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開封展家的二小姐

    豆蔻年華的女孩，都有滿腹的少女心事。

    隻不過，窮苦的女孩們過早的失去了栽培心事的資格。

    她們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各種必需的生活瑣事上。

    需要發愁下一頓有沒有飯吃，

    需要思索今天還有幾件衣服沒洗。

    需要掰著手指頭計算地裏莊稼收成的季節，

    甚至有時候還需要恐懼自己在特定的某一天會被當成貨物賣給哪個大腹便便的男人。

    而富人家的少女顯然沒有那麽多值得發愁的東西，她們的少女心事有著足夠細膩的情緒做養分，大部分都可以長成參天大樹。

    有的女孩幻想自己能在及笄那年遇到一位鮮衣怒馬的翩翩少年。

    有的女孩幻想自己可以接任自己家中的產業，未來成為一名商界巨擘。

    而這位姑娘的少女心事卻和其他人不一樣，她覺得自己已經站在了人生的交錯路口，

    每日從家中鋪滿綾羅綢緞的床上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從抽屜裏找出一塊廉價的紅布，

    接著將披在肩頭的長發用這條紅布高高束起，對著著鏡子裏那張精致美豔的麵龐說道：“展紅綾，你該做出選擇了！”

    作為展家的二小姐，就在半年前，她親眼目睹了自己的姐姐展紅雅嫁入京城一個富貴的親王家裏。

    自從姐姐嫁人以後的半年，她就開始反反複複思考關於自己未來要走的路，與姐姐一樣嫁入豪門，和一個曾經素不相識的男人，平平淡淡的過完一輩子？

    這樣的路可並不是自己想要的。

    與從小文靜典雅的姐姐展紅雅不一樣，

    展紅綾自幼活潑好動，十歲以前的她是個恨不得上山打虎，下海擒龍的假小子。

    最喜歡做的事情是和哥哥展楚一起去君子堂胡鬧，不是把君子堂裏的各種書籍翻得亂七八糟，就是將牆上用以裝飾的字畫條幅弄得七零八落。

    每次都免不了把展家家主展長平氣的吹胡子瞪眼，之後逮著展楚將他吊在樹上用皮鞭子抽，而展紅綾雖然也會被關在小黑屋裏閉門思過，但家裏人都對這個最小的孩子報以寬容，關禁閉已經是懲罰最嚴重的項目了。

    所以展紅綾每次看著被抽打的傷痕累累的展楚，心疼後怕之餘，居然還誕生出一種隱隱約約的向往之感。

    當然並非向往被揍，而是向往心底裏隱藏的那種驚心動魄的刺激感，

    江湖究竟是什麽樣子的？彼時的展紅綾站在君子堂的大門前，

    每每看著大門口柱子上掛著的用蒼勁有力的筆鋒寫著：“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君子堂立於江湖之上，它像是這個朝代裏特殊的一隻野獸，其一隻腳停留在朝堂的鬥爭之中，兩隻手則早就推開了江湖腥風血雨的大門。

    展紅綾同樣如此，她和展楚一樣都是介於官宦和草莽之間的人，自己的大哥看似立於朝廷，卻最終選擇了草莽，她頭上的那塊廉價紅布，就是展楚初次闖蕩江湖從偏遠的小鎮買回來，送給她的紀念品。

    展紅綾憧憬展楚快意恩仇的生活，她不願意嫁入豪門，相夫教子，但同時，她也還沒有做好人生下一步的抉擇。

    這就是開封展家二小姐的心事，她一直深埋在心中，等待著開花結果的那一天。

    今日一大清早，她就聽說了展楚已經回到開封的事情，自己這個大哥已經是君子堂的堂主了，

    他一向忙忙碌碌奔波在外，即便是回到了開封，第一時間也不會到家裏來坐坐，必然是去君子堂處理那些各種事務。

    展紅綾決定主動去找自己的大哥，她差遣丫鬟備好馬車，圍繞著家門前的大湖一路前行，抵達君子堂門前的時候，兩扇鐵門打開，門口隻有兩位門子在把守，漆黑的門柱上書寫的兩行白字依舊蒼勁有力，

    展紅綾走下馬車，領著丫鬟走進大門，兩個門子自然是認識展家二小姐的，倒也沒有攔她。

    展紅綾沒急著走進大門，對著兩位門人笑道：“我大哥已經回來了嗎？”

    其中一位濃胡子的門子，微微躬身道：“是的二小姐，堂主正在後院的沁竹亭裏回見客人，二小姐要不去大堂等他？”

