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天癸水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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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時候,程素派了轎夫來接我。抱著小缺送我的碧玉壺兒,懷著對我娘反常情緒的擔憂,我懨懨的返回了侯府。
    和往日不一樣,轎子送到侯府側門時,程素居然帶著侯府管家的寧婆子等在門口。
    “姑姑?你怎麽站在這裏?”我詫異道。
    “你覺得我為什麽站在這裏?”程素反問道。
    我垂首道:“悅兒不知,請姑姑明示。”
    程素上前一步,瞥了眼我懷裏的木盒子,便冷了臉色:“我隻同意讓你回家看望你娘,你卻居然跑去了陶坊,還被那雜工孫二給瞧見了?!”
    程素從來沒說過不準我去陶坊的話,問題的症結,想來還是那孫二吧。猜測之下,我解釋道:“我此次回廣陽門,除了看望我娘,本就打算去陶坊替陰侯爺挑件壽禮,隻是沒想到會在那裏遇見孫二叔。”
    “替侯爺挑壽禮?”聽了這話,程素臉上露出將信將疑的表情來。
    我立即獻寶似的將那木盒子遞上前去:“姑姑,你看看,我選的這隻碧玉壺兒,是陶坊最近才研製出的新品,足足開了十二爐,才得了這麽一隻。”
    程素聽著便有了些興致,抬手打開盒子,拿出了那個小茶壺。夕光映照下,那原本就十分透通潤澤的釉麵上,折射出一層瑩潤柔和的清輝,似珠玉流光,青碧而幽涼。
    程素眉間便露出了一絲笑意:“這壺兒卻真真是個好東西,造型精巧不說,這般均勻的釉質卻不是一般瓷窯能燒得出的。”
    躬身立在一旁的寧婆子聞言,也走了過來,打量一番後便嘖嘖咂舌:“夫人,我看這壺兒別說一般的瓷窯燒不出來,就是官窯裏也出不了幾件相仿的。”
    那寧婆子的兒子,卻是早些年托了陰侯爺麵子,在官窯裏尋了差事的。聽她這麽一說,我也才覺得小缺哥哥送的禮物貴重,隻是已經收不回了,便隻好順著話兒說下去:“給陰侯爺選壽禮,自然不能馬虎了去。”
    “難得你有這份孝心。隻是,這物件送給侯爺卻是委屈了。”程素將碧玉壺小心放進木盒中,瞥了我一眼道:“待陰皇後那日來了,你親自把這壺兒獻上,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這個壺兒果然這般珍稀麽?程素居然要送給陰皇後?我心裏有些不舍得,便露出一臉為難道:“若是送給了陰皇後,那侯爺的壽禮……”
    程素唇角勾笑道:“給侯爺送幅百壽圖吧。既是你親手寫的,盡了孝心,也還能替他祈福長壽,意蘊極佳。”
    我隻好點頭道:“我明日回了學堂便開始寫那百壽圖。”
    跟著程素進了侯府,剛走到我平日寄居的院子門口,便見春娥與一個黃裳女子並肩立在門口說話。
    待走近前去,才驚訝發現那個黃裳女子竟是程老夫人的婢女春娟。
    “春娟姐姐,你何時來的洛陽?”程老夫人去世之後,我便再未見過她,此刻突然在侯府相見,難免有些驚訝。
    “春娟侍奉我母親多年,為人穩重可靠,我便著人將她接了來照顧你。你們往日在汝州相處過,彼此間的脾性都知根知底,容易處好。”程素在一旁解釋道。
    這卻真是知根知底的人。那日驛路上,我和我娘第一次遇見程老夫人,便是她侍候在旁。之後我娘在侯府救下懸梁的陰明珠,我們跟隨程老夫人返回汝州,程老夫人認我做幹孫女的這些事,她件件都曾目睹。
