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斐自從猜出葉綿恢複記憶的事，便又怕又喜，怕的是她還喜歡許沉冰，畢竟在她失憶過後的某一段時間裏，一直是許沉冰陪在她身邊，喜的便是她似乎隻是對他態度冷淡，不至於像從前一樣對他勢同水火。

    隻是這喜還是在聽到底下的人傳來的消息時衝淡了一些。

    許沉冰跑到宮裏去找她了。

    知道這個消息時，陸斐正與眾文官商討組建各地商會的事，眾人隻看到一下人匆匆走進書房，那下人估計是得了首輔的準許，竟是顧不得眾高官正在開會的事，直接走到坐在正中間的首輔大人身邊，也不知說了什麽，眾人便見著那原本笑得和熙如春風的俊美首輔臉色一變。

    眾文官麵麵相覷，麵上也跟著不安起來。

    察覺到眾人的情緒，陸斐很快從情緒裏抽離出來，他幾句話將人打發走，待人離開，他才看向剛剛過來報信的人，“他們說了什麽？”

    那人低著頭，“離得遠，聽不清。”

    陸斐微微眯起眼，原本放在手扶上的修長大手用力地緊握，下頜骨微微緊繃，他眼裏第一次無法抑製地出現了慌亂。

    阿綿先前那麽喜歡許沉冰，會不會……

    不，不可以！阿綿是他的，就算是喜歡許沉冰，他也不會給她這個機會……

    陸斐黑眸漸深，眼底漸漸凝聚出一絲狠辣，他抬眸看向那人，“有件事交代你去做。”

    ……

    軍隊整裝待發，在幾天後開始出城了。

    葉綿原本想在許沉冰臨走前再刷一波好感度的，奈何人剛走出宮門，便聽說陸斐受了傷。

    首輔受傷，不去找太醫，卻來找她，陸斐是何用意她豈能不知？

    葉綿估摸了一下時間，許沉冰所在的軍隊是下午出發，她應該來得及。

    順便讓她看看陸斐想玩什麽把戲好了，哪天受傷不好，偏偏在軍隊出城這天。

    這是葉綿回宮以後第一次以長公主的身份來到陸府，一看見陸府大門，她臉上便不由恍惚起來。

    先前在陸府門口等著陸斐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那是她身體不好，卻還堅持要在門口等著哥哥回來……

    在葉綿走出馬車看著門口恍惚的同時，陸斐也出門看到了她。

    一身淡紫衣裙的女子，清麗秀美，氣質出塵，也許是宮裏養人，前段時間瘦下來的肉又重新回來，柔和嬌美的臉上清眉美目，紅唇輕抿，仿佛古畫中走出的美人。

    陸斐不由唇角微翹，甚至連前段時間積壓的鬱氣都因看到她而一掃而空。

    他看向她時，葉綿亦對上了台階上俊美的首輔大人，四目相對，兩人皆是唇角露笑。

    陸斐眸眼溫柔：阿綿在懷念陸府的時光嗎？

    葉綿睫羽微斂：讓她這麽丟人，遲早討回來。

    雖說陸斐已經知道她恢複記憶的事，可不妨礙她故作不知，葉綿走到他身邊，有些擔憂：“怎麽受傷了還出來？”

    陸斐對她的關心頗為受用，可這並不妨礙他在她麵前故作虛弱，他臉色蒼白，虛弱一笑，身上的氣勢一去，恍若病弱的青年公子，“無礙，阿綿親自過來，我怎能不來接你？”

    即便葉綿如今恢複公主身份，陸斐對她用的稱呼也是先前她在陸府時的叫法，就像是在提醒她，他們也曾一起有過某段時光一樣。

    葉綿無奈歎氣，“我把宮裏的太醫叫來了，但是你下次不許這樣了。”

    下次？

    陸斐眸光一閃，麵上卻微微皺眉，“不必了，先前太醫院那邊已經給我診過了，隻是他們開的藥實在是太苦了。”

    葉綿微笑，一本正經道：“良藥苦口，這可是你之前告訴我的。”

    那段時間她不肯喝調養身體的藥，陸斐便常常拿這句話來堵她，葉綿那時候以為這是位真兄長，也就無奈地聽了。

    不過現在……想要找她，怎麽能連一點苦藥都受不了？何苦是她還特地交代太醫務必要下黃蓮。

    陸斐不怕吃苦，卻偏偏怕吃苦藥，葉綿一得知這個信息，立馬決定帶個太醫來。

    她人在這，陸斐總不好不喝藥。

    陸斐到最後也確實是當著她的麵把那下了黃蓮的藥喝下了，喝完他甚至有心情開玩笑般道：“若不是知道阿綿關心我，我都要以為你是想借機報複了。”

