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突然搖晃走動起來，錙銖原本半邊身子停靠在車廂內置的小步階上，一個禁不住半曲著的膝蓋就要往車門一側撲去。說時遲那時快，眼看著就要連著堪堪弓著腰進到車廂尚未站穩的芍藥一起撞上，錙銖下意識地想要凝氣提身的兩手在對上芍藥驚訝的眼神時轉而飛快的分別向側車壁和腳下車毯子抓扶去。

    “主子！”一聲驚呼，錙銖覺著背後有一股輕風，緊接著就被扯著肩膀往後靠，下一瞬就隨著慣力倒在一片軟軟的地方，隱隱還聞到一陣清冷的香氣。側頭想要起身時驚覺自己頭枕著的毯子光滑得反光且銀絲線暗紋，顧不得儀態就撐起半邊身子往後看去——她竟然是枕在七殿下的腿上！而後者現正好整以暇地以“早就料到”的淡漠表情看著她。

    迅速往旁側坐去，在寬敞的車廂裏與尊貴的這位隔開一定距離後，錙銖斂眉垂目，低聲道“請七殿下恕罪！”蹲坐在步階下的芍藥也跟著跪下來。

    “好。”

    什麽？錙銖訝異於這一個字的回應，是了，貴人多怪，這位倒是難以捉摸，“謝殿下寬恕！現在可否讓馬車停下，妾不敢叨擾殿下，此去一路出宮，恐多有不便。”話一出口，等了片刻，沒有回聲，那車也照樣行駛著。要知道從秀水宮一路出去，必須經過一道道有人把守的宮門，到時守門兵士萬一要掀開車簾子檢查，自己這般與皇子共處的場景就必定會被看到。這可是有損謝府聲譽的啊。

    抬眸看向沉默的主，那坐在軟墊上的人還是剛才的表情。見錙銖那雙不停轉動的眼眸終於看向自己，東方恒突如其來地說，“聽說牛八刀是個不錯的人才，可惜了。”看來沒有什麽瞞得過這位殿下的暗探，錙銖心裏一片抽疼，本來挑中他是為了家族，現時還未成親呢，倒被人惦記上了自己辛苦降服收攏好的人才。

    聽著馬車又一顫一下，應是過了一道門關，錙銖努力讓自己笑著說出話來，“殿下實在是多慮了，牛八刀之資在殿下的指點下才能馬虎算個入門的武將，他等殿下這樣英明神武的主子等了很久。”錙銖笑著時兩點小渦正好在唇角尖尖彎起的側下方顯出，有一陣靈巧勁，讓人有點移不開目光。

    東方恒一向見慣斯文言弱的女子，這回碰上一個話裏有話嘴利的，暗暗思忖這真是個敢想敢說的。他知道她這是在說自己早先沒動手也沒開口現在倒惦記上了，也怪不得她不坦誠了。當然，東方恒還聽出了討好的做小伏低之意，這沒理由不受著。

    “成親那日本王要見到他。”王？是了，七殿下在選秀後就受封為恒王了。“是，王爺放心。”

    恰好此時馬車減開始速慢了下來，“他會護送你回到丞相府。”東方恒大跨步就下了兩級步階，隱約聽到外頭傳來某種鳥叫聲，他一打起藏藍色簾子邊沿，也不管不看外頭，就直接出了車廂。

    一路上錙銖近乎闔著眼閉目養神，但心底裏那種對於未知的奇異感覺卻一刻不消停地侵擾著心神。直到衣裳上淡淡的玲瓏香隱隱約約地傳到自己鼻端，才微微凜了心神。芍藥猶自為方才出現的恒王驚訝不已，看了錙銖的神情，半句話也沒問。隻轉而將目光投向車廂角落一方小桌子上內嵌的銅製小抽屜。

    明知道這馬車不同尋常，也不應該四處翻檢，但這一看就足以知道非能工巧匠精心設計雕琢而不可得的銅製小桌櫃，芍藥實在忍不住指給主子看。錙銖心不在焉地看向放置在角落裏鬆軟絲綢靠墊旁小巧的一張桌子，尋常大戶人家的馬車裏放著茶酒桌或置物桌也是有的，隻是這張遠看不怎麽打眼的小桌子，近看似乎有一種神秘的光澤。

    “不就是一張銅製小桌子嗎？”

    “主子……”

    錙銖擺擺手，“你想看就看吧。”其實心裏想的是既然那位敢讓自己坐這車，這也算是可用範圍了。

    芍藥盯著那個獸首銜著的祥雲紋印拉環，伴隨著幾乎不可聞的摩擦聲輕輕地就拉開了。隻見方形空間內整齊地擺放了不少瓶罐，拿起其中一個小瓷瓶子，打開一聞，甘草的味道撲鼻而來。又接著取了幾個瓶子放到鼻前，用手輕扇風，才算作罷。

    “主子，這裏是各種解藥和傷淤用藥。”

    “沒有毒藥嗎？”

    “奴婢尚未發現。”芍藥實在是對自家主子的想法有點始料不及。

    突然馬車外有嘈雜聲傳來，馬車行速也明顯慢了些，仿佛置身鬧市之中。微微掀了車窗簾一角打量外頭，芍藥很快就放下簾子，“主子，前頭就是鳳凰街了。”

    算算時辰，此刻已是黃昏時分了，鳳凰街頭上白日的各家商販也是紛紛忙著叫賣，緊著點收拾貨物好趕在天色全暗時回到家去。想到這，錙銖的心莫名就暖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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