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樓盡頭的病房門外。

    一個穿著黑白條紋T恤的豆丁，貼著牆壁，凶巴巴地瞪著顧權：“你為什麽出軌？”

    這是他問的第三遍。

    顧權跟他的相處不多，但在印象中他一直是個乖孩子，哪像現在這般磨人又執拗。

    他再次重複：“我沒出軌。”

    “你都跟她抱在一起了。”

    “她是我女朋友。”

    薛璟攥緊小拳頭，稚嫩的眉眼中裝著一絲憤怒：“那我姐姐呢？”

    “我們已經分手了。”

    “為什麽分手？”

    顧權給不出理由。

    他凝著眉，見薛璟一副得不到答案不罷休的架勢，又搪塞道：“大人的事你不懂。”

    “我懂！”薛璟咬著牙，恨不得拔光他的頭發：“你就是出軌了。”

    “隨你怎麽想。”

    顧權懶得跟一個小屁孩計較。

    他望向電梯口的方向，在瞥見那道熟悉的身影時，下意識起身。

    “我媽怎麽樣了？”林姣跑得急，若不是及時撐在牆邊穩住重心，恐怕還會扭著腳。

    她焦急無措的模樣，惹人憐惜，讓顧權的眉目都溫和下來。

    他輕聲道：“蘭姨暈倒的時候不小心磕了一下，醫生說是輕微腦震蕩，但問題不大。”

    “那她怎麽還沒醒？”

    “剛用完藥，估計要等一會兒。”

    林姣逐漸冷靜下來。

    她低下頭，視線落在拽住她裙角的薛璟身上，幹脆抱起他：“沒事了，小璟別怕。”

    “我不怕。”他很勇敢。

    薛璟伸出兩隻小肉手，貼在她的肩後拍了拍，又小聲嘀咕：“姐姐，你快讓他走。”

    林姣側眸，看向顧權。

    她眼底沒有多餘的情緒，仿若站在她對麵的不過是一個陌生人：“今天麻煩你了。”

    雖然這事因他而起。

    但如果他在關鍵時刻放任不管，僅憑薛璟一個五歲的孩子，還真沒辦法妥善處理。

    “應該的。”顧權對上她疏離的眼，心髒一緊，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他隻當這是愧疚，沒有多想。

    “醫藥費多少？”林姣不認為這是他‘應該的’，隻想撇清關係。

    “不用了。”

    “一共兩千八。”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曲紹一進醫院就去了繳費處，在得知費用被一位‘顧先生’結清後，連忙跑了過來。

    他暗自打量著人模狗樣的顧權，神情冷淡道：“我轉你支付寶？”

    “姣姣，他是？”

    “跟你沒關係。”

    顧權被噎了一下。

    他知道她不想欠他，便點開收款碼收了那筆錢，卻不死心：“姣姣，我們談談吧。”

    “我跟你沒什麽好談的。”

    “你還在怪我嗎？”

    林姣扯著嘴角冷笑：“顧權，你未免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姣姣，我……”

    “別說了，請你離開。”

    周圍還有來往的護士和病患，顧權不想鬧得太難看，隻好作罷。

    他一走，薛璟哼唧兩聲，頂著那雙黑亮的眼睛望向林姣：“姐姐，以後我保護你。”

    “好。”林姣心尖一暖。

    她揉了揉薛璟的腦袋，聽他從興趣班聊到好朋友，那顆煩悶的心亦逐漸平複下來。

    二十分鍾後，蘭瑛醒來。

    林姣猜想她有話要問，便把薛璟交給旁邊的曲紹：“小璟，你先跟哥哥玩一會兒。”

    “嗯！”薛璟主動抓住曲紹的手。

    他在那扇房門緊閉時，仰頭望著這個高個兒男：“你跟我姐姐是什麽關係？”

    “我們是同事。”

    “你喜歡我姐姐嗎？”

    曲紹嚇得一激靈：“怎麽可能？”他拎起薛璟的後領，把他抱起來：“我不喜歡她！”

    這個答案薛璟很滿意。

    但看他這麽著急地反駁，他又覺得疑惑：“我姐姐不好嗎？”

    “好，但我配不上她。”

    “為什麽呢？”

    “因為所以。”曲紹不想談這種要命的話題，他逮著機會道：“小子，我問你個事。”

    “什麽事？”

    “顧權怎麽把你媽氣暈的？”

    薛璟的眉頭鼓起一個小包，目光透著絲絲猶豫：“我跟你說了，你會告訴別人嗎？”

    “不會，我肯定保密。”

    “真的？”

    “真的！”除了老板，他誰都不說。

    薛璟到底是個孩子，很容易就被他忽悠到了：“他出軌了，我跟媽媽親眼看見的。”

    “！！”曲紹差點兒罵髒字。

    他從薛璟的三言兩語中拚湊出一幅畫麵，光是想想都氣人：“他太不是個東西了！”

    “什麽意思？”

    “就是說他豬狗不如，你懂吧？”

    薛璟想起了鄰居家那隻愛衝他亂叫的狗，讚同地點著小腦袋：“他比狗還討厭！”

    “的確。”曲紹附和一句。

    他用微信給裴贄匯報完情況，左右無聊便準備帶他下樓：“哥哥給你買冰淇淋哈。”

    一聽這話，薛璟眼睛都亮了。

    他往後看了一眼，扒著曲紹的脖頸跟他咬耳朵：“我想吃巧克力味的。”

    “沒問題。”

    曲紹大步流星地走到電梯前。

    在那串腳步聲漸行漸遠時，病房內相對無言的母女倆，亦開口打破了沉寂的氛圍。

    “姣姣，你跟顧權怎麽回事？”躺在病床上的蘭瑛，眉目噙著愁緒。

    她保養得當，哪怕步入中年，但容顏依舊精致，絲毫不見歲月在臉上留下的痕跡。

    “我們分手了。”

    “因為那個女孩嗎？”

    “不算。”林姣斂眸，纖長的睫羽遮住了眼底的苦澀：“他從頭到尾都沒喜歡過我。”

    蘭瑛沉默半晌。

    她想起，林姣在兩年前告訴她，她跟顧權談戀愛的歡喜模樣。

    如今才過了多久，她卻在那段感情中磨滅了眼底所有的光。

    “都怪我。”蘭瑛眼眶濕潤，心疼之餘又自責不已：“怪我當初沒有好好幫你把關。”

    “媽，你想什麽呢？”

    林姣從紙巾盒裏抽了一張紙，擦拭她的眼尾：“這事跟你沒關係，是我識人不清。”

    蘭瑛一直覺得自己不稱職。

    當初她跟林鴻遠離婚，林姣便跟著爺爺生活。這十年裏他們都有了新家庭、有了孩子，花在林姣身上的時間，也越來越少。

    她錯過太多、疏忽太多。

    一旦林姣遇上事了，所有的悔意都會堆積起來，壓得她難受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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