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賽馬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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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室馬場有專人護理,清理刮來的黃沙,用一半壤土一半沙土保持堅實柔韌的土地,優良的草種加上精心的養護,保證了貴族跑馬擁有最好的體驗。

    此刻旌旗獵獵,金鼓喧天,一排寶馬正在馬廄裏待命,看台上大汗大妃以及各路宗親顯貴幾乎都已就位,阿依慕一踏進馬場,就迎來了齊刷刷的目光注視。

    頂著萬眾矚目走進場內,阿依慕平靜伏身行禮,“見過父汗,母妃。”

    “哈哈哈,快平身,我兒終於大好,本汗一顆心也算放回肚子裏了”

    “阿依慕總算是好了,這樣好的一身功夫,怎麽也想不到會出這種意外,可嚇壞大家了。”大妃很是和藹,親自起身拉起阿依慕,拉著她坐到自己旁邊,不住地噓寒問暖。大妃保養十分得宜,六十幾許的婦人,兩鬢雖顯斑白,麵部看起來卻依然光滑瑩潤,細細幾絲皺紋為她平添幾分雍容風采,看起來隻有四十多歲的樣子。

    “欸,千裏馬也有失蹄的時候,我兒是做大事的人,不必為一次成敗掛懷,習武之人受傷也是常事,好生保養就是了。”大汗又是朗聲一笑,看起來完全不把阿依慕受傷放在心上的樣子。

    “父汗放心就是,兒已大好了!您瞧兒的胳膊腿現在都有勁兒著呢。”一邊歡笑著,阿依慕一邊想起身跳到大汗身邊去,怎奈大妃的手牢牢壓著阿依慕的胳膊,竟讓她動彈不得,阿依慕下意識抬頭,正撞上大妃一雙平靜的鳳眸,不過眨眼間,大妃移開目光,手也一鬆笑道,

    “看這孩子,才剛好不久又開始鬧騰起來了,大汗可別太縱著她了,受了傷,還是靜養為妙。”

    大汗笑著點點頭,“那就聽你母妃的。”

    “父汗,大家夥都準備好啦,就等您下令開賽了。”進來稟報的正是大妃親子,序齒第三實為長子的巴圖爾。

    於祜國崇尚武力,好騎射,賽馬會是常舉辦的活動,花樣多變,彩頭可輕可重,這次舉辦的賽馬會是為迎接即將到來的中原安平公主選拔勇士,誰馬術最精,身姿矯健,就可率隊前去迎接中原來的安平公主入都城。其實並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擔這個差事,到場的都是也都是篩選過後的貴族子弟。對於他們來說,這是為自己和家族爭榮光的時刻,無不精心準備,蓄勢待發。

    大汗起身,立於高台之上,拿起一隻碩大的鼓槌,在右前方立著的一麵牛皮大鼓上擂響三下。霎時間,駿馬嘶鳴,號角聲響,數十青年同時策馬而行,飛馳而去。比賽分為兩場,先決出前三甲後,再換更加複雜的賽道決出冠軍。這賽馬場極大,須來回繞騎三圈再通過幾個“s”型彎道,避開設置的障礙和同行的對手,是極考驗禦馬能力的。看著場下駿馬奔騰,大汗不禁一聲感歎

    “本汗到底是老啦,沒法子再縱馬彎弓了,現在就看這些年輕人的風采啦。”

    “父汗可別這麽說,父汗正值壯年,弓馬嫻熟,鐵骨昂揚,不過是不與年輕人爭鋒罷了,您要是下場,怕是誰也不是您的對手”巴圖爾連忙說道。

    大汗淡笑著看了他一眼,“生老病死乃是常事,本汗也不可能永遠年輕,好在現在有阿依慕分憂,本汗心裏踏實。”這個兒子,他原本也是寄予厚望的,從小也聰明肯學,文治武功還算上乘,隻可惜格局太小,說話做事缺了魄力,一心爭權奪位,分不清輕重主次,讓他失望多次。

    這話一出,大妃和巴圖爾的表情都僵了僵。

    大汗沒有理會他們的反應,側頭看向阿依慕,“阿依慕,這些下場的男兒你最看好哪個?”

    不帶這即興提問的,阿依慕的腦子開始在前十天背過的題庫裏飛速旋轉,查找資料、提取資料、分析完畢!

