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見著金夫人這件事，顧菀一天的心情都不好，甚至在去往臭水坑的路上，都沒有再費盡心思的展示自己，而是冷著臉匆匆走過。

    連她一直想要拉攏的妝奩鋪子都拒絕了，可見心思之恍惚。

    臭水溝這裏，這些天已經填的差不多了，臭味來源被遏製住，遊客自然又多了許多。顧菀難得大方的讓人弄了些黃土來鋪地，引一群小孩兒蹴鞠，旁邊搖旗呐喊的，指手畫腳的討論指揮的，下注的，又引了許多賣瓜果小食的攤販穿梭其中，已經初見集市熱鬧。

    “這地段的確不錯，等這片土地再夯實些，買些樹木花草，你建客舍的想法就可以實現了。”龐祈玉陪著顧菀走了一圈，等站在高地上時，看著欣欣向榮的場地，有些欣慰的與她交流，卻發現旁邊的人有些心不在焉。

    “你在想什麽？”龐祈玉看著顧菀，眼神有些晦澀難明。

    “沒什麽。”顧菀回過神，敷衍的答了一句，然後左顧右盼，似被這熱鬧的場麵吸引住，朝著某處走去，邊走邊說，“一個鞠場有些少了，我看那邊到時候也可以建造一個，這邊可以做個瓦舍，招些雜耍藝人。”

    “你是在擔心你爹的事情，還是在發愁要怎麽把金庭軒賣掉？”龐祈玉張口，聲音卻有些刻薄。

    顧菀腳步一頓，背挺得直直的，聲音帶著幾分刻意的溫柔，“你在說什麽傻話。”

    “你最是一言九鼎，既答應了金夫人送金庭軒回家，便肯定要做到。”龐祈玉說話間就已經走到了她身邊，聲音略高了幾分。“你是還了人情了，可你有沒有想過，回家是他想要的選擇嗎？”

    “他的選擇，他能有什麽選擇？你該不會以為他的身份，能在我們這兒做一輩子小廝吧。”顧菀冷冰冰的說道，不欲再對這個問題做說明，直接邁步就要離開，卻被龐祈玉一把拉住。

    “不要跟我說這些假惺惺的官麵話。”龐祈玉製止住了她，一雙眼通紅，“我隻想問你，對你而言，我們想是不是根本不重要？你隻選擇對你有利的做法？”

    “龐祈玉，你未免太自作聰明了些。”顧菀轉過身，一張俏臉卻已經滿是寒霜。

    “不要送他回去，如果你想要知道你爹的事情，我幫你。”龐祈玉死死的盯著顧菀，滿臉寫著“認真二字。

    “我的事，與你無關。”顧菀看著她，冷若冰霜的說道，“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麽來對我指手畫腳。”

    “你，你，”龐祈玉看著這個女人薄情的樣子，被氣的七竅生煙，後退了一步，已經是咬牙切齒，“好，好得很，你的事既然與我無關，那我又何必在這裏自作多情。”

    “告辭！”他瞪了一眼，然後看著顧菀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氣衝衝的轉身就走。

    “還真是個受不得氣的大少爺。”顧菀目送著他遠去，自言自語的一句之後，卻是疲憊的合上了眼，輕歎一聲。

    “走吧……走得好……都走吧。”

    **

    雖然跟別人吵架時輕鬆，但等到真的回家時，卻又不知道如何張口。

    “嗨，哈，吃我一帚！”台階上，溫柔揮舞著掃把，朝金庭軒劈去。

    “女俠好身手！”金庭軒拿著另外一根掃把，一轉身，瀟灑的“執杖”擋住溫柔的攻勢，然後賤兮兮的說道，“隻可惜在下也不賴。看招！”

    金庭軒的武藝雖然比不上龐祈玉，但他小時候身體差，金家很是花過重金請來教習教他武藝，強身健體，所以架勢擺的還是頗能看的。

    兩人在台階上打打鬧鬧，院子裏被搞得落葉橫飛，雖然亂糟糟的，但一派天真，卻也讓人忍不住想要微笑。

    “咳，”顧菀咳嗽了一聲，兩人聞聲，趕緊放下了手中當做武器的掃帚，溫柔小跑的過來，金庭軒卻是還拿捏著幾分貴公子的氣度，矜持的跟在她身後。

    他自幼好麵子，在外人麵前喜歡裝貴公子的樣子，現在被人看到沙雕的一麵，還頗有些不適應。

    “你可回來了。”溫柔蹦蹦跳跳的跑到顧菀手邊，一把抱住她的胳膊，然後左顧右盼，“龐祈玉呢？他不是陪你出門了。”

    “這大少爺，誰管得住。”顧菀冷哼了一聲，裝作日常生氣的樣子，“多半是又躲到哪裏偷懶去了，不用管他。”

    龐祈玉的確是個喜歡摸魚的主兒，溫柔也知道他的作風，所以哦了一聲，並沒有多在意，而是喜氣洋洋的邀功，“菀菀，我們店裏的步搖冠都賣完了！真的好厲害，這一個月的利潤，比我們之前的都高。”