    展紅綾搖搖頭：“你們這是在忽悠我……大哥的脾性，就算我不了解，你們這些在他手底下做事的人，還不了解？大哥如果在後院見客人。

    以他的秉性，想來就是邀請先品茶論道，接著東拉西扯聊幾句，最後說不準還要上幾道菜，如此下來，沒有一兩個時辰，事情怎麽可能能談的完呢？”

    兩個門子訕訕一笑，他們也知道這兩兄妹關係好，所以很自覺的退到一邊：“二小姐說的是，那您就直接去沁竹亭找他吧。”

    “我正有此意。”展紅綾反手拽著身邊的丫鬟走進大門，君子堂的確很大，其中很多蜿蜒小道七繞八繞，雖然不至於讓人迷路，但如果是第一次來這裏的人，在沒人帶路的情況下，想找到相應的地點，還是會浪費不少時間的。

    不過，展紅綾自幼在這裏玩耍，對於君子堂的構造甚至比自己家還要熟悉，穿過長長的拱橋和假山群，然後繞過一片竹林，這才走到君子堂的後院門口。

    後院從某種意義算是君子堂的一片獨立空間，隻有一扇可以進出的拱門，其他地方都被白色圍牆高高圍起，畢竟後院的池塘連通這外麵的湖水，不排除真的會有不長眼的人想出從湖底迂回潛入君子堂的餿點子。

    一人半高的拱門前站著一個佝僂老者，看到展紅綾朝這邊走來，立刻迎上去恭恭敬敬道：“二小姐，您來了……”

    展紅綾也躬身還禮，很顯然她將這個老者當做長輩看待：“福伯好，我是來找我大哥的，聽門子說他現在在後院。”

    “是，堂主在和一個重要的客人談事情，要我們守在門口不要讓別人去打擾他們。”

    展紅綾蹙了蹙眉頭：“什麽重要的客人？大哥怎麽還弄得神神秘秘的，我可以去見一下他嗎？”

    “這個……這個……”

    被喚作福伯的搓了搓手掌，正猶豫著要不要從門口讓開。

    忽然身後傳來一道短促的轟鳴聲，像是什麽東西莫名其妙的發生了爆炸，而那聲音正是從後院的內部發出來的。

    福伯和展紅綾對視一眼，後者神情更古怪，不是說在和客人談重要的事情嗎，這道巨響是怎麽回事？

    兩人同時開口想說什麽，又是一陣轟鳴響起，這一次的聲音是一連串的劇烈聲爆炸，如若平地驚雷，霹靂滾滾。

    展紅綾下意識就將手放在腰間的判官奪命筆上，神情緊張的看著老者：“福伯，大哥他們在後院究竟做什麽？”

    “這……我也不清楚……哎，二小姐，你可不能亂闖啊！”

    老者的話尚未說完，展紅綾立刻身形一頓，趁對方倏忽的當口一個閃身便從其身邊竄過去，接著一溜小跑甩開欲圖上前阻攔的福伯，衝向沁竹亭。

    然而等到穿過後院一簇又一簇的梅花林，眼前開闊起來的時候，沁竹亭前正對著的湖麵上，兩道人影就將她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複行數十步，兩個人影也漸漸清晰，其中一個頭戴發冠，身穿紫青色錦衣的青年，毫無疑問是自己的大哥——展楚。

    而另外一個人的麵孔則是陌生的，此人比哥哥要更加年輕，他的容貌俊秀英俊，劍眉星目之下透露著認真的神情，最主要的是他的一舉一動仿佛都透著一股颯爽飄逸的靈動，好像是江湖上最有仙氣的一汪清泉。

    對心懷少女事的展紅綾而言，這個身穿白衣的陌生人，幾乎一時間滿足了她心中對江湖的所有憧憬——白衣勝雪，素霓意氣，飛簷走壁，颯遝流星。

    白玉湯此時並未在意自己的一舉一動正被一個豆蔻年歲的小姑娘看著，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這次與展楚的較量上。

