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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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如此,但還是太過冒險,”末了,馬吉憂慮重重地開口,仍是否定了琉璃的成果,既出乎意料又似早在意料之中,琉璃麵色一暗,笑容僵在臉上。

    “在你眼裏我做什麽都是冒險!”自己千解釋萬保證的,馬吉竟然還不鬆口,琉璃不禁有些懊惱,脫口發作道,剛才還撒嬌似的搭在馬吉胳膊上的手猛然一甩,本來隻用了三分的力道,卻因她有深厚的武功底子,這一甩下去,差點把馬吉的老胳膊卸了。

    “啊!”馬吉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聲響徹雲霄的尖叫,驚起門外樹上麻雀四散奔逃的同時,嚇得正在喝茶的楊瀾,素手一顫,杯中的茶水潑了一臉。

    夫妻二人異常默契地抬起手臂,然後分道揚鑣——一個抱胳膊,一個擦臉。

    被馬吉的尖叫唬得一怔,對自己的武力習以為常而絲毫沒有覺察到自己那一甩會引發事故的琉璃下意識地循著馬吉的目光望去。

    馬吉畢竟年過五旬,再加上被繁冗的公務所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身體自然比勤於勞作的莊稼漢虛弱許多,不折騰還大病小病不斷,如今被琉璃這麽一折騰,隻覺胳膊連身身連腿,全身都疼得僵直了起來。

    可琉璃哪知道這一點,見馬吉的目光定在腿上,且雙腿僵直,還以為是腿出了毛病,以自己的醫術經驗,索性抱住馬吉的右腿用力一抬,然後那條從未抬過胯部的右腿來了個華麗逆襲,直接貼到了馬吉的鼻尖兒上。

    “啊!”一聲殺豬般的嚎叫衝天而起,丞相府被震得抖了三抖,這一叫氣力之大,差點把馬吉的心肝脾肺腎帶出來。

    望著臉皺成包子褶的馬吉,琉璃不明所以,以為是自己抬錯了腿,訕訕一笑,忙道:“父親恕罪,我看錯腿了。”

    說罷,俯身就要抬第二條腿。

    “不要!”馬吉瞳孔陡然一縮,如遇毒蛇猛獸,驚恐無比。

    此時他早已疼得臉色烏黑,所有的力氣都用在了之前的哀嚎上,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去製止琉璃,隻好牙一咬腳一跺,使出自他斷奶之後從未用過的力氣——吃奶的勁兒。

    而琉璃的母親楊瀾自然不同於粗枝大葉的琉璃,她精於女工,心思細膩,自然早就看出了端倪,隻是尺有所長寸有所短,蝸居府中的楊瀾卻沒有闖蕩過江湖的琉璃鎮定沉穩,本該及早出口製止的她卻被馬吉的尖叫驚呆了,一時愣在原地。

    此時聽見馬吉驚恐的嘶吼,這才反應過來,忙拽住琉璃的胳膊:“別動!你想拆了你父親嗎?!”

    “啊?”琉璃一頭霧水,不解地望向楊瀾。

    “你這個……逆子!”生無可戀地嗬斥了一聲,馬吉用完好的一隻手撐住桌沿,另一隻完好的腳垂死掙紮般向門口的方向挪去——走,離開這個險、象、環、生之地!

    “老爺!”楊瀾見狀,忙跑過去攙扶,同時瞪了琉璃一眼,目光嗔怪中帶著一抹意味深長。

    琉璃今日魯莽得有些過頭,以她敏銳的直覺,方才之事必有貓膩。

    但琉璃並沒有,而且就算她再叛逆,以她重情重義的性子,也不忍心傷害年老體弱的父親,反而楊瀾目光中的深意,提醒了她,豁然開朗的同時,琉璃靈光一現,計上心頭,眼底劃過一絲狡黠,立即三步並做兩步走向馬吉。

    “母親,讓我來吧!”停在馬吉身旁,琉璃伸手就要從楊瀾手裏截下馬吉,嚇得馬吉身上一緊,差點抽筋。

    “不用!”馬吉毫不猶豫地道,逃跑似地加快了腳步。

    “父親,趙風的事您還沒答應我呢!”琉璃一個轉身擋在了馬吉的麵前,不依不饒地道。

    此時的她雖然眉目含笑,但在馬吉眼裏卻是凶神惡煞,讓他不寒而栗。

    “答應你了答應你了!”嘴角抽搐了一下,馬吉無計可施地道,本是應允的話說出口卻變成了祈求。

    “那父親好好休息,我去給您請太醫!”轉過身,幾個箭步衝到府門口,確定自己逃出了二人的感知範圍之後,琉璃“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丞相府大牢。

    “你可以走了。”一陣鐵鏈碰撞的聲音驚醒了昏昏欲睡的男子,他木然地抬起頭,麵目自身陷囹圄之前,清瘦了許多。

    這個人就是趙風。

    “為……為什麽?”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趙風猶豫著起身,望著獄卒一臉疑惑。

    右丞相怎麽會突然放了他?他明明沒有認出他來啊?莫非是有人替他申冤?可他身邊一個侍從都沒有,且人生地不熟,誰會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呢?

