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要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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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山老林的偏僻村莊裏,鬼狐精怪的故事最多。要是放到過去,找個跳大神的禳治禳治也就罷了,幾乎不算了不得的大事。如今王木匠既然已經恢複正常,村民又聯想起了狐狸精的所作所為,不由得將其當成一段笑談,並不十分恐慌。
    無心等了幾天,不見狐狸精前來報仇,便略略的放了心。將這些日子積攢的灰鼠皮野兔皮用草木灰燒了燒,他潦潦草草的熟了一堆皮子。粗枝大葉的用針線把皮子連綴成一大張,他用它圍了帳篷。這是他在大興安嶺向當地的通古斯人學得的方法,通古斯人的帳篷披上一層獸皮,冬天就可以不懼風雪了。
    餘下還有幾張皮子,被他東拚西湊的做成了一張褥子。反正開春之後還是要走的,他和蘇桃都無意去認真的建設家園。夜裏兩人躺在火塘邊的獸皮上,蘇桃枕著無心的手臂,仰麵朝天的去看星星。細雪通過帳篷頂端的圓孔飄下來,融化在了火塘上方的溫暖空氣中。無心的聲音低低的響在耳邊,是他在給她講故事。故事裏麵全都是山魈鬼魅,正配合著外麵鬼哭狼嚎的風聲。白琉璃從無心的領口中探出了腦袋,跟著蘇桃一起聽。
    “最後,那位了不起的師在勝利之後,就一個人下山去了。”他的氣息輕輕撲上了蘇桃的麵頰,微弱的斷斷續續著。
    蘇桃好奇的扭頭看他:“師去哪裏了?”
    無心想了想,然後告訴她:“我也不知道,故事到這裏就結束了。”
    蘇桃從他的黑眼睛裏看到了火塘中暗紅的光。他的眼睛真亮,閃爍了映在他眼中的光芒。她出了神,一直盯著他看,直到他抬手拂開了她臉上的淩亂碎發。
    “明天燒壺熱水,給你洗洗頭發。”無心忽然說。
    蘇桃輕聲開了口:“無心,你對我真好。”
    白琉璃登時來了精神,睜著兩隻黑豆眼睛拚了命的傾聽。然而無心並沒有順著蘇桃的話頭說出甜言蜜語,隻對她笑了笑:“故事講完了,你也睡吧。”
    蘇桃心滿意足,果然轉身背對著無心睡了。 無心看著她那一頭快要凝結成片的亂發,心裏很不得勁,決定明天無論如何都要讓蘇桃搞一搞個人衛生。野人般的生活會很快讓蘇桃也變成野人,因為蘇桃還小,而且是個隨遇而安的性子。
    一夜無話,到了翌日天明,無心果然跑去附近的小河邊拎回了帶著冰碴的冷水,又到鄰居家借了幾隻大盆。他守著石頭灶在外麵用鍋燒水,燒到燙了就倒進大盆裏,把簾子掀開一線,他把大盆推進帳篷。帳篷裏麵彌漫著溫暖的水汽,夾雜著香皂的芬芳。小全袖著雙手溜達過來了,一看無心蹲在外麵瘋狂燒水,便是莫名其妙:“哥,你渴啦?”
    無心滿麵塵灰煙火色:“我給你嫂子燒水洗澡呢——你離帳篷遠點兒。”
    小全聽了,頓時有點兒不好意思:“水夠用嗎?我幫你到河邊再拎一桶回來?”
    無心立刻把桶遞給了他:“好兄弟,辛苦你了。”
    說完這話,他把手伸到棉襖裏抓了抓癢,忽然發現懷裏的白琉璃不見了。自從入冬開始,這白琉璃是從早到晚的貼在他胸前取暖,從來沒幹過不告而別的事情。東尋西找的低頭看了兩圈,末了他在簾子一角下麵,發現了一條細細的白尾巴尖。
    無心不動聲色的捏住他的尾巴,慢慢的向外抻。直到把白琉璃徹底拽出帳篷了,無心將他重新往懷裏一塞,一邊捅火一邊低聲問道:“白琉璃,你老人家看什麽呢?”