    “奢侈品就是這樣，雖然數量少，但利潤高。”顧菀笑了笑，這次的笑容有幾分真心，似乎連眉眼都舒展開了，“你別急著再出新品，先壓一壓，休息幾天，等她們等得急了，再重新開始賣。”

    “啊，為什麽有錢不賺？”溫柔有些疑惑不解，她還打算加班加點，再創輝煌呢。

    “物以稀為貴。這東西滿京城隻有咱們能做，你就算抻著她們，她們也隻能慢慢等咱們。人啊，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要，要到了也就越珍惜。”顧菀微微一笑，“我們要趁著這個機會，讓咱們店成為京中名店，其它人一提起我們就想著厲害，那就得控製出貨。這樣吧，你再加一條，咱們不接受預約，隻在當天限售，先到先得，我保證三更天就有人來排隊。”

    “竟然還能這樣。”溫柔震驚的張大了嘴巴，她不知道顧菀的小腦瓜子一天都在想什麽，大家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腦袋，她卻總能想出大家聽都沒有聽過的招。

    “記住了沒？”

    “記住了。我明天就讓大武他們去做簪頭練手藝，順便把配件再敲出來一些。”溫柔脆生生的說道，然後又有些不解的反問，“不過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麽？咱們不都是你想，我做的嗎？你說什麽，我做什麽就行了。”

    “我又不能總跟在你身邊一輩子。”顧菀苦笑著說道。

    “為什麽不可以？你沒有家，我也沒有家了。我幫你找爹，等找到你爹，你讓他多收個幹女兒，咱們就是一家人了，到時候就招兩個上門女婿，就可以一直一直再一起。”溫柔理直氣壯的反駁。

    “這可不行。”還不等顧菀說話，金庭軒就下意識的說道，“我家可是三代單純，不能做上門女婿”

    呸，誰說你了，想得美。溫柔不服氣的啐了一口。

    “誰說你了，我跟菀菀有婚約，可是顧伯伯親口許諾的，我是說我可不能給顧家當上門女婿”金庭軒漲的滿臉通紅，是氣的還是羞，就見仁見智了。

    “好了好了，都多大了，別鬥氣了。”顧菀笑了笑，見怪不怪的一手拽著一個進了門，“先吃飯吧，今天你們又買了什麽。”

    *

    龐祈玉這一消失，到晚飯時間還沒回來。

    溫柔擔心的不得了，顧菀卻十分淡定。

    “他那麽個大男人，又武功高強，要是半夜不回來，你該擔心的不是他，而是別人。”顧菀開玩笑的說道，然後趕溫柔去休息，“行了，店裏我來守就行了，你去睡吧。”

    她是個晚睡晚起的夜貓子，可不是溫柔這種早睡早起的好寶寶能比的。

    溫柔也知道她的作息習慣，含糊的應了幾聲，就打著哈欠回房睡覺了，隻留著顧菀一個人坐在店裏收拾東西。

    天工閣已經很久沒有晚上開店了，當顧菀一個人坐在那裏時，感覺又熟悉又陌生，還帶著幾分說不出的唏噓。

    就像是回到了他忽然出現的那天晚上。

    “你在想我？”

    說曹操曹操到。

    龐祈玉的聲音冷不丁回響在她身後，顧菀循聲望去，卻發現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就站在窗外，與他遙遙相望。

    “你回來了。”顧菀聲音很平靜，像是早上的爭吵沒有發生過一樣。

    心裏卻莫名其妙的鬆了口氣。

    “我原本不想回來的。”龐祈玉笑了笑，單手一撐窗沿，直接跳了進來，“但走著走著，就走到了這兒。”

    他的聲音裏帶著幾分自嘲，一邊走，一邊說，等說道最後一個字時，已經走到了顧菀麵前，幾乎跟她臉貼著臉。

    雖然步履一如既往的穩健，但身上濃重的酒味，說明他的腦子遠沒有他表現的那麽清醒。

    “你醉了。”顧菀看著他，沒有躲閃。

    “是啊，我醉了”龐祈玉歎息一聲，笑嘻嘻的湊進她的耳朵，呢喃的說道，“要不然為什麽我滿心滿眼，都是你這個冷血的女人呢？”

    “顧菀，我討厭你！我超級超級討厭你！”

    “我不想見到你。”

    他站在他麵前，自嘲的笑著，雙手放肆的一把抱緊了她，“可我，管不住自己。”

    “我管不住自己想見你。”

    這一句話，讓顧菀控製不住自己的冷漠麵具，她眨了眨眼，努力將眼中的淚水憋下去，帶著幾分顫意的說道，“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隻要你不趕我走，我就不會離開。”

    他趴在她肩上，呢喃的說道，醉醺醺的聲音裏，帶著幾分脆弱。

    “菀菀，別趕我走……”

    顧菀沒有說話，她隻是抬起了手，反手抱緊了他，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像是在回應著他的祈求。

    但更像是，一種無言的逃避。(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