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初入學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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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我是在阿黑和阿黃的吠叫聲中醒來的。我一邊揉眼睛一邊嘀咕:這麽大清早的,誰這麽無聊給狗扔骨頭,吵得人心煩!
    “悅兒,你動作快些,侯府的轎子已經等在門外了。”我娘的聲音從外麵傳來。
    想起今日便是我入學之時,我不禁一聲長歎:我娘她老人家究竟得有多狠心,才會舍得把她如此乖巧聽話的閨女送去住宿學堂啊?看以後做飯時,誰幫她燒火?看以後招呼客人時,誰幫她摻茶?
    這麽一想,我的鼻子便酸了起來。
    這時,我娘已經走到床旁來了。我忙忙跳下床,拿了床尾的裙裳往身上套。
    “小姐,穿這個。我家夫人特意讓送來的。”春娥從我娘身後走了出來,手上托著套嶄新的杏色裙裳。
    “春娥姐姐?”我有些驚訝。不是驚訝她這麽早來送衣服,而是驚訝她居然出口叫我“小姐”。
    春娥將群裳拎開,一邊幫我更衣,一邊解釋道:“我家夫人跟安豐侯夫人說你是她的侄女,你若是穿得破破舊舊,便是丟了汝州程家的臉麵。”
    我這才留意到她替我換上的衣裙,暗紋凸繡,杏色流光,非同一般。雖我不懂綢緞,但從程家學的粗淺女紅知識讓我明白這衣裳價值不菲。這般全身精工細繡,不知道要花費多少人工和心血。
    穿戴停當,洗漱完畢,還未來得及吃早飯,春娥便催促道:“時間來不及了,我們走吧,若是遲到了,那學堂的管事先生會罰站的。”
    我娘一聽這話,便擱下剛端上手的米粥道:“也是,你第一天去學堂,遲到了畢竟不好。”
    嗅著濃稠的米粥香味,我戀戀不舍的跟著春娥走出院子。
    竟有兩乘杏黃的軟轎停在小店門外。有春娥催促著,我也沒機會去留意前麵坐的是誰。
    春娥將我扶進後麵的一乘,我娘便追了出來:“等等,春娥姑娘!”
    “悅兒,這個你帶在路上吃。”我娘說著,便把兩個滾燙的雞蛋塞進了我的手裏。我手心一熱,眼眶便跟著也是一熱。
    我娘抬手在我臉頰上抹了一橫指,隨即笑道:“羞不羞,一會兒讓竇家的那些小姐看了,豈不是要笑話你。”
    我吸了吸鼻子,一手捏著個雞蛋,努力忍住不哭。
    我娘摸摸我的頭,低聲道:“去了學堂,一定要聽先生的話,不可再調皮。你一個女孩子家,就要有女孩子的樣子……”
    聽得我娘叮囑禮儀,我那在眼眶中打轉的淚花花就突然蒸幹了,我打斷道:“我都知道,娘你回去吃早飯吧,一會兒就涼了。”
    “可以起轎了!”春娥的聲音在轎子另一側響起,轎子很快就升了起來。
    我娘這才鬆了扶著轎簾的手。轎簾落下的一刹那,我看見我娘眼裏也是一汪淚花花。
    轎子走了好一陣,我方才發現這寬敞舒適的轎箱裏,隻坐了我一個人。我忙忙掀開了轎簾,對跟在旁邊埋頭走路的春娥說:“春娥姐姐,你怎麽不上來?”
    春娥仰頭瞥了我一眼,便又埋頭繼續走路。
    好一陣,她又抬起頭來,發現我仍然掀著轎簾看著她,她便開口道:“你如今是侯爺府的侄小姐,我是侯爺府的丫頭,怎能悖了禮儀同乘一轎?”
