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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見網友被拐賣
這是我被鐵鏈鎖著，關在黑屋子裏的第三天。
也許更久，黑暗和恐懼讓我逐漸失去了判斷力。
我隻知道，我的人生完了！
幾天前，因為工作安排的事，我和我爸媽大吵了一架。
他們希望我能留在當地，考個公務員，踏踏實實的守著他們過一生。
可我覺得，我的人生才開始。
世界那麽大，我想四處去看看，我不想被綁著翅膀困在家裏一輩子！
於是，我離家出走了。
我不知道去哪裏，經常一起打遊戲聊天的網友，給我推薦了一個原生態的小山村。
她說那是她的老家，是可以淨化心靈的世外桃源。
她說她哥結婚，她正要回老家去。
我就像剛長出翅膀的鳥兒，顧不得思考危險，撲騰著就去了。
下了火車，網友來接我。
她年紀比我大些，但熱情開朗，我們相談甚歡。
接著我睡了一覺。
再醒來，我的翅膀就被折了。
我不敢想象，我所認為的，隻會發生在七八年代的拐賣，會降臨在我頭上。
我二十一歲的人生，還沒開始，就墜入了暗無天日的深淵裏。
無盡的悔恨，就像毒蛇一樣將我纏繞。
我恨自己！
為什麽要和家裏賭氣！
為什麽要離家出走！
為什麽要輕信網友！
林羽，你為什麽要作啊！
你把自己作死了啊！
我想扇自己幾個大耳刮子，但我的手被很短的鐵鏈鎖著，我做不到。
有陽光從頭頂的瓦片縫裏透進來，這個屋子還是像冰窖一樣，一點溫度也沒有。
我身上隻穿著一件碎花長裙，小白鞋不知落在了什麽地方。
我光著腳，坐在地上冷得直發抖。
我身上原本蓋著一床黴臭惡心的被子。
清醒後，我就將它踢得遠遠的。
我寧願凍死，也不願意碰這些肮髒的東西！
我本能地想要抱緊自己，拖動鐵鏈，發出刺耳的脆響，針紮一樣刺激著我的每一根神經。
在家裏時，我陪我媽看過幾期《等我回家》的尋親節目。
了解過被拐婦女的經曆。
我知道哭喊無用。
我知道這是一條不歸路……
但我不知道，具體迎接我的會是什麽。
這幾天，他們會強行給我喂水，喂稀飯。
每次隻要我反抗，就會慘遭腳踢。
他們專往我最痛的地方踢，但不會打我的臉。
未知的恐懼，就像一雙大手，死死掐住我的呼吸。
我隻能大口喘氣，無聲哭泣。
我多想這隻是一場夢啊！
天一亮，我媽會大吼大叫的叫我起床。
我爸會強迫我每天必須吃一個雞蛋……
我真的好想家，好想時間可以倒流。
這天，就在我懊悔到肝腸寸斷時，門吱呀一聲打開。
進來一個婦女和三個男人。
他們將窗戶打開，光線一下湧進來，刺得我眼睛很痛。
我用力閉眼緩了緩後，終於看清他們的樣子。
婦女很胖，男人很髒，是那種從頭到腳，從眼睛到心裏的髒。
他們看起來，都是可以當我父親的年紀。
但他們看我的眼神，讓我想起了動物園裏的狼。
我拚命往後退，心底竄起的巨大恐懼，讓我一陣陣的發胃。
可我死死咬著嘴唇，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我在心裏，把所有的神靈菩薩都求了個遍！
我祈求他們保佑我，讓這個可怕的噩夢馬上醒來！
可他們都沒顯靈，三個男人圍過來，像看貨物似的看我。
“這妞真不錯，水靈靈的！”
“我個老天！這世上真有這麽白的女娃娃！這怕是豆腐做的喲！”
“老肖，買回去暖被窩可安逸啊！”
“安逸安逸，當然安逸！隻要你們別給我搶！”
他們說話，有很重的口音，但我基本上能聽懂。
其中最老最醜的那一個，咧開缺了幾顆牙的嘴，問胖女人：“三妹兒，這個要好多錢嘛！”
胖女人不屑地哼了聲：“十萬。”
“這麽貴？”叫老肖的鼓圓了眼睛。
另外兩個起哄：“十萬算個求！這麽水嫩的女娃兒，給老子睡一晚，老子棺材本兒都舍得！”
老肖氣呼呼地：“那你們來！”
“太求貴了！要不起要不起……”
另外兩個笑著擺手，趁機在我臉上摸了一把。
我聞到他們手上有股死魚混合著大糞的味道，再也忍不住的嘔吐起來。
老肖後退一步，“不會是懷了吧？”
“放屁！這可是幹幹淨淨的黃貨！”
胖女人啐了聲，不耐煩道：“這麽好的貨，本來是不得送溝裏來的……反正就這價，你要出不起，我送別的溝去！”
老肖猶豫了下，一咬牙：“這輩子不能白活，要！”
我無法相信，我的人生，就僅僅值十萬塊錢。
這時候的我，看著老肖那張樹皮一樣的臉，那冒著渾濁綠光的眼睛，以及那一口的發黃發黑的爛牙……
明知無用，也忍不住崩潰了！
我哭喊著：“求求你們放了我！我家有錢，你們給我爸媽打電話，要多少他們都會給！”
“求你們……求求你們放了我……”
胖女人一巴掌甩我臉上，“別吵吵！”
老肖心疼，“三妹兒你幹嘛，打壞了你賠我！”
“瞧你那出息！守得住才是你的！”
三妹兒叫了兩個婆子進來按住哭到快暈厥的我。
他們出去交易。
不一會兒，外麵熱鬧起來。
全村的人都來了，說是要連夜洞房。
我頭上蓋了塊散發著黴臭味兒的紅頭蓋，像條死狗一樣被人拖著往外走。
有人放鞭炮。
有人起哄。
“老肖，你那東西還好不好使啊！”
老肖哼哼地笑：“一會兒讓你們好好聽聽。”
第2章 地獄的開端
不遠的距離，我被拖進另一間屋裏，按坐在木板床上。
雙手被反綁在身後，紅布遮擋著我的眼睛。
周遭喧鬧，像惡鬼成群。
我想，地獄也不過如此吧。
這一刻，我隻想死。
趁著看護我的人不注意，我站起來就衝。
我知道我跑不出去，我隻期望能一頭撞死在牆上，圖個痛快！
我用盡了所有力氣。
然而，也隻是撞倒了一個人而已。
被撞倒的正是老肖，他被人扶起來後，一腳將我踹倒在地，人就撲了上來死死掐住我脖子。
“老子傾家蕩產的買你，你還想跑！”
有人說：“老肖你別舍不得打，這種女人，不打還要跑！”
“就是，不打留不住！”
“老肖你要實在舍不得，我來幫你呀！”
“臭娘們兒！差點沒撞死老子，打打打，給我打！”
無數拳頭，腳印落在我身上。
更有無數的魔爪，趁亂往我最私密的地方抓。
屈羞使我大腦一直處於充血狀態，我其實感覺不到疼。
我隻覺得，他們好像要將我撕碎了才甘心。
我本能地抱著頭，希望就這樣死去！
