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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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那侄兒可並無息事寧人的想法。
“你休……”陸洺怒氣衝衝的話還未盡數出口,就被身邊的姚景潤捂住了嘴,幹笑了兩聲。
陸仲平臉色有些難看地走到陸洺身邊,按了按他的肩膀,附身湊到他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麽。
隻見陸洺才很是不甘地走到良修瑤行了一禮,十分硬氣地說著服軟的話:“今日不知大人身份,多有冒犯,還望大人海涵,方才傷了你,但我身上也沒好到哪去,若大人還不寬心,我再讓你還上一拳就是了。”
良修瑤看著他,麵上雖毫無異色,心下卻忍不住連連稱讚陸洺這精湛的演技,咬牙切齒的樣子,把不甘和委屈表現地淋漓盡致,若不是早已知曉一切,她真要以為眼前這人跟自己是有什麽深仇大恨了呢。
“既然陸公子都知錯了,我也不是什麽得理不饒人的無賴,那這事就算是揭過了,今日也是本官冒犯,害得陸公子的宴席都辦不成了,在此就祝陸公子生辰安樂呀,咱一笑泯恩仇,不要讓陸老爺和姚知府為難了。”良修瑤雖話說的體麵,但那臉上隱隱得意,不加掩飾的樣子卻也是的的確確地在給人添堵了。
果然陸洺小孩子心性,沉不住氣,被她這三言兩語之間就給氣走了,而姚景潤則歉意地對她笑了笑,也跟了出去。
相比之下陸仲平這種在商場浮沉多年了的老狐狸就要穩重許多,雖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下了臉麵,但仍是保持著相當的體麵,臨走前還不忘與她客氣幾句,吩咐酒樓的一應餐食損失全部記在陸氏的賬目下。
他這有的沒的客氣話,也就最後一句是良修瑤愛聽的,雖然她並不缺錢,但能省下一頓飯錢何樂而不為呢。
她更巴不得這人像陸洺那樣直接走掉,而不是在這說些無用的話浪費她珍貴的吃飯時間。
好不容易送走了陸仲平,良修瑤立刻轉身上了二樓,叫來店小二幾乎把這酒樓又名的菜品都點了一遍,隻等著大快朵頤了。
比起她這邊略顯輕鬆的氣氛,出去的三個人可就沒那麽輕鬆了。
陸洺姚景潤二人出了酒樓,並沒有回陸府或者驛站,而是趁著街上人多眼雜,故意走小路繞了兩圈,酒把後麵跟著的小尾巴甩掉之後,又繞回到了酒樓附近一處小茶館的雅間裏坐下,從這邊的窗戶剛好可以看到酒樓門口。
陸仲平此時剛好也從酒樓裏走了出來,遙遙看上去臉色頗為難看,陸洺心知,今日這事是丟了陸家的麵子,他把排場做的這麽大,卻被一個半路殺出來的小小監察使搞得一團糟,在這臨西城裏陸家十幾年來都沒過這樣的熱鬧,估計往後的幾個月裏這都會成為百姓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了。
“你說今天這出戲,能騙過他嗎?”陸洺問道。
他雖自覺今日發揮不錯,自己平日裏玩物喪誌,放蕩不羈的形象深入人心,平白被一個不知從哪鑽出來的人搞砸了生辰宴,一氣之下大打出手簡直再正常不過了,但他那二叔也不是什麽簡單角色,他究竟有沒有從中看出破綻不還真不好說。
“你今日演的挺好的,我認識你這麽久了,也沒看出什麽異樣來,你那二叔雖說是看著你長大的,但實則對你了解並不多,我看他今日在酒樓裏的神色也並未有什麽異常。”姚景潤如是答道,“當然,不管他信與不信,我想他恐怕還是會先盯住朗言修,直到確定他確實沒有發現什麽為止,如此一來,或許我們還可以將計就計,讓他徹底打消疑慮。”
“那我們怕不是想到一起去了。”陸洺會心一笑。
窗外的陸仲平沒有馬上離開,隻見他四處看了一圈,似乎在尋些什麽,這時,從遠處過來了兩人湊上去說了什麽,陸仲平的臉色就越發地難看了些,又招來了幾個人說了幾句話,待他們四散而去,陸仲平才施施然上了馬車離開。
“如果所料不錯的話,那幾個人應該是去尋我了。”陸洺抿了一口茶道。
“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差不多該請人繼續唱戲了。”
姚景潤眯著眼看著四散而去,匯入人流的幾人。
他們不可能一直避著陸仲平的人,若他一直找不到陸洺,不免再生疑慮,那之前做的一切就白費。
陸洺:“嗯。”
……
對麵玲瓏閣中,良修瑤風卷殘雲地喝完了最後一口湯,“不愧是這裏的招牌,這七味玲瓏湯味道實在很是鮮美呢,薛統領覺得呢?”
