她吵過架的蹲下身子，最從底層掏出一卷布來遞給她：“這還有十五米長，你給個十塊錢就行。”

    染壞的布原來是要退回給廠家的，不過這年頭布料也很缺，就算是瑕疵品，也有人願意要，折半價賣。

    金穗很爽快地掏了錢，將布折好塞到隨後帶的布袋裏。隨後趕去食品站，她買下的那塊豬板油已經拿細竹片穿好，掛在車頭上騎車都不那麽方便。

    她折去供銷社買一個網兜裝著。

    西成市軍區總醫院，孟思昭拆下右邊小腿上的石膏，他的工作搭擋，指導員站在床邊問說：“都說傷筯動骨一百天，你這麽著急拆石膏幹什麽呢？連裏少了你這個連長，又不是轉不動。”

    孟思昭笑笑，灰白沒有血色的嘴唇一張一合：“在這兒聞夠了消毒水的味道，養病回連裏養就行了，別在這兒占用醫療資源。”

    王江用力的拍著他的肩膀，痛得他吡牙：“哎喲，你輕點兒。”

    “唉，我說你小子，真是命大啊。那一顆子彈，差五毫米就打到心髒了，把我們都嚇得夠嗆！”想起來，他心有餘悸地說。

    三個月以前，他們部隊去邊境線上執行一項任務。在任務途中，孟思昭被敵方打中左胸，之後摔下山岸，戰友們找了一天一夜才找到他。部隊派了直升機來，直接送軍區總醫院。

    因為失血過多，他在醫院昏迷了半個月才醒來。右腿骨折打了石膏，這些日子他哪兒也去不了，隻能在病床上度過。

    他的單位在離西成有四百公裏的南濱。指導員王江過來辦事，順道看他，他就強烈要求拆石膏，回單位休養。

    孟思昭想起一件事情來：“對了，我讓你幫我家裏匯款，匯了嗎？”

    他在西成市住院，發了工資司務長替他收著，他病情稍微好轉，就托指導員幫忙往家裏匯錢。

    王江想了想說：“半個月前匯的，算算應該已經到郵局了。”

    孟思昭聽完，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呆呆看著窗外。

    作為多年的戰友，他一旦發呆，王江就知道他在想什麽。

    “你擔心家裏嗎？”王江問。

    孟思昭回過頭來回答：“多少都有點吧，不知道家裏情況怎麽樣。”

    王江不以為意地說：“再怎麽樣也不會差到哪裏去。你每個月都寄那麽多錢回去，這一次延遲了些，不至於就吃不上飯了吧？”

    孟思昭苦笑：“我家裏什麽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在家，沒人護著娟娟和婷婷，我那個妻子又不靠譜。”

    孟廣安每次來信，都要講家裏的一些情況，重點是講金穗不好。

    王江歎口氣：“哎，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

    孟思昭眼睛再盯過去看著窗外，隨意地說：“你說要是離婚了，再另外娶一個駐地的，把娟娟和婷婷接出來行不行？”

    王江馬上打斷他的話：“這種念頭你想都不要想！離婚了你還有什麽前途？”

    孟思昭替自己辨解：“我光說說而已。人家跟我結婚，三年了在家帶兩個孩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管怎麽樣，念著她當初沒有拒絕我，我就不能對不起她。”

    王江看一眼時間：“司機快到了，東西收好了沒有？”

    “收好了，都在床頭櫃子上。”他答。

    十分鍾之後，司機開著車子過來，孟思昭由王江攙扶，慢慢走到樓下，踏上軍用吉普車，回南濱單位。

    金穗感覺回去比來的時候更吃力，因為她車頭左邊掛著五斤重的板油，右邊掛著裝布的袋子。剛才為了省事，沒多問別人要一截繩子，把東西綁後座上。

    趕回到大隊長家裏，周菊月剛送飯回來，看她風塵赴赴的樣子，有些憐惜地說：“你趕這麽快幹什麽？家裏又不著急著用車。”

    金穗喘著大氣，說道：“唉，還不是怕那個繼婆婆知道我出去了，回頭又有得說。”

    同菊月說：“她也剛到家，我與她一路走回來的。”說完盯著她手裏的板油：“你公公給了十塊錢，你花錢給家裏買吃的，她還有什麽可說的？”

    金穗苦笑：“她那個人，恨不得不給錢，我整天往家裏拎東西才好。”

    “這倒是。唉，你沒事快回去吧，不是說孩子沒有人看嗎？”周菊月說。

    “哎，好。”金穗應下，走到門口又想起一個事情來：“嬸子，我問你個事。”

    “什麽事？”

    金穗看著她認真地說：“我落水那會兒是誰把我救上來的？又是誰發現我落水的？”

    周菊月想了想：“這個我不清楚，那天光知道你落水了，好像是思亮他家老大帶著其他孩子在河邊玩先發現的，隨後回村去找大人，思德帶幾個人跳下去才把你拖上來。你沒洗完的衣服，是思蘭幫你洗的。”

    金穗搖頭：“我洗衣服先到一半就跳河，不應該呀！”

    周菊月白眼：“你啥時候都不應該跳河！”(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