然而，噩夢才剛剛開始。
有人又起哄了一句：“不如我們直接把洞房一起鬧了吧。”
“對啊！我看老肖身體可虛了，一撞就倒，咱們幫幫他！”
“哈哈哈，快幫老肖按住，老肖快把家夥準備好啊！”
一群人開始扒我的衣服。
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我不敢想象，拚了命地掙紮起來！
“你們這些混蛋王八蛋！”
“你們放開我！”
“誰敢碰我我做成鬼也不會放過他！”
我吼得聲嘶力竭，喉嚨裏都是血腥的味道。
可那些人卻因此笑得更加瘋狂。
我的長裙被撕成幾片時，我覺得自己的神經就像一根繃到極點的皮筋，馬上就要斷了。
我開始喊我媽，喊我爸。
我喊他們救我……我說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亂跑了……
我喊到腦袋缺氧，意識已經開始恍惚時，有個男人的聲音吼起來。
“你們這樣搞，還是不是人啊！都住手，我喊你們停手！”
“東子，別他媽多管閑事！”
“今天我們幫老肖，改天說不定幫的就是你，你少在那兒充好人！”
“這樣搞會出人命的！你們也不怕遭報應！”
“報應你媽！他要當好人就一起打！”
新一輪的拳打腳踢襲來，有人壓在了我身上。
他縮著頭，盡可能的用身體護著我，嘴上不服輸地叫罵著髒話。
我渾身都疼，男人又像一座山似的壓在我身上。
我逐漸無法呼吸。
在我實在撐不住昏過去之前，那個男人身上有一滴血，流進了我眼睛裏。
我眼前一片血紅。
好像看到了我哭泣崩潰的爸媽……
第3章 東子
我沒一會兒就被他們用冷水潑醒。
屋子裏站滿了人，我的一邊眼睛裏還沾著血，看到的世界，一半是血紅，一半是晃動的人影。
我一度懷疑自己已經來到地獄裏了。
“村長，你來評評理！”
“這李東子到底是怎麽個意思？”
“老子討婆娘，關他錘子事！”
“反正這女娃已經被他給壓過了，老子不想要了！”
“我也不多要，加一萬現金！”
“呸！你咋不去搶！”
“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好了好了，今天這件事，確實是李東子不對！你不能壞了我們野狼溝的規矩。我看就這樣吧，李東子既然要當好人，就讓他當！人給他，條件按老肖開的辦！”
“老子要就老子要！”
吵鬧聲中，我被人抱起來往外走。
此時的我，就如案板上被拍暈了的魚，連垂死掙紮都放棄了。
直到第二天，我從昏睡中清醒過來後，才知道事情的經過。
我被一個叫李東子的村民救了。
村長出麵解決，強行將我轉賣給了他。
東子的媽坐在我床邊，用一張辯不清原來圖案和顏色的毛巾替我擦手擦臉，絮絮叨叨的說著話。
“我們東子為了救你，差點被打死！”
“我給你說女娃，你可千萬別害我們！那可是我們攢了半輩子的錢。”
“你要是跑了，我家東子這輩子都討不到婆娘了！”
大娘包頭的布巾，黑得發亮。
雙手粗糙的像木棍一樣，按在我臉上，刺刺的痛。
我死死抱住她的手，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大娘，你放了我……你們為我花的錢，我會加倍還給你們……”
“你們的大恩大德，我這輩子都會記在心裏……我求求你，求求你大發慈悲，你們放了我好不好？”
大娘用力甩開我，“你這女娃太沒良心了！”
她很生氣地端著盆子就走了出去。
我心裏燃起的希望，隨著我高舉在半空中的手，無力地垂下。
我想跑，但動一下，渾身就像散架了似的，疼得我差點又暈了過去。
深深的無助，抽空了我的思維。
我就那麽仰躺著，木木呆呆地看著頭頂上方。
我看到有隻很大的蚊子，被蜘蛛網困住了。
它不停掙紮不停掙紮，最終一動不動，靜靜等著蜘蛛爬過來將它吃掉。
這一刻，我與那隻蚊子同病相憐。
我躺了三天才能勉強下床。
也許是因為東子的舍命相救，也許是這家人對我還算和善的態度，讓我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了些。
我能走出房門時，終於看到了東子。
個頭不高，很黑，很壯，眼睛細長，一笑就眯成了一條縫。
看起來，是老實純樸的樣子。
和那晚那些惡鬼都不一樣。
加之，他救過我，我心存感激，對他並沒有那麽抵觸。
但我依然對這個地方深惡痛絕！
我無時無刻都在想要怎麽才能逃出去！
“你叫什麽名字？”
東子有些靦腆地朝我走來。
他的一隻腳在救我那晚，被村民給打傷了，走路一瘸一拐。
我心裏多少有些內疚，說：“我叫林羽。”
“他們都喊我東子。”
他這麽說了句後，就陪我坐在院子裏曬太陽。
這院子，共有三間住房，最邊上那間的門口，趴著一個女人。
趴了會兒，像是看到了什麽東西。
她雙手撐著地，拖著兩條腿很費力地往前挪了幾步，然後從地上撿了個什麽東西放進嘴裏。
我隻覺得毛骨悚然。
見我一直看著她。
東子說：“那是我嫂子，剛來時，天天哭鬧，一有機會就往外跑，兩條腿都摔壞了，人也傻了。”
他說的輕描淡寫，就好像說的是一隻不聽話的狗。
我內心巨震，但什麽也沒說。
過了會兒，東子又說：“你別跑，你跑不出去的。你不信，我帶你去看。”
2
第4章 逃不掉的村莊
東子領我慢慢爬上屋後的小山包。
站在這個位置，整個村子一覽無遺。
房屋都比較集中，大概有四五十戶人家。
放眼望去，四周全是茂密的森林。
“翻過後山才有人家，這四周的樹林裏，有很多機關。本來是防野豬和黑熊的，人就更不用說了，碰到了不死也殘，我嫂子就是個例子。”
“通往外麵的路隻有一條，但很危險，沒有當地人帶路放行，能走出去的人很少，自己走進來幾乎不可能。”
東子說的很真誠，我絲豪不懷疑他話裏的真實性。
我記得之前看過一個記錄片，就是講警察去深山裏解救被拐婦女。
那裏地勢複雜，沒有當地人帶根本進不去。
而且那些人特別團結，會相互打掩護。
等進去了，人早不知藏到什麽地方去了……
我腦子裏不由得想。
世界確實很大，大到無法想象，不知像這樣黑暗的角落還有多少。
怪我自己，從小活在陽光下，被愛滋潤著長大，就忘了人性也有黑暗。