    “回父汗的話,眾位公子騎射功夫均是一流,若論最好,兒想著當是烏依古和尉遲公子。”尉遲家大公子尉遲從德,大妃的親侄子。

    “烏依古確實不錯,從德功夫上還是差了一點,不過說起來,阿依慕馬上功夫才是最好,怎麽樣,一會兒要不要也上場試試。”

    “大汗,阿依慕大傷初愈,恐怕不宜騎馬。”大妃溫婉笑道,“女孩子家何必成天打打殺殺的,不然阿依慕也不會惹來這次的禍事了。”言下之意竟是想要阿依慕從此當個規規矩矩的公主。

    大汗眉頭一皺,“你越說越不成樣子了,我們不是中原那幫子酸儒,阿依慕生來就是於祜的將星,豈是一般女子可以比的。”

    大汗已經年近七十,他一直迫切地希望有一個優秀的繼承人,自阿依慕從小表現出過人的天賦後,他近乎狂喜地嚴格培養阿依慕,給她最好的培養和教育,他不能容忍自己的繼承人出一點差錯。

    也因此,在西梨三王子打傷阿依慕後,他憤怒地殺了除了那三王子外所有西梨來使的人員,重打那王子一頓後立刻扔出了邊境之外。此事過後,拉鋸多年的西梨和於祜二國正式撕開了麵子進入對抗狀態,這種局勢下,於祜和中原的聯姻就顯得越發重要和迫在眉睫。

    “阿依慕,不要膽怯,三甲決出後你和他們一同參加決賽,也讓他們看看你的身手,讓那些人別想因為你受傷了就輕視於你!”大汗以不容分辯的口氣對阿依慕說道,一雙略顯渾濁的眼睛注視著阿依慕,威壓不由撲麵而來。

    哎呀我去!!阿依慕內心連呼倒黴,怕什麽來什麽,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她口笨舌拙,一時竟真想不出來怎麽脫身才好,若真的上場,自己從未騎過馬,必然要出大醜,讓人們看到阿依慕真的不比從前了;可若是借傷托辭不上,那就更加落人口實了,看呀,阿依慕果然元氣大傷,騎馬都不能夠了!

    額,既然結果差不多都是阿依慕從此聲名大減,那麽,還是選晚一點來的那個吧,阿依慕任命低頭道,“是,兒遵命”。不知為何,她現在的感覺,奇妙地和過年時被父母硬推到眾人麵前表演跳舞時的感覺有異曲同工之妙。

    另一邊,第一輪很快分出了勝負,拔得頭籌的是尉遲從德,烏依古緊隨其後,第三名被他們兩個甩出很遠,阿依慕並不認識這個人,但看他一身暗夜藍直綴長袍,一條暗橙龍鳳紋錦帶係在腰間,如風般的長發,有雙清澈明亮的鳳眼,微微一笑讓人覺得如沐春風,當真是溫文爾雅麵如冠玉。這個玉公子的氣質和於祜國其實不大相符,和其他人站在一起有種鶴立雞群的架勢,不得不承認於祜國大部分人都屬於虎背熊腰這一掛的,這樣一號人物阿依慕回憶卷宗,竟沒有他的蛛絲馬跡,不由心下疑惑。

    “第三名是哪家的小子,本汗竟從未見過。”

    “回父汗,是伏壽首領的幼子,從前喜愛遊曆四方,近日才回朝中的”巴圖爾立刻上前解答。

    於祜國內有三大首領,納塔、尉遲和伏壽,當初這三大部落率部來降穩定了於祜的國家位置,也因此構成了國內最重要的三股勢力,各首領手下各有族人擔當要職。隻是如今伏壽家族日漸衰微了,正向尉遲不斷靠攏。

    “好好好!”看到又一個出類拔萃的後生出現,大汗心裏無比欣慰。“下一場決賽讓阿依慕和你們一同試試,她也有日子不上馬背了。不過你們這些人可千萬不要讓著她啊!”

    烏依古三人都點頭稱是。

    但其實在場三個人各懷心思,烏依古本無意這場比賽,既然阿依慕要參加他自然要保護阿依慕,另外兩個人怎麽想就未可知了。

    阿依慕笑眯眯起身向前,既然一定要參加不如把氣勢擺足。她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拱手而笑,

    “父汗放心,兒去了!”