薛平捧著手裏還沒來得及品味的湯,臉上的震驚還未完全消失,聞言愣了一下才後知後覺道“嗯,我覺得也很是美味。”
他何曾想到,麵前看起來文弱斯文的書生吃起東西來竟然如此的……粗魯,實在是讓他大開眼界了。
不知道那兩位回驛站了沒有,良修瑤放下碗正想著,突然跑來一個捧著糖葫蘆的小孩子塞給她一根糖葫蘆,奶聲奶氣地說著,“有兩個哥哥給你買了一根糖葫蘆。”
良修瑤握著糖葫蘆感覺出其中不同的觸感,“嗯,那就替我謝謝那兩個哥哥,來,拿著這個,去買點糖吃吧。”她從懷裏掏出一錠散銀遞給了小孩,小朋友怯生生地接過,糯糯地道了聲謝,才轉頭跑開了。
良修瑤環顧四周,沒發覺什麽異樣,才小心抽出包在糖葫蘆木棍上的小字條,草草掃了一眼後笑道:“我們又有事要做了,走著。”
見她起身就走,薛平雖仍是一頭霧水,但還是很快跟了上去。
良修瑤出了酒樓沒有走大路,專挑小道走,薛平跟在後麵欲言又止,雖然不知道他想幹嘛,但他卻沒來由地信任著眼前這個看起來並沒有很大,甚至看起來稍顯稚嫩文弱的少年人。
偏僻的小巷子裏,四下無人,不同尋常的安靜。
兩人正漫無目的地走著,突然不知道從哪衝出來幾個地痞流氓,前後夾擊,將兩人圍在中間。
薛平被突然的變故驚了一下,而後前後各掃過一眼,不到十個人,手裏拿的都是粗製的鐵器,連正兒八經的兵器都沒有,看樣子不是什麽訓練有素的暗衛刺客,這才放下心來,但他還是反射性地將良修瑤護在身邊,抬起一腳就踹倒了首先衝上來的炮灰。
而良修瑤似乎早料到了會發生眼前這一幕,麵色絲毫未變,在薛平的回護下,無人能近身,隻淡定地看戲。
還不到十數的地痞流氓,對於薛平而言,應付起來十分輕鬆,隻用了三成力就把人盡數教訓了一番,這些人一看就是收錢辦事的平民,他並未下死手。
幾人瑟縮地爬起來,紛紛跪地求饒,“大俠饒命呀,我們見錢眼開,冒犯了您,求您放小的一條生路吧!”
“還不快滾。”
聞言,幾個人如遭大赦,趕忙爬起來四散逃命,哪敢再說些別的。
在幾人逃走之後,還有幾處看不到的地方也悄然少了些什麽。
把人都嚇跑了,薛平終於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大人,你為什麽非要走這偏僻的小巷子,還有剛剛在玲瓏閣那小孩有什麽問題嗎?”
“那小孩沒什麽問題,隻是受人之托,傳點消息而已,你剛剛有聽到什麽別的聲音嗎?”良修瑤問道。
“別的聲音……”薛平撓了撓頭,仔細回想了一番,猶豫地搖了搖頭,“沒聽到什麽奇怪的聲音。”
“唉,薛統領往後可要細心點了,不然你這恐怕少不得找人聊天埋伏。”良修瑤道,“從我們從酒樓出來之後,後麵就一直有人跟著呢,剛剛那些人也不是尋常的地痞流氓,是陸洺特地找來對付我的,就在剛剛,那群人逃走之後,跟在我們後麵的人也走了,剩下的就麻煩薛統領開動腦筋,自行領會吧。”
良修瑤拍了拍他的肩膀,從他身旁掠過,背過手接著往前走。
驛站裏,隻有姚景潤在等著了。
陸洺不便消失在他二叔的視線裏太久了,找了幾個人埋伏在巷子裏之後,他就回了陸府。
“他那邊如何了?”回到驛站,良修瑤一見姚景潤便直奔主題。
“方才從陸府傳了信兒,他二叔好生敲打了他一番,警告他到此為止,不要再貿然招惹於你,往後幾日多半是難得再見他了。”想到陸洺在陸仲平那兒忍氣吞聲吃癟的樣子,姚景潤不禁笑了笑,“監視你的人退了嗎?”