我看著東子平靜樸實的臉，抱著最後一絲希望。
“你幫人幫到底，送我出去好不好？我爸媽一定會感謝你，要多少錢隻要你開口，他們一定給。”
“不可能的。”
東子搖著頭，“一來，他們現在防著我，別說你，我自己都出不去。二來，我真放了你，我全家在村裏怎麽活？”
東子嘴裏嚼著一截草根，眯著眼睛看我：“知道我為什麽要救你嗎？”
我其實也好奇，素昧平生，他為什麽寧願得罪全村人也要救我。
“老肖無兒無女，老光棍一個，看他那樣，也活不了幾年。他死後，按我們村裏的規矩，你就是大家的了。”
他沒說透，但我聽明白了。
要麽把我轉賣，要麽……誰都可以來欺負。
我害怕又憤怒，恨恨地問：“你們這樣做，還有人性嗎？這是犯法！”
“反正村裏的規矩就是這樣，祖祖輩輩都是這麽過的。”
東子聳聳肩，“所以，你現在隻能嫁給我了，起碼我還很年輕。”
他還是很尋常的語氣，但卻一下戳中了我的內心。
他說的都是實話。
如果這注定是我的命，在這個明顯失秩的地方，在老肖和東子之間，我肯定情願是東子。
但我不想屈服這命運啊！
我想回家。
我爸媽就我一個孩子，我無法想象失去我，他們要怎麽活下去？
“你也還很年輕，別想著死。”
可能是怕我想不開，東子最後給了我一絲希望，“等以後有機會了，我也許可以送你回家。”
當天晚上，東子來了我房間。
當他壓在我身上時，我本能地反抗。
但這一次，他沒對我善良。
微弱的光線中，我從他眼睛裏，看到了和老肖他們一樣的肮髒綠光。
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帶著泥土與樹木氣息的野味。
讓我突然明白，他們本質上還是一樣的人……
在這個叫野狼溝的地方，根本就沒有所謂的人性和善良。
第二天，東子的媽特意殺了隻雞。
東子的大哥和他父親都在外務工。
她嫂子沒有上桌，東子媽挑了幾塊沒什麽肉的骨頭扔在她碗裏，罵罵咧咧。
“養隻雞，一天還能給我生個蛋。養你有什麽用！”
“再生不出蛋來，看我不把你賣瞎子溝去！”
聽到瞎子溝時，嫂子本能地打了個抖。
後來，我才知道，瞎子溝就在後山，比野狼溝還窮。
他們出不起很高的價錢討老婆，隻能幾個人湊錢一起討。
在這裏，我時常覺得自己穿越到了遙遠的舊社會。
女人如草芥，可以隨意買賣和踐踏。
很多時候，真的不如畜牲。
除了每晚讓我痛讓我哭以外，東子對我很好。
他從不限製我的自由。
我有什麽問題問他，他也直無不言。
我問他為什麽不出去務工。
我說外麵的世界多好呀，說不定還能遇到一個情投意合的女人。
東子恨恨地說：“外麵的女人都是騙子！”
我才知道，東子出去過。
但生在這裏的人，都沒什麽文化，隻能去工地做苦工。
後來，他辛辛苦苦賺的錢被一個女人全騙走了。
他回了野狼溝，想討個不會騙她也不會跑的老婆。
但他沒打算花那麽多錢。
我是個意外。
這個地方的落後，是我之前所無法想象的。
農作物很少，如果家裏沒勞動力出去務工，生活都成問題。
因為人口少，又過於重男輕女，活下來的女孩兒，一般很少嫁在本村。
因為很多是近親，而且不好收彩禮。
所以，會嫁去很遠的地方，收一筆豐厚的彩禮。
村裏人的老婆，大多數是外來的。
要麽騙，要麽買。
我知道的就有三個，包括嫂子。
另外二個，因為不聽話，經常被她們的男人打罵。
其中一個精神也出了問題，因為要打人，一直被鎖在屋子裏。
和她們比起來，我算是幸運的。
於是，我對東子的態度慢慢在變。
從不抵觸，到依賴，到開始討好。
我很怕他討厭我，會把我賣去瞎子溝，或者像別的男人那樣，對我隨意打罵。
我每天都在催眠自己，能嫁給東子，是不幸中的萬幸。
就這樣吧，認命吧。
日複一日，我逐漸麻木。
隻在午夜夢回，想起我的父母時，會偷偷的哭泣。
三個月後，我懷孕了。
東子因此對我溫柔了許多，我對他更加的依賴。
有時，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在這裏，很少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他們都叫我‘東子媳婦兒’。
如果不是我發現了東子的秘密，我也許真就會這樣，漸漸忘了回家的路，忘了自己是誰……
第5章 東子的秘密
其實，東子的不對勁兒，我早就有所察覺。
救了我後，村裏人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排斥他。
相反，大家對他很客氣，或者說很尊重。
那個叫老肖的，有時還來家裏喝酒。
我討厭他，所以每次都躲得遠遠的。
可以說，除了村長，東子是村裏最吃得開的人。
也許，是我有了必須要仰仗東子的心理。
我起初並沒多想，反而有些慶幸。
慶幸沒給東子一家帶來太多的麻煩。
不然，我的日子肯定也不會好過。
在我懷孕快五個月時，村裏來了‘新人’。
是東子叫二叔二嬸的那戶人家買來的。
他們的兒子已經三十好幾，因小時候去山上打野味兒時，弄瞎了隻眼睛。
去別的溝娶老婆，或自己在外麵騙一個回來，都有些艱難。
所以，他們全家拚命攢錢，好不容易湊到６萬塊錢，終於從人販子手裏買了個女人回來。
二嬸看著我，有些羨慕的對東子說：“咱們錢少，就隻能買個白貨了。”
指的是結過婚的女人。
東子安慰說：“管她什麽貨，能生娃就是好貨。”
“就是就是，東子說的對！”
二嬸有些討好地說：“那這次，你可要好好幫我們家謀劃謀劃，別到頭來，像你嫂子似的，成個廢貨。”
東子笑著：“放心吧，不會。”
二嬸欲言又止：“就是村長那邊……不曉得還願不願意幫忙？”
“他是村長憑啥不幫！再說，沒他事兒照樣能成！”
東子說這話時，表情很是不屑。
“他官威大咧……”二嬸壓低聲音，“都在說，這村長要是你當就好咧！”
東子隻是笑。
聯想到他平日裏，提起村長時，總是罵罵咧咧，明嘲暗諷。
我敏銳地覺得，東子其實是很想當這個村長的。
二嬸走後，我問東子：“他們叫你謀劃什麽？”
東子一向什麽都不瞞我，這次，隻含糊一句：“幫點忙而已，沒什麽。”
我知道‘新人’已經來好幾天了，被關在村尾的空屋子裏……也就是當初關我的那間。
