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五章 林風淵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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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比蹴技,除了比遠距踢射的精準度外,剩下的就是帶鞠過人的傳送技能了。
我看了看被鄧訓設在兩株樺木之間的鞠門,明白要比遠距踢射我的體型在力度上占不到便宜,我便提說比帶鞠過人。
鄧訓笑笑:“你定規則吧。”
都是一幫小屁孩,讓他們來做人牆攔截陣太危險了,我看了看河邊茂密的樺樹林,當即道:“以樺樹林為攔截陣,我們誰先將皮鞠帶到林子盡頭,誰就勝出。”
鄧訓轉首對身後幫忙照看孩子的蔣勇道:“把備用的皮鞠給我,你去林子盡頭候著當裁決。”
蔣勇從朱雀背上馱著的布包中取出一個皮鞠,抬手扔給鄧訓後,便走進了樺樹林。
丁卯當即解下自己的腰帶,一手拎著褲子,一手將腰帶橫鋪在草地上,一臉熱切道:“這裏,這裏就是書河小說網,我來發令。”
旁邊的女孩子看他那幅滑稽又認真的模樣,紛紛撫唇笑起來。
鄧訓躬身將手裏的皮鞠放在草地上,抬眉瞥我一眼道:“老規矩。”
“什麽老規矩?”我有些疑惑,難道以前我和他比過蹴鞠?
鄧訓起身道:“輸了的人得為贏了的一方無償做一件事情。”
這個就是老規矩?也還算公平,我點了點頭。
丁卯當即放開了嗓門喊道:“預——備,起!”
“起”字一出口,我和鄧訓幾乎是同時帶了皮鞠往林子裏奔去。林間青草比外麵更茂盛,還有低矮的灌木、藤蔓密集分布,在林中帶鞠穿行奔跑,既要避免撞在樹幹上,又要避免低矮的樹枝刮了臉,還要留意腳下的藤蔓草叢。比鞠場上真正的人牆攔截還要困難。
跑過一段後,我回頭便發現鄧訓已經漸漸落在了我身後。我在心裏慶幸,幸好選的是林間比賽,他個子比我高大,要不斷低頭俯身避讓低矮的樹枝,速度自然就慢了下來。
我這一回頭,便聽他在後麵道:“別得意,還有好一段路呢。”
——“還有好一段路呢,別以為你就領先了。”
我腦子裏突然便回響起另一句話來。這也是鄧訓說的麽?!
腦子裏突然掠過一片昏黑的影像,模糊之中。似有火把遊移,人聲雜遝。我奔跑的腳步便不由慢了下來,難道。我真的和他比過蹴技?
我疑惑望著在林地間急速穿行的鄧訓,那輕敏的身影,如同一道白色的閃電,三五個騰躍之後便在視線中消失了。
“喂,你怎麽往河邊兒跑?”看他的身影消失在左邊靠河的林子裏。我急忙呼喊道。
“殊途同歸,我們終點見。”
隻聽見他的聲音,卻看不見他的人影。他或許是覺得靠河的林子灌木藤蔓少些,跑起來腳下便利,卻沒考慮過沿著河道會加長距離。尋思一番,我還是堅持自己的路線。決定以最短的距離衝向終點。
直跑得額頭滲汗,我才喘著粗氣跑出林子。一看見靠在一株樺木樹幹上結草環的蔣勇,便急切問道:“你家公子呢。到了沒?”
蔣勇將手裏的草環往胳膊上一穿,隨即便將腰上係著的水囊遞給我道:“還沒瞅見我家公子的人影兒呢,是蘇小姐你勝了。”
我抬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長長出了口氣:“你家公子好笨,以為靠河的林子跑起來容易。卻沒想到距離也遠了……”
蔣勇笑著辯解道:“我家公子不笨。”
他和秦珊還真是一對忠仆!
我抬眉瞥他一眼,發現他又在埋首編草環。看著草環上綴著一朵朵紅白相間的野花。我便來了興致:“你編這個真好看,能送給我麽?”
蔣勇頓時一臉為難道:“這個,我,我是給珊妹編的……蘇小姐想要的話,讓我家公子送你……”
且,不就是一個草環麽,還找鄧訓要?我自己也能編!
想著反正也要等鄧訓,我將水囊遞還給蔣勇,俯身摘了一大把花草藤蔓,盤膝在草地上坐下便編織起來。
一個草環還沒編完,秦珊便帶著學生們穿過林子過來了。
“咿,鄧先生還沒到麽?”跑在最前麵的丁卯環顧四周後,詫異道。
我站起身來:“我早先就說過,我的蹴技比鄧先生好啊。”
“蘇先生好棒!”女生都“啪啪啪”的替我鼓起掌來。
陳知一臉失落道:“我們走路都走過來了,鄧先生怎麽會還沒到?”
我這才覺得這廝用的時間好像太長了一些,不禁皺眉道:“難道他迷路了?”
