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寒來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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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參加的這場蹴鞠賽,讓我玩得很開心,可是程素卻抱歉連連,說她不該沒經我娘允許,就讓我替補上了鞠場。她還特意叮囑我,這事先不要告訴我娘。
“蘇姐姐,你蹴鞠果然好厲害啊!”隻有竇童一臉歡欣的替我叫好。
“童兒,你蘇姐姐今日參與蹴鞠這事,以後不許跟人提起。”竇夫人那一貫和顏悅色的笑臉,居然也有些嚴厲了:“尤其是你三哥跟前,不能提起!”
見兩位夫人的這般態度,我忽然就覺得很無趣。在竹溪鎮,我踢圓奪了冠,我爹爹還會獎勵我糖葫蘆呢。在洛陽城,她們卻像是我做了見不得人的錯事一般,遮遮掩掩。
在景福樓臨江的雅間內,吃著竇童最愛的鮮花羹,我也覺得不過爾爾。在竹溪鎮,我娘每年這個時候,摘了荷葉做出的荷葉粥,清香四溢,比這鮮花羹還好吃些。
午飯後,竇童便提說要跟我去陶坊。竇夫人阻攔道:“之前沒跟蘇姐姐的舅家聯係,你這麽貿然前去,會影響人家的生意。”
我正要說那陶坊下午本來就沒什麽生意,程素便先開口了:“竇小姐,那陶坊也沒什麽好玩的,左右不過是玩泥巴,弄髒了衣裙反倒麻煩。”
見兩位夫人都在極力阻止,我便不再開口。一直到四人分手告別,竇童都是撅著嘴的。
上了轎子,程素便命轎夫直接送我去廣陽門。
“姑姑,那竇夫人之前同意童兒去陶坊,為何突然改變了主意?”想起竇童那悶悶不樂的表情,我便好奇問道。
轎子走了一段,程素才道:“悅兒,往後不可提起蹴鞠之事。女兒家,要端雅嫻靜,方才不失女範。你娘同意離開汝州來這洛陽,便是為了送你入竇家學堂,學習禮儀詩書。你們孤兒寡母的,唯一的出路便是你的未來……”
程素答非所問,越說越深奧,我隻能隱約猜到:竇夫人不讓童兒跟我去陶坊,是和我參與了蹴鞠有關。如果我娘送我入學堂,就是為了讓我學習如何做那端雅嫻靜的千金小姐,卻也是難不倒我的。
這日之後,我便時時作出一副低眉垂首、言聽計從的溫順模樣。
除了我娘起初有些不適應外,但凡見過我的先生長輩們,無不交口稱讚我的行止禮儀。若恰好是程素帶著我參加洛陽城裏的賞花會、品茶會,那些夫人太太們便也會極力恭維汝州程家家教嚴謹。每每這樣的時候,程素臉上的笑容便格外深刻,她注視我的目光也會顯得格外溫和。
相對於這些枯燥而虛假的禮儀應酬,我反倒是更喜歡竇家學堂了。至少,學堂之中除了應付先生外,我全然不必這般嬌柔做作,一天總有那麽些時辰可以和竇童、竇媛她們真心相待。且不說,偶爾我還能帶著竇童她們一起捉弄捉弄周老夫子。
這期間,據春娥說,竇旭和鄧拓曾相約來侯府求見陰識,懇求侯爺送蹴鞠好手“陰嶽”入學辟雍。他們還說若“嶽弟”不想入學,他們可以幫助勸說。
陰識聽得很是納悶,不知道自己府裏什麽時候出了“陰嶽”這麽個蹴鞠好手,便找了程素前去詢問。程素推說是娘家侄兒程明瑞前些日子來做客,帶去辟雍觀看了蹴鞠,恰好遇到缺人,便做了替補,想是竇、鄧兩家的公子記錯了名字。
我以為這事就這般過去了,這年年底跟程素回汝州探望程老夫人時,她卻居然專門叫了程明瑞的父親她的大哥程輒說話,要他送程明瑞去學習蹴鞠。
我有些不解:難道她是擔心竇旭和鄧拓找到汝州來與程明瑞蹴鞠?