因為同病相憐，我很想第一時間去看看那個可憐的女人。
但是東子不可能讓我去。
又是兩天後，二嬸開始忙前忙後地操辦起來。
東子借由我懷孕，不讓我去看熱鬧。
我覺得，他應該是怕我觸景傷情吧。
所以，當他把我鎖在家裏時，我並沒有抱怨太多。
到下午天快黑時，鞭炮響起。
我被吵醒，吃了些東西，在院子裏溜達。
我本以為院門是鎖著的。
直到風把門吹開。
我想，應該是東子媽回來拿東西忘了鎖。
我還是忍不住想去看看那個新來的女人……
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
也許，我會偷偷告訴她，活著才有希望。
也許，我隻能遠遠看著，什麽也做不了。
奇怪的是，宴席並不在二嬸家辦，而是在老肖家。
我很納悶，心想，難道是因為老肖家有個大院子，比較寬一些？
我不想東子生氣，隻打算在院門外偷偷地看兩眼。
然後，我看到虛弱的女人蓋著紅頭巾，被幾個人拖著進屋。
這一幕，刺激著我的神經，讓我想起了曾經屈辱的那一天。
眾人還是起哄：“老肖，你那東西還好不好使啊！”
為什麽是老肖？
我一頭霧水。
難道二嬸家不想要了？
更讓我震驚的是，那個女人其實沒怎麽反抗，但他們還是打她，就在院子裏，說要幫老肖先驗驗貨……
再然後，二嬸的兒子抗著鋤頭就進去了。
我離得遠，但他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是東子當初說過的台詞。
沒說幾句，村民圍著他打，村長這時才慢慢幽幽地出麵調解。
之後，二嬸的兒子艱難地把女人背回家……
我恍然大悟，腦子裏已經鬆了的那根神經又崩起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去的……
隻覺得這天，突然就黑了。
第6章 活著回家
東子回來時，喝了酒。
我還沒開口說話，他抬手就先甩了我一耳光。
“你是不是真以為我舍不得打你？！”
我盡可能的讓自己冷靜。
“當初你救我，原來是演戲？”
“是！”他痛快的承認。
我眼淚一下就滾了出來，苦笑說：“何必多此一舉。”
反正都是逃不出去的，不是嗎？
東子用力搓了搓臉，又輕輕碰了碰我的臉。
他表情有些心疼，看著我問：“如果一來就讓你嫁給我，你願意嗎？”
我沒說話。
我怎麽可能願意？
他們將我拐騙來，像貨物似的買賣，這個人再年輕，再帥，我也不可能願意！
東子嘿嘿地笑，“但有了比較後，你就願意了，對不對？”
他還打了個比喻，“就像狗一樣，一個人不但不給它吃的，還天天打它。而另一個人不打它，給它吃的，你說它願意跟著誰？”
我聽明白了。
東子覺得他掌握了人心。
他為自己的智慧而得意。
可能是因為喝了酒，也可能是他切急的想要在我麵前炫耀。
這晚，他話很多。
“村裏那些傻帽，隻管買，買回來不聽話就打！”
“要麽把人打跑，要麽打殘打傻，拿來還有什麽用？”
“就算不跑，能有幾個是心甘情願的？弄起來木頭一樣有什麽意思？”
“遇到個狠的，說不定哪天半夜被弄死的就是自己了。”
“凡事要講究個方式方法，方法用對了，壞事也能成好事。”
“比如說你……”
他一下湊我麵前來，看著我問：“你是願意帶著抵觸心理，成天尋死覓活的找罪受，還是願意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我很想告訴他。
我從來沒有願意過。
那怕我現在懷了他的孩子，我也從來沒覺得這是正常生活。
但我不得不承認，東子是聰明的。
他確實是拿捏住了人性。
有了比較，就有了選擇。
不管好壞，隻要是自己做的選擇，終歸會認命幾分。
他說的也沒錯。
如果不是當初的那場戲，我不會那麽快屈服。
我一定會想盡辦法的逃跑。
逼急了，我也會想辦法去死。
我可能會得到一個更悲慘的結局，而作為買家，他們得到一個廢物，也是極大的損失。
這一刻，我看到的東子的眼睛，像狼一樣。
狡黠，自大，狠戾。
卻也讓我在電光火石間，看到了一絲有可能實現的，真的希望。
我裝作有些生氣的樣子，“我可真慘，被拐賣，還被騙。”
東子笑嘻嘻地，“這叫善意的謊言……我也不算騙你，我很喜歡你。你自己說說，我對你不好嗎？”
我哼一聲。
他又說：“城裏那些男人，隻會花言巧語，你嫁給他們，不一定會過得這麽好。”
他哄我：“我就騙你那麽一次，之後，我就沒騙過你了對不對？我什麽都給你說，真心把你當成了我媳婦兒，你以後就踏踏實實的跟我過日子，給我好好生幾個兒子，我一定加倍對你好。”
東子繼續給我洗腦。
我強忍著惡寒，半推半就的說：“現在娃都有了，不跟你過還能怎麽的。”
東子抱緊我，“曉得你聰明，放心，你肯定是這個村裏最幸福的女人。”
我裝作動情，乖乖靠著他：“其實能遇到你，我已經很幸運了。”
東子很滿意我的反應，他就像個滿栽而歸的獵人。
在夢裏都笑出聲了好幾次。
這晚，我一直沒睡著。
我想了很多，我想用把剪刀捅了東子。
我想趁天黑逃跑，那怕摔死在深山裏。
我想我爸媽，我想外麵那個有著正常秩序的世界……
肚子裏的孩子，像是感受到了我的情緒，一直動個不停。
可能，他也在害怕吧。
那怕不被我期待，他也想活。
我眼淚流出來。
我也想活著回到我爸媽身邊去……
想到天亮，我決定了，我一定要活著回去！
3
第7章 漫長的煎熬
事情被揭穿後，東子在我麵前，再沒什麽隱瞞的。
但以孕期安全為由，對我多了許多限製，不許我在村裏隨意走動，更不許去竄門。
第二天，二嬸領著她兒子來，請東子教他們下一步的做法。
東子把曾經對我說過的那些話，一字一句的教給二嬸兒子聽。
二嬸兒子有些心虛，“東子哥，這能行嗎？”
東子朝我揚揚下巴，得意的說：“效果好不好，你們問問我媳婦兒就知道了。”
我死死咬住嘴唇，才不至於露出厭惡憎恨的表情來。
我在他們期盼的目光中，隻能輕輕點了點頭。
二嬸開懷大笑，“我早就說了，東子是咱們村最厲害的人！”
東子笑的更得意了。
等人走後，東子捧著我肚子說：“可一定要是兒子啊！”
他表情很是虔誠，眼神卻有些瘋狂。
我瞬間明白過來。