    思及此,趙風不禁暗自後悔。若不是他思慮不周,孤身出宮,他或許就不會犯下如此大錯,如今一條人命在身,雖然沒有被嚴刑拷打,但被關在這裏的這幾日,他受盡了自責和恐懼的折磨。

    “你不知道嗎?”瞥了眼瘦得鳳眸深陷的趙風,不禁大為驚異,這才三天的時間啊,且他的夥食是按丞相的意思提供的,美味佳肴是其它犯人享受不到的,按理說他不胖一圈就不錯了,竟然還瘦了好幾圈,這不科學啊!

    “為什麽?馬吉他為什麽會放了我?你不是在騙我吧?!”趙風一連串的追問打斷了獄卒的思緒,他回過神,接著方才的話道,“你夫人替你雪了冤,你可以回家了。”

    “什麽,夫人?”聞言,趙風腦海裏閃過一個似曾相識的倩影,那女子雖長了一張和琉璃一模一樣的臉,脾氣秉性卻與琉璃大不相同,她是異族人,帶著草原特有的大氣和豪爽。

    “怎麽,才幾天就把夫人忘了?”獄卒調侃一笑,道,心想這人還挺脆弱的,進了一次大牢,不僅人瘦了,連記憶都失了,不禁惋惜地搖了搖頭,莫非丞相在飯菜裏下了毒?

    不對啊,剛正不阿、愛民如子的丞相大人怎會做出如此卑鄙齷齪之事?肯定不會。

    可那是因為什麽呢?獄卒百思不得其解,一邊引著趙風往門口走,一邊冥思苦想,不過一柱香的功夫,臉上便交替過數種表情,看得本就忐忑不安的趙風愈發膽顫心驚。

    而隻有趙風自己知道,丞相特意為他準備的佳肴,給他帶來了多麽“振奮人心”的影響:

    因囊中羞澀而流落街頭的趙風在體驗民生疾苦的同時,自是吃了不少粗茶淡飯,因此對這夥食的變化還是比較敏感的,且關在隔壁的犯人常對因不知結果而忐忑不安的他說,犯人被送上刑台之前,定會先吃幾頓好的,於是趙風便把丞相刻意命人準備的美味佳肴當成了送行飯,吃得痛徹心扉肝腸寸斷,與被人淩遲無異。

    雖然現在是被以“夫人雪冤”的名義“帶”了出來,但趙風仍是心有餘悸:

    他不敢想,下一秒又會發生什麽出人意料的事,因為若論出人意料,那便隻有一個結果了——釋放變成就地正法。

    走出大牢,伴隨著一陣迎麵撲來的熱浪,明亮的陽光劈頭蓋臉而下,雖此時已是深秋,天氣較盛夏已涼爽了許多,但對於剛走出狹窄逼仄、潮濕昏暗、隻看得見零星光斑的牢房的趙風來說,卻形成了強烈的對比,他下意識地抬起手,遮擋住刺痛眼眸的光線。

    待適應了這明亮的陽光,放下手掌,一個熟悉的麵孔猝不及防地映入眼簾,她像個頂天立的男兒一樣,昂首挺胸地站在那裏,臉上掛著高傲而狡黠的微笑,她對趙風伸出手掌,溫和而沉穩地道:“走,我們回家。”

    “走,我們回家。”多麽樸實而動人的話,一陣暖流湧上胸口,心跳驀地漏掉了兩拍,像是有什麽東西闖進了心底,在那裏生根發芽。

    琉璃或許永遠也不會知道,這一刻有趙風而言有多麽空前絕後、刻骨銘心,當他身陷囹圄心如死灰之時,是她出現在了他的麵前,像呼風喚雨的神女一樣,挽狂瀾於生死一線,這,多麽像身處絕境卻不棄不離的戀人,如果,她是他的戀人的話。

