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終究是夢，不管是什麽顏色的。在陽光下就好像泡沫一樣，一下子就被戳破。

    秦慕南冷冷收回目光。

    很好，那個女人果然逃到了這裏。不但有她，還有溫子倫和紀喬安。

    ……

    紀喬安背著洛雲夢回到了別墅。他背著她小心翼翼放在門口，然後樂顛顛去打水給她洗腳。

    紀喬安的一隻手受傷，就用另一隻手拎著水桶過來。

    他熱得滿頭大汗，但卻催促洛雲夢：“小夢姐快洗洗腳然後進去歇著，越來越熱了你小心中暑。”

    他說著要幫洛雲夢洗腳。

    一隻修長的手穩穩接過水桶，把他推到旁邊。

    “行了，紀大少爺竟然會幫女人洗腳，傳出去豈不是讓整個海市的人都大跌眼鏡？”

    洛雲夢抬頭看去，是溫子倫。

    紀喬安不高興：“老溫這你也和我搶？我給小夢姐天天洗腳我高興。你這海市第一醫院的神醫給女人洗腳這事要是傳出去，你才更丟人吧？”

    溫子倫笑了笑，但是手裏的水桶不讓。

    紀喬安舉著受傷的手，不高興水桶被溫子倫搶了，但反對無效。

    溫子倫接手過來後仔細幫洛雲夢衝了腳上的沙子和土。

    他又遞過來一雙幹淨的拖鞋。

    洛雲夢看了他一眼，穿上拖鞋。她低聲說謝謝。

    溫子倫推了推眼鏡，溫和說：“進去吧。馬叔做了一桌子的好菜。”

    洛雲夢點了點頭，順從地走了進去。

    果然又是滿滿一桌子的好菜。老馬係著圍裙，不停地招呼。他似乎忘了自己來這的目的，每天三餐都是他操持著。

    因為來了溫子倫和紀喬安，餐桌坐得滿滿的。

    老馬高興，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一箱啤酒，冰了後高高興興和溫子倫和紀喬安喝了點。

    溫子倫不會喝酒，喝了一口臉就紅了，然後就不喝了。紀喬安就不一樣了。他這聞名海市的夜場小王子怎麽可能不喝？

    啤酒對他來說不過是有顏色的飲料而已。他和老馬喝了一瓶，喝得老馬很是高興，最後拍著他的肩頭都要和他稱兄道弟了。

    洛雲夢隻是笑笑看著他們。看得出她真的很高興。

    紀喬安看見她笑了，更是高興。他不停和老馬說笑，最後硬是要讓白哲秋也喝兩杯。

    洛雲夢起身：“我有點累，我上樓休息。”

    紀喬安趕緊要去扶。

    洛雲夢搖頭：“你陪馬叔再喝點。我自己能上樓。”

    溫子倫接過她，溫和說：“我扶你上樓。”

    洛雲夢看了他一眼，沒拒絕。

    上了樓，溫子倫扶著洛雲夢坐在床邊。洛雲夢的臉色一下子蒼白很多，額頭上也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溫子倫看見她這樣，一聲不吭地從床邊拿出藥箱。他戴上手套，拿出針管。

    他說：“我給你打一針止疼的，沒事的。”

    洛雲夢點了點頭。

    溫子倫在她胳膊上打了一針。過了一會兒，洛雲夢的臉上重新浮現血色。

    溫子倫打完針，默默把針管和手套收拾了丟進垃圾桶，然後仔細用塑料袋紮好。

    洛雲夢默默看著他做這一切。

    忽然，她問：“溫醫生，我如果不做手術的話，能活多久？”

    溫子倫手上的動作頓了頓。他不看她，低頭整理藥箱。

    “這個看有沒有藥物支持。如果有藥物支持，外加化療，說不定能出現醫學奇跡。英國就有一位農場的農婦，活到了七十三，整整二十三年。”

    洛雲夢打斷他的話：“溫醫生，我想聽真話。”

    溫子倫沉默了一會兒：“一年吧。不過隨著病情發展，你最後會很痛苦。其實後麵就隻能躺在床上……”

    洛雲夢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那如果我做手術呢？”

    溫子倫猛地抬頭。眼睛片後他的眼神亮了亮：“如果做手術有百分之五十的幾率是可以治愈的。就是要快……”

    洛雲夢靜靜看著他，溫子倫冷靜下來。

    他問：“小洛，你還在猶豫什麽？做手術對你最好。哪怕你一輩子都沒辦法生小孩，可是你還有機會陪著阿秋十幾年、二十幾年，甚至更長。”

    洛雲夢臉色很平靜。她問：“可是，溫醫生，像我這樣的人為什麽要活著呢？”

    這個問題……溫子倫一時間竟不知道怎麽回答。

    洛雲夢靜靜看著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他：“死了對我來說是一種解脫，所以我為什麽要活著呢？”

    她看著那係得很緊的垃圾袋：“自從慕天大哥死後，我在十三所每天都很疼，頭疼、眼睛疼、胳膊疼、肚子疼……甚至我做夢都是疼的。每天我睜眼身上就有傷，流血。每天都有人罵我，看不起我，打我。”

    “認識的，不認識的，都會過來罵我，羞辱我。他們會故意折磨我，看著我哭他們就高興了。我總以為出來了就好了，可是我錯了。疼了那麽久，出來了還是一樣。”

    她烏黑的眼睛濕漉漉的，看得溫子倫心裏發慌。

    一向穩得如磐石一樣的雙手這個時候忽然發抖起來。

    他看出洛雲夢眼底的一些東西，那是可怕的東西。

    她輕聲說：“溫醫生，我真的很疼。如果讓我活著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要這麽疼，我真的不想支撐了。”

    她按住心口的地方：“溫醫生，不是我身體生病了。我心裏這個地方生病了。心裏這個地方長了壞東西。你就算是切掉我身上的瘤子，心裏這個地方早就爛了，你醫不了的。”

    溫子倫慢慢放下手裏的醫藥箱。

    他問：“小洛，你到底要我怎麽辦？”

    洛雲夢微微一笑：“剛才溫醫生給我打一針，我感覺我好像不疼了。”

    溫子倫臉色變了：“那隻是暫時止疼的嗎啡。小洛，你不能對止疼的藥形成依賴。”

    洛雲夢搖頭：“不，我可以忍。我隻是想讓溫醫生答應我一件事。”

    溫子倫考慮了很久很久，才問：“什麽事？我不一定能做到。”

    洛雲夢盯著他，淡淡說：“可以的。我不會讓溫醫生為難的。”

    溫子倫還是猶豫了很久。最後他問：“好吧，你說。”明亮的眼鏡片後是他溫和如春風的眼，他輕聲說：“小洛，隻要我能為你做到的，我一定會幫你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