村長家有三個女兒，沒能生出兒子來。
如果他能生出兒子，那他就全方位的輾壓了村長！
我突然有些害怕，抓住他問：“如果是女兒怎麽辦？”
畢竟生兒生女不是我能控製的。
我真怕他會因此將我轉賣，或是對我失望。
那我就徹底沒機會了。
東子盯著我看了會兒，有些冷地說了三個字。
“繼續生。”
“那要是兒子的話，你要怎麽獎勵我？”
聽我這麽問，他樂了：“你想要什麽獎勵？”
我想了想，說：“這裏氣候太潮濕，我皮膚經常過敏，你給我買套防過敏的護膚品好不好？”
他眼裏閃過一絲意外，答應說好。
我知道，他應該是覺得自己看穿了我的內心。
以為我會提讓他帶我出山的要求。
但他忘了，不是隻有他會揣測人心。
當一個人失去信任，失去尊嚴，失去一切但又沒放棄希望的時候，恰恰也是最堅韌的時候。
當東子不再是我逼不得已的仰仗時，我像是突然從混沌世界中醒來。
煢煢孑立中，活著回家的念頭，成了我的信仰。
像一束光一樣，照亮著我的眼睛。
讓我比什麽時候都清醒冷靜。
我知道，我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孩子的身上。
我必須要讓東子徹底的信任我，對我放鬆警惕。
我要讓他沉溺在我的崇拜與迷戀中，以為自己真的能掌控我，主宰我。
甚至是整個村，整個世界。
記得小學時，我爸給我買過一本《增廣賢文》，天天逼我讀。
我記得其中有一句是——欲使其滅亡，必先令其瘋狂。
我開始表現的愈發乖巧，懂事。
每天都換著花樣的給東子做飯，在他幹活時，給他送飯，送水。
甚至就坐在邊上含情脈脈地看著他幹活兒，一副愛慘了他，根本就離不開他的樣子。
在他喝了點酒，開始說大話時，我就使盡渾身解數的恭維他，誇讚他。
在他罵村長時，我罵得比他更凶。
我不止一次的表達，在我眼裏，他比村長聰明厲害一百倍。
我鼓勵他多幫村裏人出謀劃策，收買人心後，取代村長的位置是遲早的事。
我能感覺得到，東子越來越相信，他就是我最崇拜的男人。
更是野狼溝最牛逼的男人！
村長的位置，他勢在必得！
一方麵，是男人的虛榮心作祟。
另一方麵，是因為村長在野狼村的權利，至高無上。
不說別的，村裏的男人要買老婆，都得向他申請。
然後由他去和人販子聯係。
也就是說，村裏男人的老婆，基本是他去挑的，為了從中多賺點差價，挑回來的基本上沒什麽‘好貨’。
這些，大家都心知肚明，敢怒不敢言。
我還知道，我是東子親自去挑選的。
他私下裏多給了村長一筆錢，然後在人販子提供的照片中，選中了我。
自導自演的那一出戲，更是史無前例的操作。
驚呆了村裏人，也動搖了村長的地位。
反正在我的煽風點火下，東子越來越膨脹，開始一步步的架空村長，想把替村裏男人挑媳婦兒的活兒先搶過來幹。
這可是最肥的差事，成一筆，全家起碼可以吃半年，甚至更久。
當然，這不是馬上就可以做到的事。
就算村裏有需求，人販子那邊也不一定馬上有人。
幾個月後，也許是老天爺終於開眼，看到了我的決心。
我終於生下了兒子。
我給他取名叫盼盼。
寓意著我所期待的事，終於有了盼頭。
兒子的到來，讓東子對我徹底放心。
在他們心裏，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就等於被捆住了雙腳，想跑也跑不成了。
可東子不知道，初為人母，我並沒有感受到一絲的幸福和喜悅。
我甚至不敢看孩子的眼睛。
每次對上那純淨清澈的小眼睛，我的心就千瘡百孔。
他不被我期望，卻又帶給我希望。
他很無辜，但又時時刻刻提醒著我，不要忘記所經曆的那些黑暗與屈辱。
他就像是個見證者，也是東子手裏最厲害的武器。
不自覺地操控著我與身俱來的母愛，與內心最柔軟的那一部分。
我身不由已地陷入母親的角色，又常常在夜深人靜時，聽到我爸媽呼喊我的聲音……
這段時間，比我剛被拐賣時還要煎熬。
要不是回家的信念支撐著我，我可能早已丟盔棄甲，麻木甘願地成為一個沒有自我靈魂的傀儡。
餘生，就在這野狼村裏當個行屍走肉。
值得一提的是，二嬸家那個兒媳婦，確實很快屈服，沒跑也沒鬧，但她還是瘋了。
想家裏的孩子想瘋的。
經常在半夜三更，村裏人都能聽到她在喚自己孩子的名字。
“妞妞，快回家了……”
一聲又一聲，悲愴又絕望。
每次聽到，我的心就像被針紮似的。
我想我媽媽。
她是不是也每天的站在陽台上張望，聲聲的喚我回家……
在漫長的煎熬與掙紮中，終於，在兒子快半歲時，我的機會來了。
第8章 逃出去
村西的劉家老大，幾年前老婆難產而死，終於攢夠錢想再娶一個。
劉老大私下找東子，想讓他去幫忙挑一個。
都知道我是東子自己挑回來的。
是近幾年村裏最年輕好看，唯一沒瘋沒傻還生了兒子的。
不僅如此，我對東子還言聽計從，賢惠又懂事。
這讓村裏人人羨慕，視東子為神。
東子自然不想錯過這個機會，當即帶上劉老大親自去找了村長。
其實，東子早已在無形中成了野狼溝的首腦。
村長心裏有數，不想太快撕破臉，就賣了東子一個麵子。
還大方地將接頭人的聯係方式給他，意思是自己不參與這一單，都是東子的。
村長的以退為進，在東子看來，就是認慫。
他開始野心勃勃，計劃這件事辦成後，就要聯合大家換村長。
我自然是一百個支持。
我給他出主意，讓村裏別種地了，都種成藥材，然後他負責收和賣。
這樣，全村人都靠著他活，再沒人能動搖他的地位。
這個想法其實是村長的，隻是因為威信受到挑戰，一直落實不下去。
我隻字不敢提讓東子帶我一起去的事，每天就和他一起憧憬未來。
在他高興時，再央求他給我和孩子帶東西。
我給他的物品清單越來越長，他有些煩，但又不願在我麵前失了牛逼男人的形象。
出山的日子定下來後，我開始變著花樣的纏著他。
委婉的表達出自己的害怕。
我說：“我覺得村長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你這麽和他對著幹，你不在家的話，他會不會趁機欺負我呀。”
我這麽說，是因為我曾無意中聽東子媽提過一嘴。
村裏一直有個傳聞，村長出去挑的‘貨’，都是親自‘驗’過的。
特別是生了女兒的，對村長的懷疑更深。
