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長老走到山莊門口，回頭看了一眼跟著自己的老夫人，道：“你會怨我嗎？”

    那仆人使勁搖搖頭。

    “那就好，沒辦法，在這平湖，任何人都不能知道她的存在，不然，有大麻煩了。”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與仆婦解釋。

    昏睡中的海棠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像是被什麽捆住了，怎麽掙也掙紮不開，她急得大叫卻什麽聲音都發不出。

    她無助地躺在那裏，淚無聲地留了出來。

    慢慢地，有一絲暖流留了進來，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慢慢有了力量。

    隻是眼前仍是看不開掙不脫的迷霧。

    她心裏掛著蕭然的傷、念著吳氏顧青雲的安危，隻是，怎麽也逃脫不了。

    遠在京城的吳氏已經慢慢說不出話了，她看著床頭淚流滿麵的林媽媽，好像有些明白了那些話，隻是騙她的。

    “咳咳……咳咳……咳咳……”一陣急促的咳嗽又將她的意識弄碎。

    她掙紮著想爬起來，卻全身沒有力氣。

    “林……媽……媽……我……”

    “夫人，您別說話，養著精神，會好的，會好的。姑娘和公子快到了，真的快到了。”林媽媽哽咽地說著無數次說過的話。

    “嗬嗬……媽媽，連你……都不肯……和我……說……實話……咳咳咳……了嗎？”

    “夫人！”林媽媽忙上前去扶住她，在門外的碧石衝了進來，哭著道：“林媽媽，您不讓我說我也要說！”

    吳氏扭過頭，期待地看著碧石，碧石看著吳氏一臉沒了人形，更是哭得凶了，“夫人！侯爺不會來了，自從您病後，不知怎麽大夫就說您得的是癆病，會傳人，老夫人就將我們院子隔了起來，若不是我和林媽媽拚死也要留住，怕是都被打發出去了。將您關起來後，每天人送飯的放下來，就鎖起門，我們根本就出不去，公子和姑娘根本不知道您病了。嗚嗚。”

    碧石抬起頭，睜著通紅的雙眼，道：“夫人啊，侯爺現在寵桂姨娘和采青，根本就不在乎您，前日裏，大夫又來看您了，您沒醒，那大夫說您……您撐不過這兩天，府裏都在準備您的後事了！”

    噗嗤一聲，林媽媽大叫：“夫人！”

    吳氏一口血吐了出來，眼裏慢慢有了神采，像是突然有了精神。

    林媽媽像是明白了什麽，淚水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她拿出靠枕讓吳氏坐好。

    吳氏慢慢看著麵前的兩人，慘然一笑，道：“我知道了……猜到了……薄情也不過如此啊，自從爹爹過世，我就清楚自己的身份……所以銘哥兒惹他們嫌……我想他在外麵……雖然苦點……但是總沒有人會害他……嗬嗬……我的雲姐兒……我忍痛將她也送走……想著哥哥能護她……現在，他們這麽迫不及待要我讓路了……嗬嗬嗬嗬嗬”

    屋內隻餘吳氏的慘笑聲和兩個仆人的哭聲，好不淒慘。

    吳氏緊呼一口氣，緊緊抓住林媽媽地手，從懷裏拿出一把鑰匙遞過去，急急道：“媽媽……我怕是不行了……您要幫我把……雲姐兒接回來……一定要將東西交給她……還有銘哥兒……讓他們不要……怪我……媽媽……”

    林媽媽老淚縱橫，“好好好，夫人您放心，我會告訴哥兒姐兒您的苦衷，我會轉告他們，您就放心吧。”

    “嗚嗚嗚嗚……”碧石伏在床頭哭得喘不過氣。

    吳氏伸出手，摸到她的頭，欣慰道：“好孩子……還好有你們……媽媽……要替……碧石找戶好人家……”

    吳氏的眼神慢慢渙散，林媽媽連連點頭，哭著道：“您放心吧，老奴都會安排妥當的，夫人……”

    “我隻恨……恨……恨這無情無義……的地方……若是……沒有嫁過來……留在玉城……”

    輕輕地像是沒有聲響。

    林媽媽一瞧，吳氏睜著眼睛一動不動，頓時心頭大慟，大叫一聲：“夫人！”便暈了過去。

    隻餘下碧石守著兩人哭聲震天。

    永慶候府慢慢變成了一片白色，老夫人並沒有趕盡殺絕，還是留了碧石和林媽媽在吳氏靈前守著，免得外麵傳閑話。

    侯府裏唯一真心落淚的也就水姨娘一人，畢竟夫人也曾待她極好。

    消息傳了出去，一波一波的人前來吊唁。

    陳夫人領著兩個女兒哭得泣不成聲，“怎麽就去了，吳姐姐……”

    二夫人也抹了一把眼淚，道：“陳夫人，您也保重。”

    扶著陳夫人在客廳坐下，陳夫人歇了情緒，才問道：“兩個孩子還沒回來嗎？”

    二夫人點點頭，臉上也是惋惜道：“連夜遣人去傳信了，怕是再快也趕不上侯夫人入土了。”

    一想到吳氏一個人走得那麽淒涼，連兒女都趕不及看最後一眼，又落了淚。

    陳子萱早已定了人家，是臨城知州家的嫡子，下個月就要出嫁，本不該來這，隻是念著往日裏與顧青雲的舊情，求著來了，此時她溫婉的臉上也是一片傷心，與妹妹子闌相互靠在一起，哽咽道：“青雲妹妹的病如何了？這麽久也不見傳了信回來。”

    二夫人移開了眼，回道：“三姑娘的病快痊愈了，老夫人本也打算接她回來，沒想到侯夫人就出了這事，哎，真是天意難測。”

    幾人又說了幾句，陳夫人一行人便走了。

    二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淚，露出複雜的神色，匆匆又回了靈堂。

    正在緊急趕路的顧青雲突然心口劇烈地疼了起來，她靠在車壁上，狠狠地按住胸口，額頭慢慢冒出了細汗，月季發覺了，忙緊張地問，“姑娘，您怎麽了？哪裏不適？”

    顧青雲咬了咬牙，道：“我心口疼得緊。”

    月季急道：“奴婢讓他們停下。”

    一旁的若影也道：“我讓哥哥給顧姐姐看看。”

    “不，”顧青雲搖搖頭，道：“沒事的，緩一會就好，月季你倒杯水給我便好。不要耽誤行程。”

    月季隻好應下，忙倒上水，遞到顧青雲嘴邊，顧青雲慢慢喝了下去。

    閉上眼睛感覺好多了，“月季，你去問問布南，還有多久到京城。”

    心口的疼痛慢慢緩了下去，隻是心裏慌亂一片，不知道為什麽，她迫切地想要回到府裏，她迫切地想要見到娘親。

    在這分開的兩年裏，她知道了人情冷暖，知道了真心假意，知道了娘親對她的好，她知道，娘親沒能接她回去，一定是有原因的，她要回去看看，要抱住娘親狠狠哭，哭完，她所有的委屈都會消失了。

    以後，她再也不會拿桂姨娘來氣娘親了。

    這樣想著，她恨不能插上翅膀飛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