程素卻是自有一番遠見卓識。第二年開春,陰侯爺陪皇上到汝州沐浴溫湯時,就讓程輒組織汝州的少年郎表演了一場蹴鞠賽。聽程冬雪說,那日程明瑞一人便射進了三球,得了皇上禦賜的一個皮鞠,至今還供在程家的祭祖宗堂之內。
於我而言,蹴鞠是提都不能提及的,更不可能再如上次那般肆意玩耍,就連我回廣陽門的時間,也是屈指可數。每到學堂休學之際,程素便說我娘工作太忙,托她來照管我,便將我直接接回侯府。
一年裏,我跟我娘見麵的次數,已是十個指頭能夠數完。
我心裏很不樂意,有次休學後,便偷偷爬上了書院門口的大榆樹。侯府接我的轎夫在學堂門口等了足足一個時辰,又進學堂去尋找了一番,最後卻也隻好抬了空轎子走人。
看著轎夫們無奈離開的樣子,我心裏好一陣得意。結果當我一個人按照往日記下的路線,斜穿過大半個洛陽城,在天色烏黑之時敲開家門,等到的不是我娘的喜悅和擁抱,而是一頓好打。
打過之後,明明是我滿腹委屈,卻看我娘坐在一旁默默抹淚。那晚睡覺時,我娘拍著我的背說了很多話,諸如“懂得珍惜”、“知恩圖報”什麽的,我卻是心底盛滿了委屈,一點也沒記下。
自那以後,我便再也不敢偷偷溜回家去。即便是十分想念我娘,也是小心翼翼的請示程素,讓她派轎夫送我回家。
我的時間便是在學堂與侯府間流走,寒來暑往,四時交替,轉眼便過去了兩三年。
幾年間,貴族小姐們須得掌握的諸般技能,便和我的身高一般,年年見長。琴棋書畫、德容儀工,樣樣不曾落下,我已是程素參加貴夫人們聚會時必帶的陪襯之一,隨意畫個畫兒,彈個曲兒,總是引得一陣誇讚。
這日,程素在侯府後花園裏悉心教我宮廷之中的諸般禮儀。據說再過兩月便是陰識的五十壽辰,到時陰皇後會擺駕侯府為侯爺賀壽,我難得有機會見到皇後,行止上便不能有所差池。
光是跪拜大禮,程素就讓我學做了十五六次。在這大好的休假時光裏,我渴望見我娘的心思越發按耐不住了,遂起身問道:“姑姑,我娘現在怎麽那麽忙?我好久都沒見著她了。”
程素先是一愣,隨即道:“你想你娘了?”
我點點頭。
“難道是姑姑對你不好?”
我搖搖頭。
程素的臉色卻漸漸冷了下來:“姑姑對你,可比當年對你明珠姐姐還用心。你的吃穿用度,你的學業教習,哪一樣不是我親自操心,親自過問?你卻還是隻想著你娘……”
“姑姑,你對我跟我娘對我一樣好。我心裏記著你的好。往後,我會像孝敬我娘一樣孝敬你。”我忙忙開口道。
這話卻是有次在後堂,我無意聽見陰家二爺對春娥說的話,我隻是把“馬慧”和“疼愛”兩個詞換成了“我娘”和“孝敬”。
陰二爺是陰侯爺和前夫人薛氏的二子,馬慧是陰二爺的正妻。馬慧是新息侯馬援的幼女,嫁入侯府時很是風光。前兩年馬援去世後,她在侯府的地位就明顯有了變化。
聽見這話,程素臉上果然和春娥那日一樣,浮起了燦爛的笑容:“你能記得姑姑的好,姑姑就值得了。”
這話,居然也和春娥當日說過的相去不遠。我不由得抬頭瞥了眼程素身旁的春娥,卻見她突然間漲紅了臉。
程素卻沒有留意到春娥的表情,抬手指了指旁邊的石凳:“你也練了好一陣了,坐下歇息片刻,我給你說說你娘的近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