於是，好幾次村長從東子家門前過時，我就趁東子不注意，熱情地上去打招呼。
在東子發現時，又立即羞憤生氣地跑回家。
為此，東子好幾次差點和村長幹架。
“他敢！”
聽我這麽說，東子咬牙切齒，“老子弄死他！”
我趁機提出：“要不你帶上我吧，你不在家我害怕……我順便給盼盼買點奶粉和早教玩具，咱兒子一定不能輸給別人，肯定要是全村最聰明的孩子。”
我奶水一直不好，盼盼才兩個月就開始喝米湯。
吸收不太好，一直偏瘦，這是東子和他媽都特別不滿意的地方。
東子有些危險地看著我。
我一下生氣了，“你不會是害怕我跑吧？東子！你根本沒拿我當自己人對不對！”
“算了算了！我算是看明白了，對你再好，給你生再多兒子都沒用！”
“我不去了！你也別碰我了，趁這次出去，再給自己挑一個新媳婦兒吧！”
東子摟著我哄了好一陣。
我見好就收，很真誠地和他談。
“一共就去幾天，我一直跟著你，身上又沒錢沒電話，能往哪裏跑？”
“再說，兒子還在家，你就是讓我跑我也不敢跑啊！看到二嬸家兒媳婦沒有，對一個女人來說，孩子就是命！”
“反正我已經嫁給你了，過得也不錯，早就沒回家的想法了。說不定我爸媽都在計劃生二胎了……你要有心，過幾年去幫我看看，我就當自己遠嫁了。”
“東子，我是不是死心塌地和你過日子，你自己感覺不到嗎？”
“你這樣防著我，我會很傷心，感覺日子沒什麽盼頭了。”
東子嘴上說著軟話，但並沒有馬上答應我。
不過，我能感覺得到，他有動搖。
之後的兩天，我每天都把自己收拾的幹幹淨淨。
反正天熱，我就故意把衣袖和褲腿挽得很高。
我皮膚本來生得白，野狼村的女人沒一個能比。
我就這樣子在院子裏晃，路過的女人都要多看我兩眼，更別說男人了。
恰好東子大哥在工地上受了點小傷，正在家裏休養。
他看我的眼神，就像餓狗看到肉，貪婪和渴望想藏也藏不住。
東子為此對我很不滿。
我也生氣，“那你幹脆把我鎖在屋裏得了！”
我知道他不會。
這樣一來，他不就被自己拉下神壇了嗎。
終於，在臨行前一天，東子答應帶上我。
我提過要帶上盼盼一起去見見世麵，東子堅決不同意，說要看也要等他大一些。
我沒敢表現出對盼盼的不舍。
無人時，我對著盼盼說話。
我說你別怪媽媽。
媽媽不是不要你，隻是不能還沒死，就把自己當鬼。
我說你長大了，一定要做個人，要知道什麽是對錯，什麽是黑白……
半歲的孩子，像是能感知到這將是我們之間的永別。
出發的那天早上，在我親他的小臉時，他哭得撕心裂肺。
我也哭了。
怕東子看出端倪，出門我就有些情緒的對他說：“你可別耽擱，最多兩天我們就回來，我怕奶奶帶不好盼盼。”
東子笑著安慰我：“盼盼那可是我媽的寶貝疙瘩，餓不著他。”
下山的路，東子帶著我足足走了三個多小時。
其中好幾處險路，都設了機關，要不是有人帶著從隱密的小路繞。
很有可能就被突然掉下來的山石砸中，然後掉進山溝裏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東子之前對我說的，一點也沒誇張。
出山口的最後一道關卡，是座木橋。
村長有專門安排人在這裏收費，說這橋是野狼村自己出錢修的，但其實主要是放哨。
通過時，我有種錯覺，好像走的就是奈何橋。
橋那邊是陰曹地府，橋這邊是人間。
而我，從地獄返來。
這一次，我絕不會再讓自己回去了！
第9章 計劃開始
東子很快聯係上接頭人。
也就是當初送我進山的胖女人三妹。
三妹看到我，很是驚訝，不客氣地對東子說：“你他媽是不是瘋了！你壞了規矩你知道不！”
東子嘿嘿地賠笑：“三姐放心，我自己的媳婦兒我看得住！”
三妹仍然很不爽，甚至有點不想和東子做生意了。
我趕緊說：“我就是來給兒子買點東西，我保證不亂說話，你們要實在不放心，可以把我關起來。”
東子又說了些好話，三妹才不情不願地將我們帶去他們的窩點。
他們在山腳下的小鎮上租了個很大的院子。
明麵是幾家人一起合租，各有各的生意。
賣菜，賣鹵味，賣雜貨的都有……
當然，這些我開始並不知道。
當晚，東子把我關在房間裏，自己去和三妹他們談事情。
從窗戶細小的縫隙裏，我什麽也看不到。
我心裏是有些絕望的。
但我並沒有放棄，也絕不會放棄！
我開始勘察現場，尋找一切的機會。
這個房子很舊，但我們住的房間裏，有個改造過的簡易廁所。
馬桶是新式的，和我們家之前用的差不多。
我在又一起的想起我爸媽時，腦子裏突然靈光一現，有了想法。
東子回來時，我正在打掃衛生。
水泥地被我拖得一塵不染。
“又不是自己家，費那事兒幹啥！”東子有些費解。
我溫柔一笑，“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家，住一天也要幹幹淨淨的才舒服，這就叫生活，你不懂。”
我一向愛幹淨。
尤其是對他‘心悅誠服’後，經常打掃家裏，東子已經習慣了。
他似乎有些動容，一把抱著我。
我半推半就，“談得怎麽樣？我們啥時候去買東西？”
“可能得兩三天，明天你自己先去鎮上逛逛，有買不到的，我讓他們幫忙從省城帶。”
“我自己逛？”
我假裝意外，“你不怕我跑出去亂說話？”
“你是我媳婦兒，我信你。再說，我要出事兒，你這輩子都看不到兒子了！”
我裝作很感動，但心裏卻豎起了警覺。
就算東子願意信我，三妹他們也不可能願意。
這多半又是東子自以為是的一場戲。
他確實是看重我，所以，也想借機考驗我。
不管我的猜想是不是真，我都決定不能輕易妄動。
第二天，東子給了我些錢，然後和三妹的人打牌去了。
我走在陌生的小鎮上，每一步都像是行走在刀尖上。
每遇到一個人，我心跳都會變得很快。
但我克製住了不管不顧上前去求救的衝動。
如果這真是東子設的局，隻要我行動，他們的人會立即出現。
隻需要說我是因為和老公吵架離家出走，我想，沒幾個人會願意多管閑事。
當然，如果能看到派出所的話，我想我會冒險一試。
我慢慢逛著，裝作真的是買東西的樣子，這裏看看，那裏問問。
但一直沒看到有派出所或執法人員，也不敢主動問。
小鎮很小，主街一眼就能望到頭，實在是沒什麽好逛的。
