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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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要玫瑰,不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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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末的江城,烈夏的餘溫逐漸褪去,傍晚的一場暴雨將整座城市洗滌一新。那些粘膩的、燥熱的,也隨著這一場雨,沒入了深邃夜色之中。

    刑燭睡醒時,窗外的雨聲已經停了,睡前那一縷黃昏的光意也無聲的從臥室裏溜走,一切都很安靜。

    安靜到,讓她心裏隻剩下空蕩蕩的一片。

    掃了一眼床頭的數字時鍾,20:29。

    回國一周了,她的作息還是極度混亂。每天淩晨三點後才能睡著,堪堪睡到早上七點,下午五六點時還要再睡一覺才能補回來。

    雖說省了吃早飯的麻煩,但每當夜深人靜時醒來,就會有一種濃稠的情緒撲麵而來。

    像是一張看不到摸不著的大網,無聲裹住她,再緊縮。

    床邊充電的手機震了一下,刑燭掃了一眼。

    是來自於微信的一條消息。

    【男朋友:小燭,睡了麽?】

    不等刑燭回複,來自於同一個人很多條消息,迫不及待的彈了出來。

    【男朋友:刑燭,我們分手吧。】

    【男朋友:我在你家對麵的咖啡廳等你,我把話和你說清楚。】

    【男朋友:別讓我等太久。】

    空曠的房間裏,燈還沒有打開。

    刑燭凝視著唯一的光源。

    幾秒後,手機屏熄滅了。

    -

    暴雨後,夜間的溫度直線下降。

    刑燭在黑色緞麵長裙外披了一件深咖色的大衣,及腰的長發極有層次感的散落在腰際,臉頰素白,卻無法掩住五官中的濃豔瑰麗。

    推開咖啡店的門,她視線掃了一圈店內,最終在靠窗的位置迎上了一道男人的視線。

    眼神交匯的瞬間,刑燭隱匿的蹙了蹙眉。

    當初不該把他的備注簡單設置成‘男朋友’三個字的。

    不然,現在就不會連他的名字都要想上幾秒。

    張凱,她在國外留學時交往的男朋友,也是學長和同鄉。

    算上今天,他們兩個一共在一起了十五天。

    戀愛前期,因為她課程寬鬆的緣故,和他也出去吃過幾頓飯。後期因疫情回國,這次是他們回國後第一次見麵。

    刑燭走了過去,在張凱對麵坐下。

    張凱是一個很標準的金融人,手腕上的勞力士象征了他的人脈與身份。

    他也是一個情緒絲毫不內斂的人,比如他眼底毫不掩飾的,對著她的煩躁和乏味。

    “我等了你十五分鍾了。”

    刑燭嗯了一聲,“雨天堵車,抱歉。”

    張凱眉頭下意識皺起,“咖啡店就在你家對麵,幾分鍾的路程,你也要開車?”

    刑燭反問了一句,“不然呢?”

    不然呢?

    簡單的三個字,令張凱瞬間沉默。

    也就是在這瞬間,他的腦子裏掠過無數的過往畫麵,幾乎每一幕都讓他和現在一樣煩躁。

    因為,刑燭真的太讓人乏味了。

    一開始,他以為自己找了一個濃顏係白富美,實際上,刑燭就像是一杯白開水口味的烈酒——濃烈浮於表麵,實際上無味、無趣、無波瀾。

    一年到頭除了上課全都宅在宿舍裏,不旅遊不交際,除了微信,連別的社交軟件都沒有第二個。重要的是戀愛不嬌嗔不調情,吃頓飯都猶如在探討論文開題。

    這是留學生,還是老古董?

    “我在微信上說的事,你怎麽看?”

    張凱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和刑燭分手。

    但是,如果她願意挽留他的話,他還是可以再考慮考…

    他的思緒還沒有延伸下去,對岸的女人就忽然平靜的開了口。

    “分手可以,我們在國外一起養的那隻牡丹鸚鵡,歸誰?”

    雖然提出分手的人是他,但是張凱還是因為刑燭這平靜的語氣而麵色劇變。

    什麽意思,他還不如一隻鳥重要?!

    張凱猛地拍案而起,“刑燭,你這人真的一點意思沒有,和你在一起,簡直浪費了我十五天的生命!我相信無論是哪個男人,都不會愛上你這樣的木偶!”

    話音落下,不管外麵又下起了大雨,張凱直接甩臉走人。

    店裏本身就沒什麽人,這邊的動靜讓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刑燭神色未變,沉默的凝視著張凱離開咖啡店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視野之中。

    或許明白他發怒的原因,但既然決定分手,那就不必浪費精力思考。

    她崇尚低耗人生。

    喚醒一側呆滯的服務員,讓他上了一杯咖啡。

    在等待的過程中,刑燭的視線轉而看向街道上影影綽綽的行人。

    雨這麽大,他們冒著雨,要去上班、上學,還是約會?