    手下牽來了阿依慕的坐騎——嘯風。嘯風由阿依慕從小養大,通體黝黑,毛色發亮,是上等寶駒。

    阿依慕長呼口氣,跨馬而上,雖然未騎過馬,但是坐在馬背上,拉起韁繩,卻有一股熟悉的感覺撲麵而來,大大化解了阿依慕的緊張感。

    阿依慕緊張地聆聽著,發令鼓點一響起,阿依慕一咬牙,認命地用力一揮馬鞭,

    “駕!”

    嘯風長嘶一聲,似帶著無限欣喜激動,箭一般飛馳而出。帶著沙礫的粗糙的風拍打著阿依慕的臉頰,呼呼的掠過她的耳邊,大紅的衣袍和墨般的長發在身後獵獵飛揚,阿依慕心頭陡然一陣狂喜,她似乎發現了自己一項可以無師自通的技能。自然的伏下身子,夾緊馬肚,隨著奔馳的節奏一上一下,隻需要靜靜拉動韁繩,嘯風就會靈敏的改變方向或越過障礙。奔馳在天地間的感覺這麽輕易,這麽美妙,突然間,就有萬丈豪情澎湃在阿依慕心中。

    這是她的國度,她是這裏的公主,更可能是未來的王。她曾經痛苦掙紮和盡情歡樂的世界在此刻終於漸漸遠離了她。曾經她熬夜寫論文,通宵實驗室,隻是為了爭得一點點體麵的生活,在人潮擁擠的大都市裏能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作為一個平凡人她尚且能夠努力掙紮向上,在這個重來的機會裏,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生在了上輩子想也不敢想的階級中,將要享受上輩子努力一輩子也得不到的特權和資源,她有什麽理由哀怨自棄,瑟瑟縮縮。合該瀟灑走一回,活得更加精彩!

    想到此處,阿依慕竟不自覺笑出聲來,一掃十天來的不安和鬱氣。後麵的烏依古看著前麵火紅的背影,聽到風中一串銀鈴般的笑聲,一向冷漠的臉也不覺微微一笑,眼神帶著暖意。心頭暢快,阿依慕不禁回頭看向烏依古,一雙星眸熠熠生輝,高聲喊道;“烏依古,為何也這麽磨磨蹭蹭,那尉遲從德在前麵呢,還不快跟上!”

    說完阿依慕揮動馬鞭,催馬而上,嘯風似能感受到主人的心意,本就是西域寶馬,此刻四蹄翻騰,長鬃飛揚,壯美的姿態猶如勢不可擋的雄獅。烏依古真真正正露出了笑容,神采奕奕的阿依慕終於讓他有了一絲熟悉的感覺,不再猶豫,同樣揮鞭而上。二人很快便要追上領先在前的尉遲從德。

    阿依慕一咬牙,全力驅動嘯風,漸漸越過尉遲從德的馬頭。此刻卻突然一股勁風從腰側襲來!

    阿依慕躲閃不及,大半身子一下被掀下馬背,情急之下隻用左手牢牢抓住了馬鞍。阿依慕本以為自己一定會墜落在地,不過原主阿依慕是習武的身子,臂力遠遠強過自己上一世,雖然嘯風受驚,依然急速奔跑,她卻成功依靠一隻胳膊牢牢吊在了馬身上。

    “阿依慕!”烏依古眼見前方情形心急如焚,正想上前搭救,一直跟在最後的那個玉公子卻不知何時已經追了上來,若有若無擋住烏依古向前的路線。“你快給我讓開!”烏依古看出不對勁,冷聲斥責。玉公子轉頭,依舊是令人如沐春風地微笑,說道,“大統領對不住,這是比賽,在下豈能輕易讓開。”言下之意,各憑本領吧。

    阿依慕內心原本期望烏依古趕來幫忙,卻久久不見人影,心知不妙,隻能靠自己解困了。困境之中她常常爆發驚人的鬥誌和力量。一聲斷喝,左腳憑感覺用力一伸,夠到馬鐙了!左臂和左腿一起猛地發力,爆發出的巨大彈射力讓她自己都吃了一驚,同時腰下仿佛一股熱熱的暖風流過,輕輕托了她一把,瞬間她騰空翻身重又跨坐馬上。

