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淵男成抹去臉上的血色，抬頭遙望山路的時刻。

    硝煙早已散盡，人馬的屍體堆積如山，血流順著陡峭而窄小的山道，正如一條小溪，向著他眼前不住流淌。

    兩耳轟鳴，靈魂仿佛失去了羈絆，隨時都有可能脫殼飛去。

    四顧茫然，唯有身後的山腳下，還能看見活人的身影。

    那裏全都是滿臉畏懼的高句麗霹靂兵，他們幾乎擁有這個世上最先進的裝備。

    可當他們麵對自己的裝備造成的殺傷力時，卻個個嚇得手足無措，幾乎無法握緊自己手中的燧發槍。

    仿佛那些武器，就像是一條條毒蛇，隨時都有可能反噬自身。

    戰場上久久沒有人發生任何聲響。

    淵蓋蘇文的臉色，更像是經年沒有刷過的鍋底，黑得透亮。

    “再上。”

    當淵蓋蘇文的聲音再次響徹穀地，所有高句麗士兵的身軀幾乎都跟隨著這一聲怒喝，一齊震動。

    有些人更是發出了畏懼的驚嚇聲，手裏的武器幾乎脫手掉在地上。

    所有人都畏懼不前，甚至連連後退。

    山道上慘烈的景況，已經深深的刻進了他們的腦海中。

    “伯父，救我，伯父，救我呀！救救小侄……”

    肩膀中了流彈的淵男成淒厲的慘叫聲從山道上方不時傳來。

    更是無時無刻不在刺激著在場所有高句麗士卒的神經。

    淵蓋蘇文的臉上，幾乎要滴出水來，厲聲喝道：“拿槍來！”

    侍衛依言，奉上淵蓋蘇文專為自己打造的精美無匹的鑲金燧發步槍。

    淵蓋蘇文端坐馬上，端起槍來，直指山道上的侄兒，厲聲喝道：“懦夫，站起來，你是我淵家兒郎，寧可站著生，豈能跪著死？你的部下已經全部陣亡，你還有什麽理由活著。去吧，勇士們都在地下等著你去帶領他們。是死在衝鋒的路上，還是死在你伯父的槍下，由你決定。本公再給你最後一次選擇的機會，選擇尊嚴還是屈辱，說！”

    淵男成嚇得麵如土色，嘴裏一個勁的求饒：“伯父，您老人家就饒了小侄吧！咱們是打不贏唐軍的，明知如此，何不早降？降了唐國，伯父您仍不失王候之位。就算伯父您不肯降，隻要您肯放過侄兒，我父親所有的財寶就全是您的，全是您……”

    “砰！”一聲激烈的槍聲響徹山穀。

    淵男成以一種怪異到極點的姿態，在山道上翻滾著，發出一陣嘶嘶的哀嚎，嘴裏不停的湧出血沫來。

    那雙眼睛怨毒的瞪著山道下的淵蓋蘇文，終於漸漸失去了生機。

    身體順著山道滾落下來，停留在淵蓋蘇文的戰馬前。

    淵蓋蘇文冷眼瞧向地上侄兒的屍體，將黃金顏色的燧發槍扛在肩上，堅毅的眼神穿過山道，停留在孟凡的身上。

    二人之間的直線距離，雖然隻相隔不到三百米，這一段山道卻如同天塹一般難以逾越。

    淵蓋蘇文再次單手端起燧發槍，直指坡道上方孟凡身處的位置，厲聲喝道：“韓將軍，你是第二個百人隊。”

    “諾。”高句麗士卒們目堵了淵男成的死狀，終於從畏懼中醒來。

    不死在敵人的槍下，就要死在莫離支的槍下。

    死在敵人的槍下，家人仍不失榮華。

    死在莫離支槍下，一家人都得跟著陪葬。

    士卒們終於想起自己手中的武器和山上那些人是一樣的，它不是燒火棍。

    整齊有序的步伐再次響起，在領頭將軍的帶領下，眾人終於再次踏上了衝鋒的險途。

    第二個百人隊很快便來到了燧發槍的極限射程處。

    隊伍中的高句麗士卒們都臉色鐵青，準備好殺身成仁。

    “將軍，咱們身無片甲，就這樣衝上去，無異於自求死路，以卑職之意，不如以步兵的盾牌相連，其上再覆以濕草皮，或可衝到唐軍工事下。那時，咱們再以霹靂雷火彈招呼他們。”

    屬下一名校尉仰望著不遠處的唐軍工事，滿眼都是複仇的烈焰。

    他的親兄弟就在剛才第一個百人隊中，他親眼目睹了自己兄弟的死。

    “這倒是個好主意，隻是唐軍手中也有霹靂雷火彈，恐怕你們還沒扔出去，他們就先扔下來了。”韓姓將軍不無憂慮的說道。

    校尉神情越發悲壯，厲聲喝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報國正當此時，總好過給敵人當靶子，有膽的都跟我上，沒膽的，就等著當靶子吧。反正都是一死，眾位好自思量。”

    “老子跟將軍去了。”

    “老子也去，希望將軍回去善待我老娘。”

    “老子也跟他們幹了，他娘的。”

    高句麗人的血性終於爆發。

    高處的孟凡看得真切，眼見山道下的第二個百人隊止步於射程之處，已經開始組裝盾牌，他心中頓時生出了危機意識。

    這支百人隊裏有明眼人，轉念就想到了克製燧發槍的辦法。

    覆蓋上濕土的盾牌，倒真的是燧發槍到目前為止遇到的最佳克星。

    如果讓他們衝到了霹靂雷火彈的投擲範圍之內，後果不堪設想。

    這還在其次，他最怕的是淵蓋蘇文忽然激起了屬下士卒們的鬥誌。

    敵人十倍於自己，再這樣下去，燧發槍的彈藥即將耗盡。

    決不能讓他們凝聚起士氣。

    孟凡轉頭對慕千山耳語了幾句。

    慕千山眼前一亮，立刻眉開眼笑道：“太傅果然好手段，好一招攻心為上。”

    隻見他跳出工事，站上了孟凡剛才站立的那塊大石頭，扯開嗓子喊道：“下麵的高麗兵聽著，隻要你們肯放下武器，隻身來投，我們決不開槍。唐國太傅以人格擔保，將會給你們最優厚的待遇。”

    “攜帶彈藥來投者，將以彈藥的重量計算同等重量的黃金。機會隻次一次，希望列位不要錯過。他日助我大唐覆滅高句麗之日，就是列位功成名就之時。”

    “到時列位個個不失將軍之職，仍舊替大唐鎮守故地，豈不兩便？膽敢負隅頑抗者，山道上列位同伴的屍首，就是榜樣。唐國太傅希望列位擦亮眼睛，休再遲疑。”

    “砰，”一聲槍響，數十粒鉛丸散落在工事下麵。

    山腳下的高句麗校尉對準慕千山扣動了扳機。

    隻可惜，慕千山身處射程之外。

    那名校尉隻能狠得咬牙切齒，一邊痛罵道：“放屁，不要聽他們蠱惑，擅自投敵者，隻有死路一條。不僅自己要死，家人也沒一個逃脫得了。跟我上，活捉唐國太傅，大不了以命為家人搏一場富貴，殺呀！”

    校尉奮起前衝，肩膀頂著厚重的盾牌，踏上了山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