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狐疑的眼光落在跪伏於地的孟凡身上。

    心中遊移不定，兩隻大手不由自主的緊緊攥住了胡床上的褥子。

    殺！還是不殺！這是個問題。

    殺，於心不忍，於情不合！

    不殺，於理不合，於李唐萬世基業相悖。

    “你既然一心求死，朕就成全你。來人啦，將孟凡拿下，押入刑部大牢，聽候處置。”

    “不必了，臣自己有腳，可以自行前往刑部大牢，臣離開後，還望陛下時時注意龍體，多多保重！”

    孟凡深深的埋下了自己的頭顱，向著上首的李世民叩了三個響頭，長身而起。

    大批禁衛已經湧進了殿中，見孟凡自屏風後出來，自動讓開了一條道路，跟隨在孟凡身後，大踏步向宮外走去。

    李世民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追出屏風外，眼望著孟凡的背影，喃喃的說道：“你要相信，朕原本不是這樣的，但為了李唐江山，朕不得不舍棄你。為了李唐江山，朕舍棄了自己的親兄弟，甚至舍棄了父子之情，又怎能因為愛惜附馬之才，念及公主幸福，而放過一個對李唐將來有莫大威脅的你呢？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有罪呀，你的罪名就是懷璧。”

    李世民的眼角不自覺的淌下兩行濁淚，模糊了視線，打濕了衣襟。

    心裏直覺得空落落的，直感覺有人摘走了他的心髒，隻剩下一幅行將就木的殘軀。

    “大家，您該休息了！”王德走過來，憂心忡忡的扶住他。

    李世民轉過臉，認真打量著這位陪伴了自己半生的老奴才，仿佛不認識他一般。

    “你說朕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陛下聖明，陛下的決定，天下又有誰能質疑呢？”王德陪著小心，輕聲答道。

    “是啊，朕的決定就是聖旨，誰能質疑，誰也質疑？”可要是朕錯了呢？

    紂王殺比幹，導致商亡，齊王逐鮑叔，致令身死。劉備不聽孔明之勸，至有夷陵之敗。

    朕雖不才，一生從善如流，自認比他們要強。

    可對於這個人，朕卻為何如此狐疑呢？

    “叫輔機來見朕，朕等著他。”

    “諾。”王德緩步退下，出了殿門，眼底布滿驚恐的神色。

    陛下話裏話外，殺機已現。

    看來襄國公多半是時日無多了。

    楊妃娘娘自顧不暇，還有誰能幫助襄國公渡過這個難關呢？

    公主殿下身份雖然尊貴，手中卻沒有實權。

    太子似乎已經跟陛下達成了一致，輕易也不會過問附馬之事。

    如今，能救附馬的，恐怕就隻有長孫無忌一人而已。

    一旦長孫無忌跟陛下達成了一致，附馬必死無疑。

    長孫無忌又怎麽可能會為附馬發聲呢？

    恐怕他隻會嫌附馬死的不夠快。

    王德心中一陣悲涼，不過事已至此，他也愛莫能助，隻能聽憑陛下決斷了。

    匆匆派人出了宮門，去傳國舅長孫無忌。

    王德返身又進了大殿，忍不住哎呀一聲驚叫出聲。

    就見皇帝已經仰麵朝天，跌倒在了屏風前麵。

    “陛下，快來人啦，傳太醫。”這一驚非同小可，王德踉蹌著跑進大殿，一邊大聲喊叫著。

    偏殿的門咯吱吱推開來，太監，宮女和兩個太醫小跑著湧進了殿內。

    等王德跑到皇帝身邊時，他們也都到了。

    為首的太醫翻起皇帝的眼皮，驚恐的說道：“快，快解開陛下的袍服，陛下這是中風了。”

    宮女太監們全都慌了神，亂成了一團。

    王德跑過去解開了皇帝的衣襟。

    就著殿內燭光，瞧見皇帝滿臉潮紅，半翻著眼睛，已經有出氣沒進氣了。

    另一名太醫熟練的撿起皇帝的手，運針如飛，迅速刺破了皇帝的手指。

    幾滴黑血從皇帝指尖冒將出來，黑的嚇人。

    王德在兩個小黃門的協助下，慌亂中抱起皇帝，還不忘大聲吩咐道：“禁軍何在？”

    左屯衛將軍程處默搶進殿來，抱拳道：“在，敢問公公有何吩咐？”

    “陛下有旨，命左屯衛將軍程處默即刻封鎖太極宮，無陛下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王德大聲宣諭。

    “末將領旨。”程處默一抱拳，退出殿外。

    皇帝早就跟他打過招呼，讓他見機行事。

    一旦皇帝的病情有變，立刻封鎖整個太極宮。

    因此，程處默雖然沒看見明文聖旨，卻並不質疑。

    外麵的甲士們腳步整齊有序，立刻將甘露殿圍了個水泄不通。

    王德將皇帝放在胡床上，一顆心砰砰亂跳。

    慌亂中，他居然給忘了，已經派人去傳召國舅舅爺。

    等到長孫無忌來到承天門門首，卻被宮中禁衛們擋在了外麵。

    長孫無忌心中大駭，料定宮中一定發生了巨變。

    此時若不能進宮，讓楊妃和太子掌握了局麵，今後對他大為不利。

    就在他喧鬧著要求進宮之時，太子的車駕已經到了宮門口。

    太子侍從出示了令牌，要求入宮。

    豈知禁衛們同樣不買帳。

    連太子都不能放行，長孫無忌頓時泄了氣。

    前來傳召的小黃門麵臨同樣的窘境，就連他這個皇宮內侍，都進不了宮了。

    “這怎麽話說，咱家是出來傳旨的，為何不讓咱家進去？”

    “聖上有命，任何人無旨不得擅入。”禁衛毫不留情，冷喝了一聲，擋在了小黃門身前。

    “聖上口諭，傳召本公覲見，你們誰敢阻攔？他就是傳旨的太監，你告訴他們，可是實情。”長孫無忌拎著一臉苦相的小黃門，推到禁衛身上。

    小黃門麵對都快要抵到臉上的槍尖，嚇得哇哇大叫。

    “國舅爺所言非虛，聖上確實命咱家傳召國舅爺入宮覲見。”

    “請公爺自重，我等奉聖上旨意，值守宮門。統領有命，不見明文旨意誰都不得出入，恕末將不敢放行。”

    門將抱拳行禮，大手一揮，身後禁衛呼啦啦湧上前來，阻住了承天門。

    長孫無忌氣得吹胡子瞪眼，越發覺得宮內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

    如果陛下不能理事，內宮能說了算的，可就隻剩下楊妃一人而已。

    楊妃若是脅天子以令諸候，自己和韋氏一黨，豈不是全都要遭殃。

    既然入不了宮，長孫無忌本能的扭頭看向了一旁太子的車駕。

    宮內若真是楊妃在作祟，太子李恪就一定能進去。

    隻要他進去了，看你們這幫鷹犬如何解釋。

    這時，隻見太子李恪掀開門簾，神情複雜的看了一眼宮門口，朗聲說道：“回宮！”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的投向太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