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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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福的家庭家家相似,不幸的家庭各不相同。

    可在這個年代,很多不幸的家庭,都麵臨同一個問題,那就是下崗潮。

    陸澤父母,工作單位是鍾陵縣食品公司。

    一個計劃經濟時代延續下來的國營企業。

    主要負責豬牛羊屠宰、加工、批發、零售,以及其它農副產品配送、銷售等業務。

    可以說掌控了全縣人民每日所需肉禽蛋類食品的供應。

    按理說這樣的企業,怎麽也不至於瀕臨倒閉。

    可這個年代的國企,就能做到如此地步。

    編製超標,人浮於事,管理混亂,在各國營單位隨處可見。

    前幾年開始,發工資已是斷斷續續。

    到今年下崗之前,食品公司也已大半年沒發工資。

    這年頭的普通職工家庭,哪還有什麽存款。

    下崗,對多數職工家庭來說,無異於斷了生路。

    家裏遇到這樣的大困難,陸澤父母臉上盡是愁容。

    困難持續了一兩年,才慢慢有所好轉。

    可這段困難時期,恰恰又逢陸澤的青春叛逆。

    暗自搞對抗,故意學習變差,讓父母對他更是沒有好臉色。

    父母愈發焦慮,陸澤變本加厲地叛逆,對抗、爭吵、冷暴力,成為他高中時期陸家的主旋律。

    下崗潮的沉重,讓這個家庭,都病了。

    原生家庭的陰影,無形之中給青春期的陸澤,帶來了極大的傷害。

    厭學逃課,甚至打架鬥毆,陸澤都幹過。

    無論父母如何苦口婆心的勸學,講高考重要性,陸澤依然自暴自棄、放任自流。

    盡管後來的事實證明,父母是對的。

    一個好的大學,對人生確實至關重要。

    陸澤天賦異稟,學習能力超強。

    多年沉迷對抗的他,在高三衝刺時發憤圖強,加上本身基礎不錯,最後還是考了個211大學。

    高三拚命努力學習,並不是陸澤想通了。

    他不過是為了考好一點,能有資格選遠一些的大學,逃離父母的掌控。

    上了大學,放養式的教育模式,陸澤更是隨波逐流,所以畢業後也沒混個好工作。

    要不是工作後,機緣巧合,混入了創投資本圈子,結識了不少人脈,最終走向成功。

    他也許真的就成了名副其實的“陸澤”——oer。

    即使獲得了成功,但內心深處,陸澤對父母的霸道,仍有一絲怨念。

    如果當時他上的是頂級的大學,至少可以少走五年彎路。

    而且,他成就的天花板,也絕不僅限於此。

    可人生,又哪有後悔可言。

    雖然那時他已明白,父母的一番苦心。

    但不表示,他能對父母的行為釋懷。

    如果他們能懂得和子女好好溝通,懂得疏導青春叛逆期的情緒,陸澤也不會搞對抗。

    也許他的人生,會完全不一樣。

    所以這種怨念,並沒有隨著他的成功而消逝。

    父母,就是一個不需要上崗證,但人人都認為自己很擅長,卻偏偏大多數都不合格的職業。

    陸澤的父母,就是打著大愛的名義,但行的卻是霸道之事。

    偏偏還自認為,都是為你好。

    絲毫沒有察覺,緊張的家庭關係,以及他們的行為模式,給陸澤帶來的陰影和傷害。

    這讓陸澤對家庭生活,沒有一絲向往。

    陸澤成功後,也沒結婚生子。

    正是受原生家庭影響,擰巴地認為自己承擔不了家庭的責任。

    為人父母何其不易,自己也許是做不好吧。

    所以他這個人類高質量男性,成日流連於鶯鶯燕燕之間,遊戲紅塵。

    無論父母怎麽催促,他都沒有娶妻成家。

    一方麵是沉醉於金錢物質帶來的享受,也確實挺爽。

    另一方麵,就是一直在跟青春期的自己,擰巴著。

    他的好兄弟們,也常勸他,別和自己較勁,別和生活較勁。

    試著與世界和解,與自己和解,他卻絲毫不為所動。

    人內心的缺口,又怎能輕易填補。

    難道老天讓自己重生回來,就是為了給自己個機會,治愈前世的自己?

    也許吧,陸澤不知道重來一次,自己能不能做到。

    不過有著前世的經驗,起碼他可以做到,好好的和這時候的父母相處。

    不至於再像青春叛逆時的自己,和他們搞對抗了。

    雖然想讓他們改變,難度有點大。

    不過,教霸道的父母做事,這個挑戰,陸澤想想都覺得有意思。

    瞧了瞧身邊的小胖子陸飛,隻見他又盯著《足球小將》,看的津津有味。

    “小飛,你爸又把電視機插頭鎖起來了?”陸澤想著都有些好笑。

    小叔也是人才,為了不讓堂弟偷看電視,直接找人做了個鐵盒子,把電視插頭鎖住。

    “可不是嘛,放暑假也不讓人看電視,還讓不讓人活?”陸飛生無可戀地回道。

    爸媽、小叔這代人,自己吃了文化的虧,因此固執的認為,人生唯有讀書這一條路可行。

    絲毫不會關心,子女是不是真的適合學習數理化、文史哲。

    起碼在陸澤看來,陸飛小胖子就不是讀書的料。

    小叔家離得近,這小子鬼精鬼精的,每天跑陸澤家來看電視。

    在小叔下班前又趕回去,假裝在做暑假作業。

    不過偶爾也有被撞破的時候,一頓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

    家長“雞娃”,其實從這個年代就已經開始。

    堂弟陸飛和自己一樣,都是應試教育的被迫害者。

    看著小胖子的幾分蠢萌樣,陸飛嚇道“你爸今天說不定很早下班,你還不趕緊回家?”

    “少騙我。我爸媽這幾天都是七八點才回來,好像說是單位下崗的什麽事情。”

    陸飛機靈的很,沒有輕易上當。

    可他的話,又讓陸澤想起了下崗潮的事。

    是啊,不僅陸澤父母,小叔他們單位也一樣。

    下崗潮,真的就如同潮水一般,席卷了無數人。

    陸澤家,就在食品公司的職工大院內。

    前幾年興起的單位集資建房,讓大院裏一下多出了好幾棟新公寓樓。

    食品公司的職工們,掏光了大半輩子的積蓄,甚至還欠了點外債,總算是住上了樓房。

    可即將來臨的下崗潮,這個大院內的一大半家庭,會過的很苦。

    下崗潮給這個大院,帶來了太多的悲劇。

    尤其是樓上的蘇伯伯家,尤為悲慘。

    陸澤多年後偶回老家,沒少聽父母提起蘇家的事情。

    想到這,陸澤突然一驚,站起來吼道

    “小飛,今天確定是10號?高考是不是昨天結束的?”

    “沒錯啊,高考就是昨天結束的。

    我家隔壁的小紅姐,就是昨天考完的。

    小紅姐沒考好,昨兒哭了一晚上。”陸飛堅定的回道。

    1998年的高考,還未提前到6月份。

    全國統一高考時間,正好是7月的7、8、9日,三天。

    那今天,肯定是10號沒錯了。

    陸澤突然驚起,是因為樓上蘇伯伯家發生的人間慘劇,就在今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