“這片林子也不算大,我家公子怎會迷路?”蔣勇當即否認。
我隨口接道:“他笨嘛。”
“我家公子不笨。”蔣勇固執道。
我瞥他一眼,無奈搖頭道:“我去河邊找找看。”
蔣勇和秦珊異口同聲道:“我也去。”
“我們都走了,孩子們怎麽辦?你們留在這裏,教孩子們做草環,我去找就是了。”我將手裏結了一半的草環遞給秦珊。
勸住蔣勇和秦珊,我又叮囑孩子們不要亂跑後,便沿著河邊的林子尋找鄧訓。
往回走了不到半裏路,我便看見了立在河邊一塊大青石上發呆的鄧訓。河風掀動衣袂,白衣清俊的他,遠遠望去還頗有些遺世獨立的清朗風姿。
可是,這廝在發什麽神經啊?比賽得好好的,怎麽突然跑到河邊來發呆了?難道,是他發現蹴技輸給我了,在孩子們麵前抹不開麵子,一時想不通要跳河自盡?!
盡管,從我這個方向隻能看見他的半個側臉,但那擰結一處的墨眉和望著河水愣怔的眼神,卻端端讓我看得揪心。
卻正在這時,他又抬步往前邁了一步。
我心下一緊,當即以帶鞠射門的衝刺速度,急速向他衝了過去,一把將他緊緊抱住。我感覺他的身子明顯一僵。不待他反應過來,我迅疾將他往青石後一拽,隨即便猛然發力將他往草地上撂倒。
想必我當年的角力應該是不差的,他這麽高的個子居然被我這猛力的一撲,摁倒在了草地上。
我翻身騎坐在他身上,將他牢牢製住,抬頭一對上他那詫異震驚的目光,便柔聲安慰道:“其實,我可以跟孩子們說是你贏了。”
鄧訓抬手撫額,竟是一臉尷尬:“悅兒,你……”
“我知道,丁卯他們都特別崇拜你,這件事確實也有些掃麵子,不過,《係辭下》有雲: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龍蛇之蟄,以存身也……”
“這是什麽意思?”鄧訓皺眉道。
“虧你還當先生,這話就是說大丈夫能屈能伸,要……”
“這和你將我撲倒在地,有什麽關係?”鄧訓打斷我的話,那道緊擰的眉峰漸漸散開,眼神中卻多了一絲好奇和疑惑。
“你不要想不開,跳河隻會讓大家更加……”
“跳河?”鄧訓驚詫之餘,唇角勾起一絲清淺無奈的笑意:“原來,你以為我是要跳河?”
“你……你方才不是要跳河?”看著他的表情,我忽然對自己先前的判斷不那麽自信了。
“真是個傻丫頭。”鄧訓手臂一攬,我便被他扣進了懷中。
我原本居於上位,處在控製全局的狀態,不料他卻隻是一隻手臂,便將我鉗進了懷中。我手臂撐著他的胸壁,想要坐起來,他的手臂卻愈發加力,將我牢牢箍在懷中:“別動,就一小會兒。”
低沉黯啞的嗓音從頭頂傳來,帶著一絲命令,也帶著一絲祈求。
如同被下了巫蠱一般,我一時竟動彈不得。耳朵貼著他的胸壁,聽見薄薄衣衫下那清晰有力的心跳聲,嗅著那混合著青草氣息的淡淡體息,在驟然加快的心跳中,我竟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河水在腳下“嘩嘩”流淌,初夏溫婉的風,“沙沙”越過樺木林,攜帶著青草和野花的芬芳,攜帶著河水潮潤的濕意,輕輕拂過麵頰。望著樺木林上空藍得沒有一絲雲彩的天空,我急促的心跳竟又慢慢的平複下來,變得靜謐而安寧。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仿佛累了的風兒,在林地間酣睡;又仿佛奔逐的流水,在深潭中歇息。
“別急,慢慢走,小心石頭!”
“知道了,知道了!”
遠處傳來一陣嘰嘰喳喳的對話,竟是丁卯和尹頤這群孩子的聲音。
心下一驚,我當即掙坐起來:“是他們找來了……”
“那走吧,今天的課程還沒教完呢。”鄧訓一個翻身躍起,隨即伸手要拉我起來。
看著他伸來的手,我搖了搖頭,自己撐地站了起來。
鄧訓收手遺憾道:“方才抱都抱了,還不能拉下手麽?”
“鄧先生此言差矣。孟子雲:男女授受不親,禮也。方才我以為你要跳河自盡,事出急迫,故而置禮於義之下,見義勇為。此時已經澄清了誤會,你我未婚男女,獨處在外,便更應該遵禮守製。”
我一番話說完,鄧訓便點頭讚道:“聽聞蘇先生教誨,鄧某受益匪淺。”
“公子,你沒事吧?”
我們剛剛將身上的草葉、雜屑清理幹淨,蔣勇和秦珊便帶著孩子們圍聚了過來。
鄧訓搖頭道:“沒事,就是皮鞠掉進河裏了,我以為能打撈起來,看了看,那水卻是太急了。”
我一臉愕然:他方才立在青石上,神情那般沉鬱愁結,居然就是為了一個皮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