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大人,請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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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興縣縣衙,原本一直冷冷青青的大廳現在坐滿了人,能坐在這裏的,都不會是普通百姓。這裏都是臨猗縣各大地主豪強,或者也可以稱之為鄉紳父老們。而正中坐著的當然是臨猗縣的父母官,孫子福今天把久已不穿的大紅官袍穿在身上,微微發福的身體在官袍的映照下也別有一番威嚴。
    不過此時的孫子福可沒有在魯成柱麵前那副威嚴的死板臉,此時的他可說笑的十分的燦爛甚至可說是和藹,正在笑容滿麵的請著在坐的所有人品茶。
    “大人公務繁忙,不知道叫學生們來有何吩咐?”一個秀才模樣的人站起施了一禮,道出了大家的心裏話,到這裏來還能有什麽好事?趕緊的說說,大家聽完了該幹麽幹麽去。
    “既然大家都是這意思,那我就說說!”孫子福微笑著點點頭,但隨即臉色一變,“相信大家都看過公文了吧。王師剿流賊,大家也許不知道,流賊最是擅長逃匿,王師勝之不難!但想圍殲之,卻多半不成,所為何故?”
    “流賊一旦大敗,就竄入山嶺之中,大軍追剿,往往費時費力,每每拖延不下。而且糧沫不足,大軍往往難以持久,使得流賊往往死灰複燃,難以根除。有鑒於此,曹總兵上書朝廷,在地方征集糧沫以資大軍,相信公文大家都已經看過了吧,現在說說大家的看法吧。”孫子福悠然的說完,不再理會眾人,給他們時間消化。
    廳內眾人頓時一片嘩然,他們早就明白讓他們來的意思,但是從見到公文再被知縣傳召,時間上根本就讓他們無法碰頭,商討對策。但是如果他們強要推辭,難免會讓知縣說他們不識國體,罪名更大。但是說拿出這些東西,心中又是十分的心痛。
    一時間廳內眾人充分的發揮出了他們的默契性,沒有人開口說話,以免落人口實。但是並不妨礙他們之間特殊的交流方法,一時間,眉眼齊動。看那眉毛忽爾上躥下跳,忽爾左右舞動,那雙目之間不斷轉動,發出的信息又是如此之大,實在讓後世的計算機都汗顏。
    雖然沒有一人開口,但是片刻過後,在一陣陣眉目傳情之後,似乎就達成了一個協議,所有人都輕輕的籲了口氣,不時有人輕輕揉了揉眼眉,看來這一翻交流也實在不算得輕鬆。
    在萬眾矚目之下,一個老頭顫巍巍的站了起來,輕輕的咳嗽了一聲,有些茫然的向著孫子福微微施了一禮,“知縣大人,公文我們已經看過了,但是小老有個疑問,還請問下大人,我大明律不是講,大明賦稅不是一向取自於百姓嗎?不知這裏可有各位鄉紳父老能幫的上忙的事嗎?”
    “這隻老狐狸!”孫子福心裏恨恨的問候了一遍這老頭的母係親屬,但知道這老頭雖然本身不算什麽,卻有一個兒子在吏部任職給事中,官雖不大,但權力不小,保持著臉上卻是一副溫和客氣的微笑,“劉老丈客氣了,免禮,快快請坐。隻是本官也難啊!數千石糧草可不是小數,雖然可以從小民處加稅收到,但一來連年戰亂,百姓多多困苦。二來,曹總兵急切需要,從小民中收取耗費時日過久,恐怕會影響大軍作戰,這個罪名孫某可背不起啊!”
    “為國出力原本就是吾等份內之事。可是,大人,山西連年大旱,這裏的鄉紳父老許多都是入不懯出,早已個個困苦不堪,而此次征糧數目如此之大,傾家蕩產也根本無法滿足啊!”劉老頭臉色一暗,一副有心但卻無力的樣子。
    “去你媽的!還入不懯出,個個困苦不堪?!你姓劉的這麽一大把年紀了,上個月還娶了個雙九年華的小妾,聽說還花了數百兩銀子,你都困苦成這個樣子了,苦的隻剩下銀子了?”就算以孫子福的涵養,在聽到這番話時,都有想罵娘的衝動了。
    但定了定神,他還是客氣的說道,“劉老過慮了,雖然說有數千石糧沫,但是在座的也有三十餘人了,眾人一均,難度還不是太大。如今國難當頭,大家更需為聖上分憂,為我嗷嗷待哺的王師貢獻一些力量啊!”
