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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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平哥一下子瞪圓了眼睛,“怎麽死的?”
“被人殺了。”杜明強回答說,“現在可以把我朋友放開了吧?”
平哥臉上興奮的神色卻轉瞬即逝,他不但沒有放手,反而又加了把勁,同時搖著頭冷笑著說道:“你騙我,不可能有人殺得了他!”
杜明強聳聳肩膀,有些無奈於平哥固執的態度。略想了想後,他用手一指杭文治:“你可以問問他。”
平哥揪著杭文治的衣領把他翻過來,雙眼死死地盯著對方,醞釀出一種森嚴的威嚇氣氛,然後才開口問道:“你知道鄧玉龍嗎?”
杭文治愣了一下,有些茫然:“鄧玉龍?”
“就是鄧驊,鄧市長!”杜明強在旁邊補充了一句。而隨著他報出這個名號,監舍裏的其他人也各自露出愕然的神色,因為這名號對他們來說實在是過於響亮了。
“鄧驊我知道。”杭文治這時也連忙回答說,“他確實是死了!”
平哥關注著杭文治說話時的眼色表情,他相信對方沒有說謊。他的手開始微微地顫抖起來,心中某種激動的情緒已然壓抑不住。他深吸一口氣控製了一下,然後又繼續追問:“他是怎麽死的?你說給我聽聽!敢瞎編的話,我就把你的舌頭拽下來!”
“有一個網絡殺手給他下了死刑通知單,然後在機場候機大廳裏把他給殺了。”杭文治如實說道,看平哥似乎意猶未盡,他又補充了一句,“再詳細的情況,我就不清楚了。”
“網絡殺手?”平哥對這個詞不太理解,他又抬起頭,想從杜明強那裏得到更多的答案,“他是給誰做事的?”
杜明強沉默了片刻,回答說:“他不為任何人做事,他獨來獨往,專殺那些犯了罪卻沒有得到懲罰的人。”
平哥鬆開杭文治,陷入沉思的狀態,片刻後他慨然搖了搖頭,歎道:“外麵的世界變化很大啊……”
杭文治終於擺脫了束縛,他揉著腫脹的手腕,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杜明強。昨天他們在一起聊天的時候,後者還顯得對eumenides一無所知,而他此刻卻又無所不知,這種截然相反的表現中隱藏著什麽呢。
杜明強讀懂了對方無聲的詢問,他隻是淡淡地笑了笑,卻什麽也沒有說。
那邊平哥獨自感慨了一會,又開始拋出新的問題:“那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去年深秋。”
“媽的。”平哥低聲抱怨了一句,“好幾個月了,高老二也不給我捎個信進來。”
杜明強“嘿”地一笑:“鄧驊死了,現在正是高德森獨霸省城的好機會,他告訴你幹什麽?十年了,你還真以為他還能拿你當大哥?”
平哥沉著臉不說話,心中卻很明白這個道理:不錯,此刻相比起來,他以前的那些“小弟”們可能更希望自己永遠呆在大牢裏不要出來吧。
十年了,他確實已經和外界脫離得太久,好多事情都不會再像他記憶中那樣了。
這一番思緒上來,平哥已無暇顧及發生在監舍中的這場爭鬥。他默然站起身向著裏屋方向走去。不過他並沒有上床休息,而是站在牆根前抬頭看著腦袋頂上的那扇氣窗。淡淡的月色正從窗口灑進來,和十年來數千個夜晚並無不同之處。可是在平哥的眼中,今晚的月色卻透出了一絲令人既興奮又感傷的別樣光輝。
省城公安局。
刑警隊長羅飛一大早就來到了局長辦公室和一個五十來歲的男子相對而坐,那男子個頭不高,外形上已留下明顯的歲月痕跡:身材發福,腦門也有謝頂。不過他的雙目中仍然蘊藏著一種無法磨滅的精神,威嚴而又充滿了鬥誌的精神。
這個氣質不凡的男子正是省城公安局的局長宋振東,也是羅飛的直屬上司。他正在和羅飛討論著什麽,從桌上堆放著的案卷資料和倆人臉上的嚴肅表情來看,他們的話題顯然與一起重大的案件有關。
大約在十天之前,羅飛領導的刑警隊得到一條匿名舉報信息,說有一個外號叫做“熱狗”的毒販控製著城北地區k粉和搖頭丸等新型毒品的分銷。羅飛便安排技術人員對“熱狗”進行全天候的監控,而這監控不久之後便有了令人振奮的結果:一個南方口音的男子聯係上了“熱狗”,說是有一批好貨剛剛入境,希望能從“熱狗”手上獲得省城的銷售渠道。這個人雖然是第一次和“熱狗”聯係,但口氣非常大,看起來在行內的背景很深。羅飛意識到案件的重要性,組織起最精幹的力量投入其中。
南方人和“熱狗”聯絡了幾次之後,雙方約定於3月26日上午在凱旋門大酒店進行交易,現場驗貨,現金結算。羅飛亦提前做好周密部署,親自埋伏在交易地點旁邊的客房中。