    他這話像是開玩笑，但又何嚐不是一種試探呢？

    葉綿故作生氣，她氣呼呼地站起來，“你怎麽能這麽想？”

    陸斐有些慌，一時竟摸不準她到底恢複記憶沒有，他趕緊追出去，卻見前麵的女子突然停下來，她回頭朝他狡詐一笑，黑白分明的眸子似有星辰，“你真好騙。”

    陸斐愣了愣，站在原地笑出聲來，臨近中午，烈日當空，斜斜的一縷虹光擋住眼前的視線，她站在陽光裏，仿佛沐浴在神光裏，笑得幹淨而純粹，“既然你沒事，那我就先走了啊。”

    不等陸斐反應過來，葉綿便匆匆上了馬車，她的腳步匆匆，像是要去見某個特別重要的人。

    陸斐臉上的笑終於僵住，他看向一邊的管家，聲音陰沉：“去把馬牽來。”

    管家擔憂地看著他腹部的傷口，“大人，您的傷口還沒好，怎麽能上馬？”

    好幾次都是快要好了，大人便又上了馬，前一次是為了接公主回宮，這一次受傷說是不小心扯裂了傷口，可他見過那傷口，那分明是人為扯裂。

    管家都快看不明白了，從前大人明明恨長公主恨要咬牙切齒，怎麽長公主失憶過後，大人反而一次次傷害自己，就為了見長公主一眼。

    可公主關心過嗎？沒有，她隻是同從前對待她的追隨者一般帶了太醫過來，對於大人的傷，她甚至一句都沒有過問過。

    陸斐抬眸，黑眸冰寒一片，聲音同樣淡漠：“牽馬。”

    陸府距離城門口還有一段距離，等葉綿到的時候，剛好見到了站在行軍隊伍最後的許沉冰。

    即便是被皇帝親自插入軍隊的，許沉冰也得和其他人一樣從小兵做起，他披戴著一身銀色盔甲，高挑的身高讓他仿佛鶴立雞群，那張冷淡俊美的麵孔引得路邊的女子不時偷看，即便是站在小兵隊伍裏，依舊能讓人一眼認出他來。

    葉綿嘴角微翹，她沒有回答，隻是放下筷子，身姿後仰看向對麵長相清俊的男人。

    沈淮作為小說的男主，顏值無疑是絕頂的，五官硬朗深邃，寬肩窄腰，高大挺拔，可就是這樣看起來完美的男人，在原劇情裏做出的事卻讓人感到寒心。

    她並非第一天知道，隻是越是相處，她就越加理解原主的恨。

    原主並沒有對不起誰，她喜歡沈淮，所以就追了，卻不知道她的喜歡成為沈淮刺向她的劍，隻傻傻地一心追求所愛，以為能得到回應，結果卻隻是一廂情願，這倒也罷，畢竟沈淮也有拒絕的權利，可是———

    他不該利用原主的愛去傷害原主。

    她所要攻略的人沒有一個是無辜的，他們嘴上標榜著公平正義，但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情感立場，因為立場，他們偏袒女主，於是其他人就成了炮灰。

    炮灰們又何其無辜？

    少女眼眸清冷，眼裏閃過一絲嘲諷，再眨眼又恢複了平靜。

    沈淮微怔，就見她微抬眼眸，目光平淡，反過來問他：“她來找你幹什麽？”

    沈淮皺眉，“葉綿，你……”

    “回答我。”

    她麵容平靜，快速打斷他的話，淺眸對上他的眼，她薄唇微張，聲音輕柔，致命不已，“她找你幹什麽？”

    沈淮喉結滾動，他堅定地對上她的眼，“她沒找我幹什麽，隻是問我你有沒有收到大隊的通知……”

    話語嘎然而止，他愣住了。

    薑玲問的是，葉綿有沒有收到大隊讓她去教書的通知。

    “你們認識？”

    葉綿嘲諷一笑，聳聳肩，隨意道：“不算認識。”

    “吃完了？”話題一轉，葉綿看向他，沈淮遲疑地點點頭，不知道她要幹什麽，卻在下一秒聽到她清軟的聲音，“那就過來抱我。”

    沈淮驀然頓住，他看向她，少女好整以暇地坐在原位，她的頭發不知何時散開了，黑發披在身後，月眉星眼，眸若星辰，五官精致漂亮，有發絲落在胸前，她眼底含笑，像月下勾人的妖精。

    “什麽？”