    “大人說的在理,小民也深以為然。但是如今兵連禍結,這仗還不知道要打多久,就算咱們這次從牙縫裏省出來這些救命糧,也還遠遠不夠啊!”這時,一個中年人說道。
    “可望多慮了,你可能沒有看清公文,公文上說曹總兵上文請朝廷以朝廷名義向各位鄉紳父老借支一些糧草用以大軍急用,事後朝廷還是會按數將還眾位的。”孫子福一看,此人雖然隻是一個掌櫃,名叫範可望,但是卻是更加的惹不得,這人背後站的可是大同鎮範家,微微一笑,耐心的解釋道。
    “大人,是否在考慮一下,畢竟取稅於士紳,曆來根本就沒有這麽做的。”一個老人有些惋惜的歎道。
    孫子福隻是微微一笑,卻並沒有什麽表示,開什麽玩笑,本縣隻有萬多戶人,而且久曆大旱,若是再強行抽稅,估計不等流賊打來,自己這就又成了一個賊窩了。
    “可笑!如今天災人禍不斷,我等收成早已近乎全無,早已入不懯出,困苦不堪。區區數十人卻要負擔如此之眾的糧沫,而山西小民何止百萬,積少成多之下,別說數千,就說數萬,數十萬亦不是不可能之事!”一個秀才模樣之人頓時大叫道,義正言辭的反駁道,“大人強征賦稅於士紳!國法所不容,大人難道真的覺得一人可使天下無聲麽?”
    “放肆!葛洪!爾隻是一秀才功名,竟敢如此咆哮於本縣,目無王法!不怕本縣革了你的功名嗎?”孫子福頓時大怒,別的人身後都有大佬也就算了,這個葛洪原本隻是一土財主,但是祖墳冒煙,讓他中了秀才,算是勉強步入士紳這一層次,但是根本沒有背景,如今竟然敢向自己發難?!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葛洪毫不示弱,他也根本沒辦法,這個刺頭是大家一致決定的,沒有什麽後台的他被人一致推為過河卒,“大人倒行逆施,就不怕被惹起公憤嗎?”
    “好,好一個強項秀才,本縣記住了!”孫子福恨恨的點點頭,他已經清醒過來了,明白這是眾人聯手給自己難堪,再追究下去根本沒好果子吃,隻能說句場麵話下台。
    “大人這是何意?”不出孫子福所料,立即就有人為葛洪出頭,“葛洪也是一片公心,畢竟大人此舉實在太過於驚世駭俗,開本朝未有之事,委實讓人心難服。”
    眾人一見火候已經差不多了,紛紛七嘴八舌的表示反對意見。按以往的慣例,隻要是到這一步,眾人再推上一把,然後給孫子福一個台階下,基本上就已經塵埃落定了,孫子福所推出的方案肯定得胎死腹中。
    “本官知道大家為難,也不勉強大家,本官隻是給各位一個忠告而已。而本官也會盡力,本官個人先捐出三百石糧食,而縣倉中大概還有五百多石。本官會另外籌措,至少湊足一千石糧草。至於你們如何,就論不到本官管,會有人和你們理論,不過到時候不要後悔就行了!”不出眾人所料,孫子福果然節節倒退,但這一次卻也有些不同了,孫子福卻是退而不倒,而且越戰越勇,甚至變得大公無私。
    在場所有人都是人精,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一向隻許進不許出的孫大老爺今天居然如此慷慨的撥出了大把的雞毛,讓所有人都覺得的有些不可思議,更加覺得其中必有什麽關鍵自己沒有明白。
    “不知大人所說的,有人會與我等理論是指哪位?”在眾人眼光的逼視下,葛洪忍著心中不斷的忐忑不安,決定把過河卒的功能繼續下去。
    “不知各位,有誰知道合陽、澄州所發生之事?”看著眾人眼巴巴的目光,孫子福頓時從孫子搖身變得大爺一般,冷冷的問道。
    “大人,可是說城中數家鄉紳被流賊所襲殺之事?”
    這人眾所周知,但所有人都有些不明白,這事跟他們所談論之事有何聯係。
    “合陽、澄州並未被攻破,這數家全家被殺,你們難道不覺得有些蹊蹺?”孫子福冷冷的繼續道,“誰曾在這兩城駐紮休整?”
    “不知大人有何證據?”眾人這才一驚,是啊!城未破流賊如何能夠這麽凶厲的入城殺人?這兩城曹文詔都曾駐紮過,難道是他?他難道真敢冒天下之大不幃?
    “沒有!不過,下公文來此之人倒是曾經提過兩城,本縣還猜不出其中貓膩不成?”孫子福淡淡的道,但這消息卻是非常震憾的,初聽聞時也是嚇的不輕,但是卻也敏銳的覺察到這也是一個機遇,所以才會有今天這一舉動。
    “大人,這些丘八如此禍害鄉裏,難道就不曾向朝廷彈劾嗎?”一人吃驚之餘,頓時驚問道。
    “這事王老兒子應該知道,當時是有彈劾,但是結果如何……嘿嘿,問問令公子自然就知道了。”孫子福輕輕吹了口杯中的茶葉,悠然的說道,“葛洪,你不是不畏死嗎?本官言盡於此,若不畏死的話,你盡可自便!”
    “大人恕罪,學生隻是一時糊塗,因而口不擇言。大人教訓的是,國難當頭,豈可如此,學生願意出糧相助王師!”葛洪臉色都嚇的變色了,再也不敢強硬,這群丘八如此凶橫,豈能再做他人的卒子,滿腔的道貌岸然全部消失不見了。
    “各位,今日這糧草之事,本縣言盡於此,大家好好思量吧。本縣還有公事要忙,就不妨礙各位了,請自便!”說著,孫子福便起身離去。
    “大人,請留步!”廳內眾人頓時急眼,齊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