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雲夢搖了搖頭：“沒事。那些東西很舊很重，就算是賣出去也不值什麽錢。”

    秦慕南看了她一眼，對助理傑森說：“明天讓人把三樓的東西都拿出來曬曬太陽，看能不能修複。”

    助理傑森趕緊記下來。

    洛雲夢聽了，低聲說：“謝謝二少，真的不用了。那些東西……本該燒了的。”

    秦慕南沒吭聲。

    秦慕卿看看他，再看看洛雲夢，忽然他笑了：“二哥，忙了一天了，你不上樓休息嗎？”

    這是……趕人？

    秦慕南看了看腕表，快半夜十二點了。

    他皺眉看著亮閃閃的大燈泡秦慕卿：“我明天不想上班，你去公司吧，所以你先上樓休息。”

    秦慕卿臉色一下子垮了。他很是生氣地說：“我不去！”

    秦慕南慢條斯理地拿了雪白的餐巾擦了擦嘴：“你不去的話，我隻能去醫院再檢查檢查了。”

    秦慕卿都氣笑了：“二哥，你要不要這麽賴？”

    秦慕南氣定神閑：“太叔公其實很喜歡你，很想你去公司曆練下。我覺得你在我生病的時候把公司管得挺好的，你就繼續管著，反正那幾個總裁助理都還挺好用的。那麽高薪，不用白不用。”

    秦慕卿嗬嗬笑了兩聲：“我竟然不知道堂堂秦氏那麽大的一個集團竟然要一個瘸子當總裁。”

    秦慕南看了他的腿一眼：“你也就是喜歡裝瘸，是不是真的瘸你心裏知道。”

    說他裝瘸？！

    這個怎麽能忍？

    秦慕卿立刻站起來，打算走兩步。不過他剛回頭就看見秦慕南臉上一閃而過的得意。

    他立刻坐下來，慢悠悠說：“我是不是真的瘸當然我自己知道。二哥，你不能這樣啊。這還算是洛家的宅子，二嫂有權能讓我住下來的。”

    沒想到秦慕南失笑，反問：“還是洛家的宅子嗎？你確定？”

    秦慕卿愣了下，一直不做聲的洛雲夢也不得不看向他。

    秦慕南淡淡說：“我買下洛家的債權，這房子也早就抵押在銀行了。一切隻是手續問題而已罷了。”

    秦慕卿還沒說話，洛雲夢卻站起來了。

    她看了看秦慕南一眼，低聲說：“我累了，我上去休息了。”

    她說完慢慢上了樓。

    秦慕南捏著筷子的手緊了緊，指節微微發白。

    秦慕卿拍了拍他的肩頭：“二哥，我真的替你情商捉急。”

    他說完也慢慢上了樓。

    秦慕南獨自一個人坐在餐桌旁，突然他手一揮，惡狠狠地把麵前的碗筷統統打翻了。

    他突然的怒氣把正在幹活的家政們都嚇傻了。

    秦慕南冷冷看了她們一眼：“看什麽看？收拾幹淨，要和新的一樣！”

    他頓了頓，又重複了一句：“要和新的一樣！”

    他說完上了樓。

    ……

    房門悄悄打開，秦慕南看見窗前孤寂瘦削的身影。

    她在看著夜色。

    他慢慢走到床邊。洛雲夢住的還是那個下人房，沒有動過。

    他知道她是不願意搬到另外兩間特別寬敞，還有衣帽間和獨立衛生間、按摩浴缸的套間。

    那兩間一間是繼母宋西穎住過的，另外一間是這幾年被洛菲菲占著的。

    他坐在冷硬的床，居然覺得有點踏實。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睡過這種硬板床了。

    洛雲夢一動不動看著窗外，像是外麵有什麽吸引她全部心神的稀世珍寶。

    秦慕南掏出煙盒，黃澄澄的煙盒是純金打造。握在手裏很沉。

    他推開煙盒發出“鏗”很脆很悅耳的響聲，然後又推上。

    就這樣，他反反複複地把玩煙盒。單調又悅耳的聲音就像是刀鋒似的一下下割破房間裏的沉默。

    洛雲夢終於動了動：“慕南，我不想嫁給你了，行不行？”

