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頜一緊，熟悉的壓迫感撲麵而來。洛雲夢被迫看著眼前的男人。

    秦慕南好看的薄唇此時抿成一條直線。他的目光犀利得令人無法逃脫。

    洛雲夢被迫直直和他對視。

    房間裏是令人窒息的沉默。兩人好像在較勁。不對，兩人就是在較勁。

    一個強勢，一個固執到了骨子裏。

    秦慕南盯著眼前瘦削的女人，漸漸加重了手裏的力道。他知道這個時候誰先開口誰就輸。

    他在逼迫她，而她也在逼迫他。現在就看誰先扛不住這種壓力。

    終於，秦慕南先打破沉默。他問：“為什麽？”

    沒頭沒腦的一句問話放在當下的語境好像很不合適，可是他明白眼前的女人明白他在問什麽。

    他眼底漸漸浮起自己都不明白的暴怒。

    “是因為我從前這麽對你嗎？”

    洛雲夢想搖頭卻發現自己動不了。她很費力地開口：“不是。”

    秦慕南問：“那是為了什麽？”

    對於這個問題，洛雲夢抿緊唇很明顯不想回答。

    下頜上的力道漸漸收緊。她很痛，但是不肯吭聲。她的倔強是很明顯的，而且超過了他的想象。

    她完全不一樣了。

    一年不到，她從膽小懦弱的樣子，變成了如今的堅硬如石頭。

    不，也許她從來沒有變過。

    秦慕南眼底掠過一絲絲疑惑，不過很快疑惑就消失了。

    他緩緩放開她。洛雲夢一得了自由就往後縮。不過她身後就是床的深處。她等於反而縮在了床上。她避他如蛇蠍的樣子徹底激怒了他。

    眼前陰影覆來，他已經把她逼到了角落。

    洛雲夢終於不得不麵對他。

    四目相對，她看見他眼底黑暗致命的深淵。

    眼前的男人不容任何人拒絕，不管對錯。總之他要的是無條件的屈服。

    洛雲夢縮了縮，就在秦慕南以為她即將屈服的時候。

    她搖了搖頭：“不。我不會嫁給你的。”

    就在他即將暴怒的時候，洛雲夢加了一句：“我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失去的了。”

    她眼神空洞得令人害怕：“我爸爸快不行了。洛家也快不行了。我失去了我們的孩子。簡清秋也受到了懲罰。”

    她輕笑：“我還有什麽好怕的？我還有什麽不甘的？”

    她輕輕推開麵前曾經苦苦哀求而不得的男人，像是突然卸去了多年來無法擺脫的噩夢。

    有那麽一刻，秦慕南似乎在她眼底看到了那麽一點點的輕蔑。

    原來，她一直都很驕傲。

    他忘了，她是洛雲夢，曾經海市第一千金名媛。她與生俱來是驕傲的。

    她曾經嬌憨得像是個傻瓜，繞著他成天“慕南，慕南”地叫個不停。

    她也曾經卑微得如同塵埃，跪在他的腳下哀哀地說“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她曾經期待過他的記起。她說過“慕南，如果你記起來你會後悔的。”

    後來，她求他多看一眼。她說：“慕南，我不能離開你，我離開你會死的。”

    再後來，沒有後來了。她離開了他，但是沒有死。可是他知道，她生不如死。而是他親手將她送入那人間地獄。

    她說：“慕南，我們的孩子死了。”

    那一刻他就該知道她是不會原諒他，也不會再回頭了。

    房間裏是窒息的悲傷。誰都沒說話，但是卻又似乎什麽都說了。

    秦慕南忽然開口：“我必須和你結婚。條件你隨便開。”

    他說完轉身摔門走了。

    洛雲夢呆呆看著緊閉的門，疲倦地閉上了眼。

    第二天，洛雲夢是被女傭的敲門聲吵醒的。她發現自己竟然蜷縮睡了一整夜。因為蜷縮和寒冷，她四肢都快麻木了。

    房門打開，四個女傭恭恭敬敬站在門口。洛雲夢胡亂看了一下牆上的時鍾。

    九點了。

    她以為是催自己起床帶小秦昇。她趕緊說：“小少爺今天有樂理課……”