    “春娟見過小姐!”待程素把話說完,春娟便對著我屈身福了個禮。
    我忙忙搖手道:“春娟姐姐,你我之間,不必這麽……”
    “悅兒!不管你們以前感情多好,這侯府之內,仆主分明,不可亂了規矩。”程素出言打斷了我的話。
    “嗯。”我悶悶的點了點頭。
    程素又叮囑了一番府裏的規矩後,便帶著寧婆子和春娥離開了。
    待她們一走出院子,我便拉著春娟問長問短:大肚李先生是不是還在講《春秋》?程冬雪學會放風箏了沒?程明瑞的蹴鞠練到什麽程度了?後院那株老桂花開了沒?西廂屋簷下那窩燕子今年回來沒有?……
    “嗬嗬,小姐一下問這麽多問題,我先答哪一個呢?”春娟抿唇笑道。
    我這才發現自己太過急切了。想起來,除了那個管家的徐媽我不喜歡外,我對汝州程家的思念已經超過了竹溪鎮。
    一直聊到晚飯後,春娟提說要去準備沐浴用的熱水,我才意猶未盡的放她離開。待洗漱完畢,我又留她在內室說了好一陣話,才迷糊睡去。
    或許是這一天裏見到聽到的事太多,我的夢也做得亂七八糟的。一會兒是在教程冬雪踢蹴鞠,一會兒是跟小缺哥哥學吹陶塤,更離譜的是,我居然夢見了小白臉。
    夢裏,小缺哥哥足足燒了十二爐,終於燒出一盒比我娘那個水果人兒還精致的水果人兒。當我一個個欣喜查看後準備好好謝謝他,一抬頭對麵的小缺就變成了小白臉的模樣。
    我被驚得連退了好幾步,腳後跟絆在了槐樹根上,身子一歪,人就跌了個麵朝天,盒子裏的水果人兒全都飛了出去,在青石地磚上“啪啪啪”的碎作一地。心疼完這一地碎瓷,我才發覺自己腰背硌在了樹根上,好一陣悶痛。
    “喂,拉我起來!”我惱怒道。
    小白臉抄著手望著我,一臉得意道:“沒門!”
    氣惱之下,我猛的翻身坐起,想揪住他賠我的水果人兒。
    “小姐,小姐?!”一陣急切的呼喊自耳畔傳來。
    我倏忽睜開了眼睛,卻是春娟立在床旁。她見我醒來,便抬手摸著我的額頭道:“你做噩夢了?”
    我扭頭看看四周,發現窗戶已經泛白,猛然記起今天是開學之日,便“噗通”跳下床來,一邊在床尾找衣服,一邊對春娟急切道:“糟糕,都這時辰了!你快幫我打些水來,遲到了可是要挨戒尺的……”
    昨夜明明放在床尾的學堂弟子服,此刻卻不知被裹去了哪裏,我心急火燎的掀開被子,突然發現床單上湮開了一大團紅猩猩的血,便忍不住“啊”的一聲驚叫。
    “小姐,怎麽了?”剛走到門口準備去打水的春娟急忙折了回來。
    我指著那團血跡驚恐道:“床上有血!”
    “有血?”春娟走了過來,皺眉看了看那灘印在藕色絲單上的血跡後,便轉頭上下打量我,看了一陣,她便笑了:“哪有被自己的血嚇成這樣的?”
    “是我的血?”我遲疑的順著她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很快便發現月白的睡裙上也印著幾朵梅花一樣的猩紅斑點。
    怎麽會是我的血?!
    扶額尋思一番,我突然醒悟道:“啊,一定是方才夢裏跌的那一跤,把我摔出內傷了!”
    “夢裏?!”春娟聞言一愣。
    “嗯,我現在都還覺得腰有些酸疼呢。”我把方才做的夢給春娟描述了一番,一邊揉著酸軟的腰肢,一邊狠狠道:“小白臉,你居然敢用妖術在夢裏算計我,下次遇見了,一定要你好看!”
    “噗!”春娟抬手掩唇,肩膀抽動了好一陣,突然便笑出聲來。
    “這個,這個很好笑嗎?”我麵露不悅。
    春娟雙手捧腹,笑得風中淩亂:“小姐,哪有夢裏讓人摔出內傷的妖術?這不過是你來癸水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