    感受到琉捕真誠澄澈的目光,趙風像做了什麽虧心事一樣,心虛地促狹一笑,在明知男女授受不親的情況下,尋找依賴般的,厚顏無恥地將鹹豬手伸向琉捕。

    “跟緊了哦,再跑丟了我可不找你了。”在趙風的手即將順理成章地搭上琉捕的玉手時,琉璃狡黠一笑,猛然轉身避了開去,扔下一句話,大步走了開去。

    會意,趙風收回手,眼底劃過一抹自己都未曾覺察到的寵溺,急忙跟上琉捕的步伐。

    丞相府。

    “老爺,你真的就讓這兩個人繼續在一起了?”站在城牆上,望著二人漸行漸遠的背影,楊瀾不無憂心地開口。

    “當然不是。”馬吉道,眼底劃過一抹狡黠,那副老狐狸似的樣子,不愧是父女,和突然有了鬼主意的琉璃,如出一轍。

    抬起手,馬吉衝剛走出城的幾個農民打扮的人揮了揮手,然後,那二人收到信號一樣,衝馬吉點了點頭,不動聲色地跟在了琉璃二人身後。

    “老爺,你這是?”楊瀾不解。

    難道老爺是想派人將這二人中的一個打暈,然後把其中一個秘密運送到另一個地方,將這二人強行分開?

    不過以女兒那身武功,馬吉派去的這兩個人,根本就不是對手啊,別說打暈了,就是能不能近身,都是未知數。

    “我自有辦法,你放心吧!”馬吉胸有成竹地開口。

    趙風是一國之君,天子之軀,於公,他不僅不能動他,還要設法保護他的安危;於私,為了琉璃的安危,也為了馬氏家族的存亡,他絕不會再讓女兒,重蹈覆轍。

    對,重蹈覆轍的意思就是,絕不會再讓好不容易放下趙風的女兒,再對趙風生出任何感情,回到那個危機四伏的皇宮。

    說罷,想起了什麽似的,馬吉轉過身,把一封早已寫好的書信,遞給身邊的侍衛:“給他送過去吧!”

    “他?”聞言,剛才的問題還沒想明白的楊瀾,皺起柳眉,一臉疑惑,“他是誰?”

    “一個,闊別許久的故人。”緩緩開口,馬吉道,眼底籠罩上了一片回憶的陰影:

    一個,因為那個人的死,選擇避世隱居,再也不問世事的故人。

    京城。

    宋岩挎著一個菜籃子,正在一個賣菜的攤子前,跟賣家討價還價:

    “便宜一點吧!這黃瓜都有些不新鮮了。”

    “這已經是最低價了,再便宜,我可要賠本兒了。”聞言,賣家賠笑道,擺出一副十分委屈的樣子。

    “行,那你稱一稱,看要多少錢?”指了指菜攤上的黃瓜,宋岩暫時妥協道。

    “好咧。”賣家道,拿起秤稱了稱,“三斤四兩,一共三十四文錢。”

    “把那四文錢的零頭,抹去吧,我經常在你這買菜,都是老主顧了。”宋岩再次砍價道,那遊刃有餘的樣子,一點也不輸經常出來買菜的,家庭主婦們。

    這種事,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做了,不,更確切的說,應該是說已經做了無數次。

    他是普通農家的孩子,又是家裏唯一的孩子,幼時家境貧困,而他又是個孝順的孩子,喜歡幫父母分擔農務、家務,所以,他經常替母親出去買菜。

    因為經濟拮據,為了省錢,也就是母親經常教導他的,勤儉持家,每次出去買菜,他都會和別人討價還價,一來二去,對於討價還價這種事,他就熟悉了起來。

    “好吧,那就抹去了吧,真拿你這個男人沒辦法。”苦笑了一下,賣家道。本以為是個男的,自己還可以多掙幾文錢,沒想到和婦人一樣精細計較。

    把黃瓜放進宋岩的菜籃子裏,賣家不禁好奇道:“出來買菜這種事,大都是女人做的,這位兄台莫非是家中沒有妻女?”

    “……”聞言,宋岩臉一紅,有點兒心虛。

    雖然他也不想多想,但他和公主,除了晚上睡在不同的屋子裏,平時一起生活,一起勞作,相處模式與尋常夫妻確實沒什麽兩樣。

    “家中有的,不過她負責做飯,所以我就負責了買菜。”深吸一口氣,宋岩道,眼中像撒入了一捧星辰,閃爍起璀璨的光芒,那種光芒,幸福而寵溺,就像丈夫對待妻子的那種。(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