    卻見她指了指桌下的腳，語氣淡然，仿佛在說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抱我去屋裏。”

    她的語氣是那麽理直氣壯，沈淮有一瞬間的微愣，在嘴邊的拒絕說出口之前，身體卻已經站起來走到她身邊。

    沈淮：“……”

    他看到她已經脫掉鞋的腳，被白紗包裹的腳可憐巴巴地縮在另一隻沒受傷的腳邊，因為脫了鞋，兩隻白嫩嫩的小腳就這麽明晃晃地進入他的視線。

    沈淮目光有些複雜，今天葉綿的情緒明顯不對，任性、刁蠻，不講理，可即便是這樣的她，也讓他控製不住心髒的狂跳，甚至……

    更加心動。

    他彎腰，手從她膝蓋窩穿過，將她輕輕抱起，她輕得不可思議，他皺眉，“怎麽這麽輕？”

    葉綿冷然地翻了個眼，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少廢話，快走。”

    沈淮手指微微收緊，她就在他懷裏，兩隻白嫩的小腳懸空跟著他的腳步晃起來，他的臉也越發火熱起來。

    葉綿很快坐在屋裏的床上，沈淮主動給她關了門，門關上沒多久，葉綿淡淡地輕扯唇角，眸光流轉，“係統，查一下沈淮的好感度。”

    ……

    沈淮收拾完東西坐在屋裏看書，注意力卻怎麽也集中不了，他煩躁地合上書，腦海裏卻不由想起剛剛她命令他的話。

    她聲音向來嬌軟，平時她語氣不善聽不出什麽，可當她用這個嗓音說出那樣的話，殺傷力便可見一斑了，沈淮以為自己夠專注，所以看書也能很快沉浸進去，這時候才發現——

    他並非總是能夠專注，看書時他間刻便想起她被他抱在懷裏的觸感————

    少女幹淨清冽的氣息撲麵而來，近距離看，她的皮膚細膩如皎潔的月光，淺眸如清冷稀星，她又輕又軟，他不敢用力，隻怕弄疼了她。

    當晚，沈淮罕見地做夢了。

    夢裏那個人長著一張冷然漂亮的臉，她輕蔑地看他，被他俯身抓住了兩個手腕，他來不及做什麽，就被她狠狠踩了一腳。

    醒來時，沈淮懊惱地抓了抓腦袋，眼底閃過一絲自棄。

    他到底在幹什麽？

    ……

    沈淮把早飯端進屋時看了眼葉綿的房間，她在擦臉，正對著鏡子揉臉，白皙的皮膚被揉得微紅。

    正要喊她出來吃飯，就聽見她小聲地“啊”了一聲，他蹙眉，聲音有些緊張，“怎麽了？”

    葉綿沒回答，他隻好走過去，正要說話，一隻細膩白嫩的手抓住了他的手，接著一股涼涼的觸感落到他的手上，他迷茫地看了眼手背上的白色膏體。

    隻見她回過頭，淡眸微抬，神情平靜，“護手霜擠多了，給你用。”

    沈淮不自然地別開眼，聲音低沉，“哦。”

    他另一隻手下意識護住沾了護手霜的手，剛走出去半步，才想起來一開始是要說什麽，頓了頓，道：“過來吃飯了。”

    *

    蘇茗冬剛剛從學校那邊過來，途徑水田，他看到了葉綿的表哥沈淮。

    高大的男人赤腳站在水田之間，脊背筆挺，行動間自有一股幹脆利落勁，注意到有人在看他，他抬起了頭，露出一張清雋絕倫的臉。

    蘇茗冬走到他麵前，清冽的聲線響起，“沈同誌，葉綿怎麽樣了？”

    沈淮看著蘇茗冬，穿著筆挺的軍裝，五官精致，鼻梁英挺，下顎線棱角分明，蘇茗冬無疑是長得好看的，他不止一次聽到隊裏的其他女同誌說到蘇茗冬，那……

    她呢？她也會喜歡蘇茗冬嗎？

    沈淮不再想，他自以為平靜地開口，“她還在家裏，這幾天都來不了了。”

    蘇茗冬卻敏銳地聽出了他語氣裏的不對。

    他和沈淮其實認識的時間也不長，隻是偶爾會一起做農活。蘇茗冬沒多想，是人都會有點情緒，他理解。

    點點頭，蘇茗冬道了聲“沒事了”，轉身就離開。

    沈淮卻突然想起葉綿的腳，她說她是自己扭到的……真的是這樣嗎？

    眼眸微沉，沈淮看向前方，穿著軍裝的男人大步行走，一路向西走去。

    那條路，一直連到他家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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