    沒想到領頭的女傭卻恭恭敬敬奉上一份今天的報紙。

    洛雲夢隻看了一眼就覺得天旋地轉。她呆呆坐回床上。

    掉落在地上的報紙上用大寫加黑的印刷字體寫著大大的一行字。

    “秦氏慕南即將迎娶洛氏千金雲夢小姐，一個月後，敬請諸位親朋好友於XX禮堂觀禮。”

    底下是漂亮的斜體寫著兩人的個人資料和婚約日期。

    女傭很恭敬地說：“秦先生讓我們從今天起照顧秦太太的飲食起居，希望秦太太滿意。”

    她們說著就自顧自進屋打掃和清理。

    ……

    海市八卦界炸鍋了。

    海市的商界炸鍋了。

    秦家也炸鍋了。

    秦宅的燈火從早上六點就開始亮起，大門外的車子一輛輛急匆匆進來，然後天微亮原本冷冷清清的外行道上開始停滿了不知道哪來的車子。

    秦宅，書房裏。

    一身西裝革履的秦慕南冷冷坐在正中的沙發上。

    他幹淨俊逸的臉上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隻是看起來很冷很冷，是那種堅硬到底的冷淡。

    秦慕卿坐在他身邊，低著頭摸著手裏細長的手杖，不知道在想什麽。他也一身西裝，三分酷似秦慕南的臉上有著明明暗暗的似笑非笑。

    秦展霆和秦展威則鐵青著臉坐在對麵。他們很明顯早早被吵醒，顯得比平時蒼老。

    而江平婉和陳悅美坐得遠遠的。她們這對平時鬥得不可開交的妯娌這個時候好像一下子關係好得不行。兩人緊挨著坐著，神情很緊張。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書房裏蔓延。

    秦慕南不吭聲，也沒有人敢吭聲。

    他把玩著手裏烏金色的煙盒，打開又合上，合上又打開。

    終於，書房沉重的門被從外麵打開。

    一身中山裝的秦廷慢慢走了進來。身邊緊跟著的人想要扶他，被他一甩手推開了。

    他一走進書房，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秦廷很明顯是被叫醒的。平時一絲不苟的白發有幾絡落在了額上，但這無損他的威嚴。

    他沉默走了進來，坐在了隻有家族族長才能坐的主位上。

    他慢慢坐下來後，書房裏所有人才跟著坐下來。

    秦廷掃視了一圈所有人後，沉默了好久。

    終於，他打破沉默。

    “慕南，這是怎麽回事？”

    他威嚴的目光犀利地看向最正中的秦慕南。

    秦慕南淡淡看著他：“一切就和太叔公知道的。我要和雲夢結婚了。”

    書房沉寂了幾秒後，炸了。

    秦展威第一個跳出來朝著秦慕南扇了過去。

    他口裏罵道：“你這個不孝的逆子，我忍你很久了！”

    巴掌落在臉上，秦慕南不躲不閃硬生生挨了這一記耳光。

    暴怒的秦展威愣住了。他沒想到自己一向乖戾的二兒子竟然不躲閃。

    一絲血絲從薄唇邊流下，秦慕南很冷靜地擦了擦。

    他撩眼看著發呆的父親，淡淡說：“爸，這巴掌算是我還你之前的養育教誨之恩。看在過世大哥的麵子上，這輩子你還可以扇我兩次，不過我奉勸你悠著點用。畢竟氣大傷身，我不想真的做那個不孝子。”

    旁邊的秦慕卿動了動，似乎還笑了笑。

    秦展威愣了幾秒後還想抬手再打，但在看見秦慕南冰冷的眼神後硬生生忍住了。

    因為他突然發現自己從沒有真正了解過自己這個自小古怪又乖戾的二兒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