    未等白琉璃回答,無心下意識的抬了頭,發現貓頭鷹不知何時回了來,竟然無聲無息的落在帳篷頂上,也正低頭向內窺視。
    無心長長的吹了一聲口哨,感覺自己十分端莊高潔。
    蘇桃在帳篷裏大動幹戈,費了許多力氣,終於把自己收拾出了本來麵目。坐在火塘邊晾著頭發,她正要細細享受這難得的一刻清爽,不料無心撿了許多麻雀糞回來,直接就要往她臉上塗抹。她嚇得大叫一聲,轉身要逃。可無心連兔子都抓得住,何況一個她?小孩子似的被無心橫著抱了,她瞪大眼睛呀呀叫著,眼看無心把一指頭麻雀糞蹭上了自己的臉蛋reads;。[ 超多好看小說]五官瞬間全皺到一起去了,她齜牙咧嘴的在無心懷裏扭來扭去,緊閉雙眼不肯麵對現實。
    無心雷厲風行,飛快的用麻雀糞敷了她的手和臉。片刻之後他放了手,用水為她洗淨了手臉。
    “麻雀糞嘛,又不算髒。”他安慰蘇桃:“我們現在弄不到雪花膏,隻好拿麻雀糞對付著用了。”
    蘇桃縮在角落裏,自己摸著手背和麵頰,感覺皮膚是比先前柔潤滑溜了許多。冬季寒冷幹燥的山風已經快把她的麵孔吹出一層硬殼,手背也像幹旱土地一樣粗糙的皸裂了。頗為好奇的觀察著無心的一舉一動,她想無心真的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手托著下巴走了神,她又想起剛才無心隻用一條手臂便箍住了自己的身體,真是力大無窮。
    蘇桃花了整整一上午的時間浮想聯翩,直到無心把勺子塞進了她的手裏,她才意識到要吃午飯了。
    兩人喝了一肚子肉粥之後,無心照例是出門打獵,順路收集更多的麻雀糞來保護蘇桃的臉蛋。
    扛著一根削尖了的樺樹枝,他一個人慢慢的往林子深處走。忽見一隻野兔在荒草叢中一閃,他立刻四腳著地俯下了身。正是蓄勢待發之際,不遠處的一棵老樹後麵,突然響起了一聲細細的呻吟。
    無心覓聲望去,林中地勢不平,荒草長得亂七八糟,他依稀隻見老樹後麵活動著一團白影。猶猶豫豫的起了身,他一言不發的慢慢走向老樹,想要探個究竟。
    及至將要靠近老樹了,一張白生生的麵孔忽然從樹後伸了出來。麵孔打著劉海挽著發髻,正是個舊式小媳婦的模樣,而且還是個楚楚可憐的漂亮小媳婦,隻是兩道細眉蹙起,是個痛苦的神情。對著無心看了一眼,小媳婦開了口:“大哥救命,我剛扭傷了腳,現在疼得一動都動不得了。”
    無心笑嘻嘻的繞到了她的麵前,在一米遠外穩穩當當的蹲下了:“你怎麽扭的?”
    小媳婦斜斜的伸出一隻雪白的小手:“就在那邊的草窩子裏,我是一個不留神踩空了,噯喲,可疼死我了。”
    無心又問:“扭了你哪隻腳?”
    小媳婦向下一努嘴:“喏,左腳reads;。”
    無心上下打量著小媳婦,見她穿著一身幹幹淨淨的白布褲襖,眉目之間頗有幾分動人的姿色。對著小媳婦點了點頭,他笑眯眯的站起了身:“我知道了,再會。”
    話音落下,他轉身要走。小媳婦一見,登時急了:“單是知道有什麽用呀,大哥,你得救我。你不救我,我非在林子裏凍死不可。”
    無心在她麵前又蹲下了,慢條斯理的問道:“我怎麽救你?”