我隨意買了幾樣小孩兒用的東西，然後用剩下的錢買了幾樣鹵味，還買了啤酒。
看到我回來，東子十分得意。
“三姐，這下你總相信了嘛！”
胖三妹搖著頭，笑起來：“你呀，確實是比萬軍有腦子！”
萬軍就是村長。
我裝作一臉懵。
胖三妹上前拉著我，“這就對了，過日子嘛在那裏不是過？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女人不就圖個知冷知熱麽。外麵的花花世界是好，但男人更花，還真沒幾個能靠得住！”
“要我看，以東子的頭腦，你們的日子不會差的。”
我靜靜聽著，心裏已經伸出一隻手，扇了三妹幾大耳刮子。
同是女人，她的無恥讓我加倍的憤怒和憎恨！
沒一會兒，院裏陸陸續續回來人。
看著其中的好幾張熟悉麵孔，我還是驚出了一身汗。
我剛剛，就在他們其中一些人手裏買過東西。
他們聽我是外地口音後，還熱情地問我是來走親戚的還是來旅遊的。
我一陣後怕，半真半假地問東子。
“我要真亂說話了，你會把我怎麽樣？”
東子捏捏我的臉，也半真半假的說：“不聽話的就賣瞎子溝去！”
“我看你的心就是石頭做的！”我生氣地跑回了屋。
我要繼續實施我的計劃。
通過東子的測試，這是一次絕好的機會！
4
第10章 絕境的拚搏
我的表現，讓東子很有麵子。
這晚，他很開心，買了很多啤酒請大家喝。
我假裝還在生氣，無論他們怎麽勸，就是不出去吃飯。
最後，三妹讓東子給我送了些吃的進來。
我一邊爭分奪秒的實行計劃，一邊又要警惕有人突然闖進來。
心跳一直很快，像是在走鋼絲。
我隻有這次機會了。
成敗在此一舉，我在心裏將各種神靈和列祖列宗都求個了遍。
東子一直喝到二點過才回來。
見桌上的飯菜一點都沒動，他皺眉看我：“還生氣？”
我說：“我為你生兒子，你居然時時刻刻在想怎麽把我賣瞎子溝去！你現在就賣吧！我就當自己瞎了眼！賣瞎子溝正合適！”
東子嘿嘿地笑，“騙你的話你也信，你是我兒子他媽，我怎麽舍得。”
他說著要來抱我，我推開他，“那你陪我喝酒，自罰幾杯再說。還有，把窗戶打開，你滿身酒味兒，快熏死我了！”
“怕熏還想喝。”
東子摸出鑰匙，將鎖著的窗戶打開，然後醉熏熏地要親我，“今天沒酒了，睡覺，明天再給你買。”
我躲開，很堅持：“那就以水代酒，你今天必須給我喝夠三大杯，不然別想碰我！”
見我鬆動給他台階，東子也順坡而下，“行！老子正好口渴的很！”
我將早準備好的涼白開遞給他。
三大杯水，東子差點沒喝吐。
喝完，他要上廁所，我不讓，故意說要折磨他，讓他長長記性。
鬧了一會兒，東子耐心耗盡，開始動粗。
我聽外麵徹底沒動靜了，這才鬆開他。
東子進了廁所，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來。
幾秒後，聽見‘砰’的一聲。
我一把推開洗手間的門，看清了他的樣子。
他躺在地上，整個人像剛剛煮熟的大蝦一樣蜷縮著，已經徹底的失去了意識。
我眼淚奪眶而出！
老天開眼，我成了！
我更要感謝我爸，他是名電工，我從小就跟著他在工地上跑。
兩三年前，他被一個女孩兒被害的新聞刺激到，在網上學了很多逃生的辦法，非要教給我。
其中有一招，就是將麵板裏的電線垂入到馬桶水箱裏，再破壞馬桶的上下水，使馬桶裏的水和水管斷開。
這樣馬桶裏的水就通電了。
東子因為喝過啤酒，又被我灌水憋尿，加上個頭不高，尿柱一定比平常粗且連續，這樣就有可能形成回路。
所以，東子被自己通電的尿柱給電倒了。
我爸教我這些的時候，我覺得特別可笑。
因為這需要很多條件，成功率極其的低，隻能靠賭。
我爸當時說的是：“人在絕境下，就是要有敢拚敢賭的精神，才有可能贏。”
但這隻是成功了第一步。
我仔細聽了會兒，剛剛的動靜，並沒有引起三妹他們的注意。
於是，我趕緊將床單撕開，將東子的手腳綁住，又用下午在院子裏順來的膠帶將他的嘴巴封住。
我關了燈，從窗戶裏慢慢爬出去。
幸好，他們養的狗都在前院。
而老天眷顧，後院有棵粗大的櫻桃樹。
我慢慢爬過院牆，每一步都驚心動魄，仿佛是在和死神搏鬥。
我知道，隻要弄出一點聲響，我就徹底完了。
我手裏拿著一根磨尖了的長釘，是從床板上弄下來的。
它幫我打開了開關麵板，也是我最後的退路……我寧願現在死，也不願意再去野狼溝當鬼！
也許，當一個人有著足夠的決心和堅定的信念時，老天爺真的可以看見。
如有神助，我順利逃出舊院，一路往西狂奔。
那裏有個修車加水的點。
就算老板不可信，修車的人也許可信。
或者，我就往人屋裏跑，我不相信這個世界黑暗如此，整個鎮就沒一個好人！
老天爺再次的眷顧了我。
修車點的燈還亮著，壩子裏停著一輛車。
一對操著外地口音的夫妻，正在和老板算修車的錢。
一邊車門開著，我趁他們不注意，偷偷坐進去，蜷縮在座位底下。
第11章 媽媽，我想回家
那對夫妻是回來探親的，因為有事要急著趕回去，路過這個小鎮時，車出了點小問題。
他們敲開修車鋪，加錢修了車。
也因此救了我的命。
他們上車時並沒有發現我，在汽車開出去幾公裏後，突然冒出聲音的我，將他們嚇得不輕。
對於我的遭遇，他們吃驚到近乎失語。
男人趕緊打電話報警，我則借了女人的電話，雙手顫抖著撥通那個，我在夢裏已經撥打過無數次的電話號碼。
電話沒響幾聲，那邊接起。
“小羽，是你嗎？”
我媽的聲音傳來，帶著期許與深深的疲憊。
我想，這應該不單單是心靈感應。
從我失蹤後，每一個陌生的來電，對他們來說，都是一次希望。
我無法想象他們究竟經曆了多少次失望。
“是我，媽媽，我想回家……”
簡單一句話，我換了好幾口氣才說完。
那頭靜了靜，然後號啕大哭。
那對夫妻將我送到下一個鎮的派出所，我才知道，我離我的家，有著兩千多公裏。
但此刻，距離已經不再是問題。
幾個小時後，我見到了我的父母。
不到兩年的時間，他們仿佛蒼老了好幾十歲。
我們相擁而泣，根本說不出什麽話來。
但我終於從暗無天日裏，見到了真正的曙光。
因為案情的特殊性，我爸媽陪我留下來配合警方。
據說，當地警方連夜去拿人時，東子還沒醒來，也還沒人發現我逃跑了。
東子並非是被電暈的，家用電流過小，不足已讓他失去意識。