到了交易日,“熱狗”和南方男子先後來到凱旋門大酒店。南方人帶著三個身高馬大的隨從,每個隨從手裏都提著一隻高檔密碼箱。根據監聽得到的情報,大量的毒品就藏匿在其中的某隻密碼箱中。
毒販也展現出很強的反偵察意識。進了酒店之後,隻有南方人自己如約來到了交易房間。他的三個隨從則各自提著一個密碼箱分散開來,在整個酒店內來回閑逛。而這三人彼此間形成掩護的態勢,警方的便衣沒辦法跟得太緊,隻好先撤出來控製住酒店的相關出入口,形成甕中捉鱉的局勢。
南方人在交易房間內見到了“熱狗”,他隨即拿出樣品供對方驗貨。“熱狗”對貨源的品質非常滿意,接著倆人就準備離開酒店,讓各自的小弟留下來正式完成貨款間的交易。
羅飛知道這正是毒販的狡猾之處:他們事先離開現場,這樣交易時即使被警方截獲,他們也仍有逃脫的機會。而羅飛當然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基於外圍已布置好天羅地網,羅飛果斷下達了出擊的命令。
抓捕過程非常順利。羅飛帶人衝入交易房間,南方人和“熱狗”雙雙束手就擒。而由助手尹劍指揮的外圍力量也將遊離在酒店各個角落的諸“小弟”統統拿下。但眾人也遭遇到一個小小的挫折:在所有的三隻密碼箱中都沒有找到等待交易的毒品。很顯然,南方人的三個隨從已經趁著在酒店內遊蕩的機會將毒品藏了起來。
交易房間裏的樣品已經被“熱狗”傾入抽水馬桶裏衝走,所以必須找到其他的毒品才能證明雙方的販毒行為。羅飛對這個問題並不是很擔心,因為根據監聽信息,毒品肯定被帶到了酒店之內,既然在抓捕過程中沒有嫌疑人離開酒店,那找到毒品隻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於是羅飛便組織警力將凱旋門大酒店圍了個水泄不通,一邊清理所有無關人員離場,一邊展開了細致的搜索工作。在這個過程中,他與阿華不期而遇,這才知道凱旋門大酒店原來是屬於鄧氏家族的產業。
當時羅飛並沒有閑心和阿華產生糾葛,他隻想盡快找到消失的毒品,好給這起販毒大案劃上一個完美的句號。然而事與願違,整整一天的搜索卻毫無結果,預期中的毒品神秘地不知所蹤了。
因為凱旋門大酒店實在太大,要想把整個酒店滴水不漏地翻一遍將會是一場非常浩蕩的工程。羅飛便思忖著轉移突破口:通過審訊的方法從疑犯口中獲得有價值的信息。
麻煩又出現了,所有的嫌疑人都像事先約定好了一樣,不管警方如何詢問,他們全都一語不發。這種態度令警方的審訊人員最為頭疼,因為這實際上形成了一種尷尬的僵局,要想打破僵局,警方必須首先展示出過硬的證據來。
聽完羅飛的匯報之後,宋局長凝眉沉思了片刻,問道:“現在搜索工作還在繼續嗎?”
羅飛點點頭:“我們不可能停下來的--除非找到那些毒品。”
“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宋局長眯起眼睛,“找到應該不成問題吧?”
羅飛明白領導的意思。對這樣涉嫌販毒的大案,公安機關可以對犯罪嫌疑人實施最長時間為一個月的刑事拘留,在這一個月的時間內必須完成初步的偵查,然後向人民檢察院呈報資料、提請批捕。如果到時候還沒找到毒品,那麽公安機關的報捕材料就缺少了最基本的立足點,肯定無法得到檢察院的批準。既然逮捕不了,那一個月拘留期滿之後就隻能放人了。
按理說凱旋門大酒店再大,一個月的搜查時間對警方來說還是很富裕的,找到毒品應該是可以期待的結果。不過羅飛此刻的神色卻不像宋局長那麽樂觀,他右手握起虛拳,用拇指肚和食指的第二個關節輕輕捏摩這自己的下巴,同時話裏有話地回答道:“時間倒是足夠--我隻是擔心這件事會另有玄機。”
“哦?”宋局長的目光閃了一下,“你已經有什麽新發現了?”
既然話題已經點出來,羅飛也就不賣關子,直言道:“昨天晚上我們對那幾個家夥突擊審訊了一夜,有些情況比較反常。”
宋局長的身體往前探了探,表現出關注的態度,而羅飛則繼續說道:“每個犯罪嫌疑人都是被分開審訊的,期間我們運用了一些心理攻勢,比如告訴嫌疑人說:毒品已經找到了,證據確鑿,現在最先開口的人可以作為立功表現記錄在案。可那些家夥居然全都無動於衷,好像這件事情根本和他們無關一樣。”
“那確實是有問題啊。”宋局長沉吟著說道。警方在審訊的時候通常會利用博弈論中的囚徒困境理論對拒不開口的嫌疑人各個擊破,而這種手法也可謂屢試不爽。按理說毒品既然在就在酒店裏,這幫嫌疑人應該知道:毒品被找出來是早晚的事情,瞞肯定是瞞不過的。這個時候隻要警方略加引誘,他們應該爭先恐後地爭取立功表現才對,像這樣集體性的以沉默來對抗審訊實在是解釋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