    小媳婦抿嘴一笑:“你背我走。”
    無心一歪腦袋,唱歌似的答道:“我可不舍得費力氣,背你走多累!”
    小媳婦抬手作勢對他一打:“你個小氣鬼,大冷的天氣,你權當是背張人肉褥子了。”
    無心掏了掏耳朵:“就算你是褥子,也輪不到我睡。”
    小媳婦向他一擠眼睛:“不要臉的,有本事你也搶著睡一覺。”
    無心露出一臉傻相,對著她眨巴眼睛:“可我現在一點兒也不困,我今天早上剛睡醒。”
    小媳婦格格笑了:“臭小子,你裝什麽傻?”
    無心一立眉毛:“好哇!你敢說我傻?我今天饒不了你!”
    話音落下,他衝上去一手抓住小媳婦的衣領,另一隻手高高舉起,一鼓作氣連扇了對方十幾個大嘴巴,把小媳婦的腦袋抽成了撥浪鼓。小媳婦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了,當即開始掙紮。抬起雙手擋住無心的大巴掌,她對著無心一張嘴,“呼”的噴出一團青霧。而無心當即還擊,力道很足的“呸”了一聲,把一口唾沫直啐到了對方臉上。
    小媳婦氣得目眥欲裂,張大嘴巴不換氣的往外噴霧,無心則是接二連三的大啐不止。兩人如此對戰片刻,很快一起累得口幹舌燥。小媳婦不住的做深呼吸,無心也是左看右看,想要找口雪來潤喉。雙方正是對峙之時,小媳婦忽然向後一仰頭,換了個角度審視無心,同時口中做狐狸叫:“嗷?我怎麽看你有一點眼熟?”
    無心依然緊抓著她的領口:“妖精,少和我套近乎!信不信我對你先奸後殺再燒烤?”
    小媳婦大叫一聲:“操!這句話也很耳熟,莫非你是……”
    無心緊盯著她:“我是誰?”
    小媳婦的嗓門降了一個調子:“莫非你是……無心?”
    無心嚇了一跳:“你怎麽認識我?”
    小媳婦當胸給了他一拳:“乾隆年間你愛過我,你全忘了?”
    無心影影綽綽的想起了一點皮毛,但是心驚肉跳,寧願自己沒想起來:“兩百年前的事情你還記得?你這心胸也太不寬廣了!”
    手中的領口忽然一鬆,一隻白毛紅眼的大狐狸從襖褲中竄了出來,從天而降撲倒無心:“你他娘的少說風涼話!你敢說你不認識我?”
    無心躺在地上,硬著頭皮答道:“我好像是……認識你……一點點。”
    大白狐狸一爪子摁住他的喉嚨,張嘴說出流利的人話:“薄情寡義的東西,你敢說你隻認識我一點點?”
    無心非常了解對方的戰鬥力,所以一時反倒不敢妄動:“大白,你聽我說——”
    狐狸不聽:“兩百年前你還叫我小白,現在怎麽成大白了?”
    無心向她苦笑:“兩百年前我是在恭維你,你看你這身材,比狼狗都大,在我心目中,一直都是大白。大白,剛才我沒認出你,以為是個要害人的小狐狸精,就下了狠手。你要是生氣,我讓你打回來。打完之後你我就從此別過吧,你當你的妖,我做我的人。好不好?”
    狐狸從頭到尾扭成一股波浪:“不聽不聽不聽!兩百年前你不告而別,我還沒有跟你算總賬呢!”
    無心苦著臉看著她,心想這麽沉重的狐狸還要撒嬌,簡直快要壓扁自己了。
    與此同時,四周窸窸窣窣的起了響聲,五六隻大大小小的紅狐狸從林子深處跑了出來,各自乖乖的圍坐在了周圍,一副徒子徒孫的乖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