    刑燭想起她在和張凱約會的時候,始終覺得自己好像是在旁觀的第三者一般,根本不可能冒著大雨去赴約。

    上班和上學,也沒有。

    攪拌著杯子裏的咖啡,刑燭漫無目的的想著。

    直到街道對岸一處壞了的街燈忽然亮起,她下意識看了過去。

    夜色濃稠,昏黃燈光旁的擋雨亭裏站著一個人。

    一個男人。

    大概185+的身高,在這座南方城市裏,遙遙領先於眾人。黑發淩亂散落在眉下眼上,有種慵懶的隨性。

    或許是因為雨天的緣故,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防水衝鋒衣,拉鏈拉到了最高處,衣領被迫豎起。黑色的口罩立體的包裹著他高挺鼻骨以下的唇和分明的下顎——雖然看不到,但是刑燭卻下意識腦補了出來。

    昏黃的燈光此刻如同氛圍燈一般,令他和每一個步履匆匆地灰色行人都不同。

    他好像會發光。

    前麵那一桌是兩個小女生,她們也同樣注意到了街邊的人。

    更注意到了,他此刻沒有打傘。

    左邊的女生慫恿右邊的去送傘,這過程沒有持續很久,右邊那個女生拿起傘就衝了出去。

    刑燭眨了眨眼,漆黑的黑眸凝視著這一切。

    他們兩個好像在交談,刑燭也趁勢看到了他抬起的眼睛。

    黑眸深邃,漆黑一片,像是能融入夜色裏一般。

    他漠然的拒絕了女生的雨傘,後者一臉不高興的回來了。

    “這人一點禮貌沒有,和他說話都不搭理!”

    “哈哈哈哈可能是因為你今天沒化妝?安啦,別生氣,說不定他口罩下的臉奇醜無比!”

    女生好像被同伴安慰到了,笑了起來。

    刑燭在其中捕捉到了什麽令自己發笑的片段,扯了扯唇角,視線再次看向窗外。

    就在這一瞬,街道對岸的男人,好像是察覺到了什麽,抬眸看向了她的方向。

    這不長不短的距離,足夠她看清那雙眼睛。

    該怎麽形容她的所見……

    就像她曾見過的教堂裏的那隻黑貓,有著一種被世人賦予的,無法窺探的神秘與隔絕。被他注視時,像是人已經徹底被洞悉。更因為他並不是那隻貓的原因,這種感覺更強烈。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也從未有過如此刻這般腦海內好似轟然炸響,卻又迅速歸於安靜的感覺。

    這隔著匆匆人煙的對視轉瞬即逝,一輛公交車從眼前駛過,刑燭再次看向路燈下時,那已經沒有人了。

    雨下的更大了,天氣預報不會說謊。

    -

    刑燭已經忘記了江城又名雨城。

    她十三歲赴外留學,截止目前長達八年。她二十一歲了,這八年中回來的天數,屈指可數。

    以至於她忘記了像行人一樣,隻要是雨天,無論是小雨還是大雨,都穿上一雙防水的雨靴。

    因為江城北邊地勢低,隻要下雨就會形成積水。

    坐上車,小腿以下都濕了。

    回家後,刑燭先泡了個熱水澡。虛浮於肌膚表麵的雨水帶來的粘膩和潮濕感被洗淨,現在這一刻,是她這一周來最舒暢的。

    裹著浴袍從浴室裏走了出來,在化妝台前坐下。

    四方形鏡麵倒映著這空曠的臥室,還有鏡子前坐著的人。

    肌膚雪白,浴袍微敞,鎖骨處有著一道灰色的長疤。許是為了讓這疤痕美觀一些,上麵紋了一枝玫瑰。那灰色的長疤,成了玫瑰的根莖。

    是一種別致而又奇怪的美感。

    像純白裏糅雜了一抹深紅,它們互相交融,最後終究在動態中獲得了暫時的穩定。

    刑燭擦著麵霜,想著什麽。

    過了會兒,她從出神的狀態中抽離了出來,站起身走到了床邊。

    拿起手機,看到張凱給她又發了幾條微信。

    她還沒來得及改備注,聊天框裏顯示的依舊是‘男朋友’三個字。

    【男朋友:我想好了,鸚鵡歸你,等回校後,你自己去接它。】

    【男朋友:還有,我知道你在江城沒有朋友,所以我們雖然分手了,我還是願意做你的朋友,幫助你修補你殘缺無趣的性格的。不用謝,好友也不用刪了,有事找我。】

    刑燭看著這兩行充滿自信的字眼,扯了扯唇。

    準備刪了張凱時,張凱似是感知到了什麽,又發了一條消息過來。

    刑燭落在屏幕上的手,也停了一下。

    【男朋友:對了,看在我們曾在一起過十五天的份上,我的最後一個問題:十天前的一次聚餐,虞清喝多了,說你應激性失憶過,是真的假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