    她問的是“行不行”。

    秦慕南很幹脆地回答：“不行。”

    洛雲夢肩頭微微抖了抖。這個答案其實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驕傲自負如秦慕南這樣的男人，人生的字典裏從沒有“不行”“不可以”“不能做”類似這些字句。

    他眉眼冷淡地看著手裏的煙盒，說：“說吧，你想要什麽補償？”

    洛雲夢搖頭。

    秦慕南眉眼動了動，有什麽在他眼底閃過，像是痛苦又不像。

    他冷冷問：“是因為紀喬安嗎？”

    他問了後又自我否定了：“肯定不是他。我知道他向你求婚了。鬧得沸沸揚揚的，不過你要是答應了應該不會出來了。紀家一脈單傳，他們有顧慮也是應該的。”

    洛雲夢沉默。

    秦慕南終於掏出一根煙，點上。

    嫋嫋青煙升起，模糊了他略顯冷硬的臉部輪廓。

    他又問了剛才的問題：“說吧，你要什麽補償？”

    洛雲夢靜靜看著他，反問：“補償？補償什麽？”

    秦慕南深深吸了一口煙，半天才說：“你的名譽，你的損失，你五年受的罪。我知道這個時候說補償，你一定覺得很可笑。不過我秦慕南向來敢作敢當，你想要什麽條件都可以。我隻要你嫁給我當秦太太。”

    洛雲夢平靜蒼白的臉上終於不再是茫然和麻木，更不是神經質。

    可能是夜給了她力量，或者是這熟悉的洛家讓她找回了一點點從前驕傲的洛家千金小姐的記憶。

    總之，她看似像一個正常人了。

    洛雲夢輕聲問：“如果讓你放棄秦氏呢？”

    秦慕南毫不猶豫：“可以。”

    洛雲夢又問：“如果……讓你永遠忠於婚姻呢？”

    秦慕南毫不猶豫：“可以。”

    洛雲夢淡淡說：“可是我不能生了。我切了卵巢了。我不再是一個完整的女人了。”

    秦慕南很平靜看著她：“這事我知道。是我害你一身病，這個後果我承擔。反正我有昇兒，他是大哥的兒子，就是我的兒子。”

    聽到“兒子”兩個字，洛雲夢忽然捂住臉。

    秦慕南看見她先是一動不動，然後肩頭開始顫抖起來。

    她在哭。

    不，她在慟哭。

    一股不知道從哪兒的巨大悲傷從她瘦弱的身體彌漫出來，一下子將他包裹得窒息起來。

    秦慕南愣了。他丟掉手裏的煙想抱住她，但卻不知道怎麽擁抱。

    他恍惚了。

    他都想起來了一切。他知道了十年前的小車禍前，他和她是真心相愛的。這一切不是母親江平婉和簡清秋說的那樣，她並沒有騙他。

    是她們聯合了他身邊所有人騙了他，而受傷後固執的他因為被害妄想症拒絕相信她的一切話。

    他厭惡地認為她不過是眾多愛慕他的無聊女人之一。

    他討厭著被母親江平婉醜化了的洛家千金大小姐的人設。他相信了自己所看見的刁蠻大小姐狂追猛打，隻為了得到他。

    他因為不相信，所以做錯了很多很多事。

    他不知道自己把一個天之嬌女的驕傲折斷是有多痛，也不知道當年茫然又無知的她受了多少苦。

    他隻知道，她像是一隻被困住脆弱的金絲鳥，被扒光了羽毛，被折斷了雙翅，被奪去了美麗和健康，被送進了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地獄。

    她說，她是無辜的。

    所有的人都不信。

    現在，真相漸漸浮出水麵。他終於想起了從前。

    可是從前隻是從前。

    從前的錯誤再也不能更正。他隻能補償。

    可是，她哭了。

    無聲的哭著，雖然沒有什麽哭聲可是像是要碎了整個世界。

    秦慕南僵硬站在她麵前，半空的手始終落不下去。

    然後，他就聽到了這輩子最痛的一句話。

    “慕南，我和你是有個兒子的。可是他一出世就死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