但通電是成功的，東子在刹那間的劇痛中滑到在地，頭受到撞擊出了很多血，加上飲酒過度，才一直昏迷不醒。
辦案警員對我的操作稱讚不已，也感歎我的好運氣。
但我當時，其實也沒抱很大的希望。
如果沒成功，我隻能等東子睡著，再想辦法將他綁住……
總之，我隻有一個念頭。
要逃出去！
要回家！
東子在醫院醒來，閉口不談野狼溝，也不承認買賣人口的事。
當地警方說，他們其實懷疑過那個地方，也想辦法進去過。
但一無所獲。
東子要是遲遲沒回去，又聯係不上的話，野狼溝的人肯定會發現。
村裏那幾個女人，恐怕會被藏起來或是轉賣。
我想起二嬸那兒媳婦，想起她日日夜夜絕望的呼喚……
我決定去見見東子。
第12章 逃出地獄
東子見到我，猶如看到殺父仇人。
他憤怒到失去理智，手腳被鎖在椅子上，也想掙紮著撲過來咬死我。
“你這個惡婦！毒婦！信不信等我回去，我會親手把你生的兒子掐死！”
都到這個時候了，他仍覺得我還在他的掌控之中。
兒子，是可以逼我就範的籌碼。
我眼裏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慢慢的靠近他。
我用最平靜的語氣，給他說了一個秘密……
然後，東子瘋了。
他額頭青筋直暴，眼裏跳動著兩團火焰，掙紮著，咆哮著。
“萬軍！老子要殺了你！殺了你！”
我對東子說，兒子是村長的。
在他自以為我落入圈套，故意不限製我的自由時，村長偷偷將我騙去。
他告訴了我真相，也因此占有了我的身體。
我說，你一定以為村長不可能生出兒子吧。
但我可以，我是堿性體質，最容易生兒子。
而且，和村長那次，正是我的排卵期。
難道你沒發現，兒子又瘦又長，和村長的體形很像嗎？
不過是唬他的話，沒文化不懂生理常識的東子，那懂這些。
而且，我現在在他眼裏，和魔鬼沒兩樣。
我還對東子說：“你太狂了，村長其實早就不想容你了。”
“二嬸家那次，根本不是你媽忘記鎖門，是村長放我出去的。”
“是他教我怎麽誤導你，獲取你的信任……不然你以為，他為什麽會輕易把這單讓給你？”
“三妹他們的情況，也是他告訴我的，所以我通過了你的測試。”
“放倒你的辦法，也是他教我的。”
“他的目的就是要搞死你！隻要你回不去，野狼村就是他的天下！”
“哦，你的兒子也是他的了……”
東子可以利用女人的脆弱對付我，我也可以利用男人的自負對付他。
我受過最好的教育，一旦停止恐懼，我沒理由鬥不過一個鄉野村夫。
他們不過是無知，不過是野蠻，不過是失了人性而已。
最後，我在東子臉上狠狠甩了兩耳光。
“東子，你自以為聰明，自以為厲害，其實在我眼裏，和院子裏搖著尾巴討骨頭的狗沒什麽兩樣！你也隻敢對著弱小的人虛張聲勢，其實骨子裏就是個不堪一擊的慫蛋！”
“和你在一起的每分鍾，我都覺得惡心！”
“你是我見過最愚蠢最失敗的男人，沒有之一！”
在我失控前，我爸媽抱住了我。
而東子，竟然委屈地哭了起來，控訴我是個無情無義的女人。
買賣同罪。
一個罪人和我談情義，多麽的可笑。
為了不讓村長‘奸計’得逞，東子很快招供，並親自帶著警察去了野狼村。
之後的事，我再沒關注。
真正逃出地獄以後，我才知道，這其實不是結局，而是另一個噩夢的開始。
第13章 尾聲
回到家裏後，越是體會到家的溫暖，越是擁有父母無微不至的關愛。
那段揉雜了汙穢，醜陋，肮髒，黑暗和絕望的痛苦經曆，就越是清晰。
我開始整夜整夜的失眠，不斷的回想每一個細節。
我無法原諒自己輕信他人的愚蠢。
再也無法催眠自己，那隻是一場噩夢，都過去了，結束了。
更無法麵對一夜蒼老後的父母，那樣的處處小心。
每天夜裏，他們都會輪流來看我幾次。
失而複得的背後，同樣是這一生都難以愈合的傷痛。
我就像凍在外麵的白菜，在回到溫室的瞬間，突然就爛了。
隻要一閉上眼睛，野狼村裏每一個人的臉都會出現。
我開始出現幻聽。
聽見盼盼在叫媽媽。
也聽見東子叫囂著要弄死我。
我甚至還是時常可以聞到東子身上的味道。
帶著泥土和樹木的野味，混合著一種難以言說的腐爛氣息……
我不停地嘔吐，難以進食。
救贖二字，太難太難……
我的世界崩潰又堅韌，突然就讓人難以滲入。
我的父母沒辦法了，求助相關的愛心機構，給我安排了免費的心理治療。
每一次我從催眠治療中哭著醒來，我的心理醫生都會溫柔地告訴我。
“林羽，你贏了！”
“你贏了一場幾乎不可能的戰爭，你真的很了不起！”
“人在絕境中時，任何懦弱都不算是懦弱。就算是男人，在生命麵前，也會痛哭流涕，也會在求生欲的支配下，做出許多喪盡尊嚴的事。”
“把生命放在第一位永遠沒有錯。貞潔，尊嚴都隻是生命的一部分，會受傷，會摧毀，但隻要內心足夠堅定，就沒有愈合不了的傷。”
“你，應該有一個新的人生。這是你應得的，是你用智慧和勇氣換來的。”
“就當自己生了一場重病，去戰勝它吧！”
“至於那個孩子，等有一天，你覺得自己可以麵對時再去麵對……我相信，他會為有你這樣的母親而驕傲！”
在心理醫生的建議下，我開始加入一些防拐宣傳的公義活動。
我想用我的經曆，告訴那些正處於青春期，或是迷茫在人生中的人們。
家，也許會有讓你覺得窒息的時候。
但它永遠是最安全的港灣。
你永遠不會知道，你所嫌棄的嘮叨和管太多，是多少人的無法挽回，又是多少人的求而不得。
我們要相信這個世界是光明的，美好的。
但我們同樣要明白，光明背後，也有黑暗。
人性不盡然全是美好，需要時刻保持著幾分警惕。
正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幾個月後，我在新聞上看到那個龐大的犯罪團體全部落網。
關於我的信息，警方采取了最完善全麵的保護措施。
這天，正好下著大雨。
我衝進雨幕裏，任由淚水肆意，洗刷著刻在了我內心深處的屈辱。
視線模糊中，我看到我爸媽站在窗前一直看著我。
就像從前無數次聽說我要回家時，他們總會站在那裏張望。
我想，從今往後，我都不會再讓自己迷路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