    尉遲從德已經又領先在前了,阿依慕調整姿勢,很快又一次追上了他。這一次阿依慕心裏有了防備,剛才這賽馬場上她旁邊隻有尉遲從德,是誰想害她落馬不言而喻。

    果然!許是仗著此時離看台最遠,這一次尉遲從德出手更加大膽,他直接將手中馬鞭揮向阿依慕的臉頰,阿依慕仰身後躲,尉遲從德趁機又一腳踢向阿依慕腰部。眼角瞥到他的動作,阿依慕下意識抬手格擋,發力瞬間一股暖流流過,突然間仿佛四肢百骸的力量全部遊走過來集中在這一掌之中。

    噗通!

    尉遲從德直接飛了出去,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重重落在馬場之外的沙地上。落地的時候阿依慕似乎感覺地都顫抖了兩下,砸起的沙塵彌漫了她的視線,看不到尉遲從德此時的樣子。

    阿依慕目瞪口呆,盯著自己的右掌,天啊,這是傳說中的,內功??

    顧不上觀賞尉遲從德,阿依慕繼續跑馬向前,輕鬆摘得了冠軍,烏依古趕了上來拿了第二,玉公子不知為何又慢慢悠悠落在最後,拿了第三名。

    最後,尉遲從德是被抬著回到看台之前的。他的左腿肉眼可見的斷了,整個人躺在擔架上隻剩下喘氣的力氣。烏依古在旁邊悄聲問道,

    “怎麽樣,你沒受傷吧?”

    阿依慕心情正大好,沉浸在自己一掌打翻一個壯漢的喜悅之中,眨巴著小眼睛,豪不心虛地吹牛道,“我沒事兒,他那點本事還能傷到我,沒門兒。你放心吧”。

    大汗見到阿依慕奪冠,高興非常。連賞阿依慕好些金銀珠寶,叫她打些首飾或者武器之類的把玩。前三名都賞完之後,大汗終於注意到了躺在一旁哼哼的尉遲從德,而此時大妃的臉色已經要變成蝦青色了。

    “從德,你怎麽搞成這個樣子。”大汗皺眉,賽個馬變成這樣,本事太不濟了,讓原本還算欣賞他的大汗心生不喜。

    大妃已經接了身邊人的報信,起身道,“啟稟大汗,場外候著的小廝說從德是被阿依慕一掌打下馬的。”

    來了來了,就知道要惡人先告狀。阿依慕一步向前,“父汗,實在是尉遲公子先對兒出手,兒不得已出手自保罷了,誰想到”聳了聳肩阿依慕不再說下去了。但是在場的人都聽明白了她的意思。

    “阿依慕!你賽馬會出手傷人,怎麽還如此無禮,規矩教養都哪兒去了。”大妃一改和顏悅色的樣子,怒聲質問,倒是巴圖爾,隻坐在一旁臉色陰沉的把玩著手中酒杯,卻並沒有出言相幫的意思。

    “大妃你太激動了,”大汗淡淡說道,“阿依慕自保是對的,隻是下手也需分寸,下次不可以再這麽莽撞了。”

    “大汗!”大妃不可思議的看向大汗,雖然這些年大汗對阿依慕的偏袒越發明顯,可今天也太過分了些,到底是誰先出手其實場上眾人都沒有看清,但是現在的結局很明顯,阿依慕好端端站在這裏,尉遲從德卻躺在擔架上。於情於理阿依慕都應該受到懲罰,可是大汗這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就要將此事揭過。他明知尉遲從德是她娘家下一代家主,代表著尉遲家更代表著她這個大妃的臉麵!

    “大妃,你什麽心思本汗明白。本汗也明白告訴你,不管阿依慕傷了誰,沒有為低賤懲罰高位的道理;中原酸儒雖說了很多沒道理的破話,有一句話卻很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明白了麽?”

    全場鴉雀無聲,大妃呆立當場,所有王子公主不由將眼光投向阿依慕,下麵的眾臣親貴內心也是驚濤駭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沒錯,可是阿依慕不是君啊,她還隻是個小公主。大汗這話的意思,所有人都聽明白了,大汗是在直接說明阿依慕公主就是未來的於祜汗王了。

    角落裏傳來一聲輕笑,玉公子打量了幾眼阿依慕,轉身悄悄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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