“嗯,如我們所料,見我遭了陸洺的人埋伏之後,那些人便跟著一起退了。”良修瑤抿了一口茶,接著道,“不過這幾日多半是要先靜默一陣兒了,不要輕舉妄動,雖然陸仲平那邊似乎已經放下了戒心,但謹慎起見,接下來幾日就按部就班去聯係陸家的車馬行,混淆視聽可行?”
姚景潤讚同地點了點頭,這剛好個他的想法不謀而合,他們現在還不能確定陸仲平那邊知道多少,又騙過他多少,剛好緩衝幾日,讓那邊可以徹底放下防備,對他們下一步行動更加有利。
另一邊陸府
“你什麽時候才能收一收你那想幹嘛就幹嘛,完全不顧後果的驢脾氣呢,在這臨西城,我們陸家是可以橫著走,但這朗言修他可不是這臨西城裏的人,更不是普通身份的小官吏,二叔知道今日是你的生辰,他在眾人麵前被拂了你的臉麵,但同樣也是丟了咱們陸家的臉麵,但我們家就算是再富甲一方,都不過是一介商人,有錢無權,不能真的和那些官府的人對著幹。”
看著麵前頗為不服氣的人,陸仲平歎了口氣,“你是陸家的嫡長子,待二叔百年之後這偌大的家業以後都會落到你的肩上。”
“二叔……”聞言,陸洺看著他皺了皺眉,他並沒有想到陸仲平會跟他說這些。
“你父親早逝,你也過了十八歲生辰,再過兩年你也要弱冠了,到
那時你就是可以擔得起家族重擔的大人了,我這一脈子孫綿薄,我不怕告訴你我有的私心,但擺在眼前的事實就是隻有你才是我們陸家嫡係一脈的未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不管你看到了什麽聽到了什麽,”陸仲平伸手整著他兩邊有些皺的肩頭衣角,稍用了些力道,“現在選擇權就握在你手裏,你要明白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二叔知道你自小聰慧,雖然貪玩了些但卻是個知曉輕重的人,你可以交朋友,風花雪月,談天說地都可以,這幾日就暫時別出去了,好好在家裏待幾天,好好想一想如何?”
聽起來仿若是商量的口氣,但陸洺很清楚他並沒有拒絕的餘地。
“好。”陸洺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平靜,毫無異狀。
陸仲平滿意地笑了笑,理好了他的衣角,順便撣了撣他肩頭肉眼難見的灰,“這樣看起來精神多了。”
深青色的衣角消失在門外,陸洺緊繃著的身體才稍稍放鬆下來。
他實在沒想到陸仲平會對他坦然至此,沒有虛與委蛇,他進了密室的事從來都不是秘密。把他軟禁起來做選擇,要麽同流合汙,要麽死路一條。
目前形勢容不得他坐以待斃。
似是想到了什麽,他跑到窗邊,發出幾聲細微的鳥鳴,立刻就有一隻鴿子飛了進來,陸洺抬起小臂穩穩地停在了上麵。
雖然他行動受限,但有這信鴿在就還能和外麵的人聯係。
他帶著鳥走到桌前,洋洋灑灑在紙上寫了幾行字交代好他的處境,將紙條卷好,塞進了鴿子腳上的小木筒裏,才將鳥兒放了出去。
陸洺再次收到姚景潤回信時,已經是三天後了。
這三天裏,良修瑤如計劃中的去陸家車馬行溜達了一圈,置備好了車馬,當然她還記得當初在酒樓中陸仲平的那一番話,她可不管當初說的免費給她車馬的話是不是在客氣,便宜送到手邊不要才是傻子。
良修瑤幹脆以此事為由,再次主動聯係上了陸仲平,而這陸仲平似乎也是想盡快送走她這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麻煩,在這事上十分痛快,沒有閑扯幾句,就大手一揮,給了她五匹精壯馬匹,和一輛最上等的馬車。
東西拿到手了,也意味著良修瑤能留在此地的時間不多了,最多再耽擱兩日她就得動身離開了,不然恐怕又要引來懷疑了,而且涼州的事情也容不得她耽誤太久。
“我恐怕是要親自去陸府走一趟了,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麽有用的線索。”
“這太危險了,你可要想清楚。”聞言,姚景潤忍不住蹙眉勸道。(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