    “那,要不我也下來走路陪你?我走得很快的。”
    春娥白我一眼道:“小姐,去了學堂可不要再說這般可笑的話,免得那幫真正的千金小姐笑話你。汝州程家雖比不過竇家,但你的行止代表的卻是原鹿侯陰家夫人的麵子。”
    “麵子”這個詞,一早晨已經聽了兩次了。不是汝州程家的“麵子”,就是原鹿侯夫人的“麵子”。我懨懨地放下轎簾,摸著滾燙的雞蛋發呆。
    從城西邊的廣陽門到城東北角的步廣裏,幾乎要橫穿整個洛陽城。此時的洛陽城,還沒有徹底從睡夢中醒來,好多街道都是一片靜寂,走過幾條街巷後,偶爾能聽到小商販們早起拉開鋪麵的聲音和賣油茶早點的吆喝聲。
    就是聽得這吆喝聲,我才發現自己肚子在“咕咕”的打鳴。猶豫片刻後,我將一個雞蛋擱進袖筒,拿著另一個雞蛋往轎箱上磕。誰知,這轎箱全是用厚厚的錦緞鑲裝過的,我一路從坐墊磕到側壁,竟沒能把雞蛋磕破。
    想我原本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因在驛路上偶然遇到了程老夫人,我便莫名其妙的當起了“小姐”,這著錦裹緞的日子,連個雞蛋都磕不破,真是無趣得很。
    沮喪了一陣,我才想起自己有兩個雞蛋不是?喜滋滋從袖筒裏摸出另一個來,兩個雞蛋一撞,“啪”的一聲輕響,雞蛋便裂了縫。
    哎,我娘真是神機妙算。她怎麽就算到轎子裏磕不開雞蛋,還專門為我準備了兩個?我一便感激著我娘,一邊歡快的剝著蛋殼。
    剛剝了一半,我就停住了:這蛋殼怎麽辦?轎子裏也沒有個裝垃圾的竹簍子。
    扭頭四周看了一圈,發現這轎子的錦緞著實包裹得牢靠,想找個縫隙塞塞都沒辦法。無奈之下,我隻得把蛋殼都塞進袖筒裏,尋思著下了轎子再找個背陰地方仍了。
    梗咽著吃完一個雞蛋,善於總結經驗教訓的我便又有了新的領悟:吃雞蛋沒有稀飯,是件非常不科學不和諧的事情。
    我這邊還在歸納總結,轎子便突然降落了。
    “小姐,學堂到了,請下轎。”正前麵的轎簾被人掀開,春娥那無甚表情的臉便出現在眼前。
    往日春娥對我還是和顏悅色的,不知為何現在突然變了個人似的。我一時猜不中原因,便也按下不想了,學著侯府夫人太太們的步態,格外矜持地走下轎子。
    轎外是一幢門樓高大的青瓦宅院,和一般貴族宅邸不同的是,門口沒有石虎石獅石闕石柱等象征門第的裝飾,而是立著兩株三五人才能合抱的大樹。
    我不禁想起我爹爹生前常念的句子:“一年之計,莫如樹穀;十年之計,莫如樹木;終身之計,莫如樹人。”以樹喻學,看來這竇家學堂果然有些名堂。
    學堂外的青磚廣場上,已經停了很多轎乘。從那些花花綠綠、繁繁複複的綴飾上,不難看出這些轎子裏乘坐的人都是非富即貴。
    “侄小姐,請跟我一起去拜見學堂的先生。”我還沒將四周風光人物看遍,一個低沉蒼老的聲音便在耳邊響起。
    我轉回頭來,隻覺得麵前灰袍長髯的老者很眼熟,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正是搜刮腦汁之時,春娥便道:“這是侯爺的右中侯嶽平先生。嶽先生與這長青書院的執教周博先生原是同門。夫人特意請嶽先生來送侄小姐入學,也能得些關照。”
    難怪覺得麵熟。陰明珠大婚那日,我和小白臉在喜毯上打架,被耿夔拉起來後,我便看見旁邊立著這麽位先生,他當時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讓我格外心虛。
    “見過嶽先生,有勞了。”我忙忙垂首福禮,做出一副怯怯認生的模樣,生怕他認出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