    彼時在文峰城的時候，兩人曾經並肩作戰，都見識過對方的武功，展楚以折扇為兵器，同時借助了其他機關道具。

    白玉湯當時還以為展楚對敵時更多依賴一些較為取巧的方法，可現在兩人交手起來，摒棄了各種幹擾性因素，盜聖詫異的發現，隻論招式的話，展楚的拳腳武功甚至還在他之上。

    展楚的內力的確遠不如白玉湯，所以隻要不是進攻頭部一類的要害部位，即便展楚的的拳腳都打中了，也無法造成生命實質性的傷害。

    但若隻是單純的切磋武藝，點到即止，那麽雙方更多都是比拚招式，白玉湯在這方麵就很明顯占據下風了。

    葵花點穴手說到底不是一個用來正麵禦敵的功夫，講究的是出其不意，更像是潛伏在暗處的毒蛇，在恰到好處的瞬間咬上敵人一口，可當毒蛇真的出現在麵前，毫無遮掩的時候，點穴手的威懾力就大大受限了。

    但好在，白玉湯的輕功和內功都足夠的好，在於展楚硬碰硬以拳腳拆解了幾十招以後，很快調整到了自己的節奏上。

    既然展楚的招式講究快準狠，落招之處，專門攻擊脖子以上的部位，尤其是頭部的五官，這是展家拳法的理念，頭是人體最為脆弱的地方，就算是內功超群之人，真氣也很難跨越丹田和靜脈，將腦袋保護的嚴實。

    麵對這樣的打法，白玉湯則選擇以輕功躲避，必要時便以內功抗衡，隻在必要的時候才展開反撲。

    在戰術的選擇上，很顯然，展楚是偏重狂風暴雨一般的進攻，白玉湯則是選擇以守為攻，伺機而動。

    如果是真正的廝殺，兩人的對決顯然不會這麽謙讓，自然是狠招齊出。

    但這並非是廝殺，而是友好的切磋，更像是一場遊戲。

    所以在外人看來，這兩人的比武就好像是在水上舞蹈一般，飄逸靈動。

    這兩個人都是年輕人裏的翹楚，展楚盡管輕功和內功都差了一些，但依舊能跟上白玉湯的腳步。

    隻不過白玉湯在水上的動作是一沾便走，如同蜻蜓點水一般，顯得瀟灑自如，

    而展楚則是勢大力沉，每次追擊都引起水麵上一陣水花四濺。

    一追一躲之間，兩人的攻防在不停的轉換著，拳腳化作一道道殘影，衣衫隨風擺動，像是兩隻空中揮動翅膀的飛鳥，真氣和內力不停碰撞所產生的氣浪和氣旋，則似乎要將整個池塘都掀起。

    展紅綾幾乎是看傻了眼，近在眼前的比武，如同作畫一樣的，極具美感的視覺衝擊，讓少不更事的她心髒猛然收緊，眼睛也無法從兩人的比試上移開。

    “二小姐，你跑什麽！”

    此時福伯也追了上來，看著展紅綾愣愣的樣子，想勸說她不要打擾展楚，可下一刻他也被眼前比武的畫麵給吸引住了。

    “好生俊俏的武功！”福伯本來伸出去要拉拽展紅綾的手也收了回去。

    “福伯，你可知道那個和大哥比試的小哥是什麽人，江湖上難道都說這樣的年輕武林高手嗎？”

    福伯捏了捏自己下巴上的半截胡須，感歎道。

    “那肯定就是展堂主的貴客啊，叫什麽名字我倒是沒有多問，但這個年輕人在江湖上是很有名氣的一位少年翹楚，隻不過到底是凶名還是美名，這就得問堂主才知道了。”

    展紅綾眼睛還是沒有從湖麵處離開，喃喃道：“我在開封可從沒見過這樣漂亮的武功。”

    “二小姐，這隻是比試而已，不是江湖上真正的廝殺。”

    福伯畢竟是走江湖的人，也許武功不算上乘，但眼力要比展紅綾毒辣太多，他輕輕搖搖頭道。

    “如果展堂主和那位年輕人是在以命相搏的話，想來就不會好看了，甚至高手間的比試經常就是一瞬間就決出勝負的，那可是隻有一眨眼的功夫，隻要一個不留神，就什麽都看不到了。”

    展紅綾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睛，可在她心中卻還是不太服氣，這麽美麗的比武，肯定才是江湖上質量最高的比試才對。

    一招就決出勝負，那不是實力的碾壓嗎？怎麽能算得上勢均力敵，酣暢淋漓呢？

    少女心思轉換的當口，湖麵上站在石柱台上的白玉湯側身讓開了展楚轟來的一拳，接著反手一指點出，這一指速度非常快，且夾帶著相當渾厚的內力。

    展楚的輕功可沒有白玉湯這麽好，無法以狹小的角度再借一次力，沒有了閃身躲避的空間，隻能抬掌硬擋，雙方一指一掌對撞在一起。(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