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鬼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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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人熊撞倒的樹根旁,泥土中埋著尊半截石像,造成罕見的虎頭獸麵,獸首人身,頭上有盔頭,雙手握著以人頭做裝飾的石斧,氣度不凡,但麵目十分猙獰,燕子一見那些虎頭人身的石像,立刻聯想到山裏麵一個古老的傳說,也顧不得收拾熊皮熊肉了,吃驚地對我們說:“那好象是山鬼的石像,這片林子恐怕就是山裏的鬼衙門,咱們快逃吧。”
    “鬼衙門”的傳說,在大興安嶺最西端的密林中流傳了多年,相傳那是閻羅殿在陽間的一個秘密入口,有在山中迷路的獵人,一旦誤入“鬼衙門”,就會不知不覺地走入幽冥之中,成為孤魂野鬼,永遠也回不到陽世了,不過近百餘年間,已經很少有人能再次見到了。
    那“鬼衙門”最大的特征就是門前有虎頭人身的山鬼守護,當然這個山裏邊的傳說究竟是從哪朝哪代開始的,已經沒人可以考證出來了,隻是進“鬼衙門”走閻羅殿的鬼事,聽著就讓人從心底發怵,加上獵人們先天就對大山有種敬畏心理,所以燕子慌了神,隻想催我們趕快離開。
    我和胖子都聽過那個傳說,而且我也知道事非之地不宜久留,不過我還不至於被一個虎首人身的石像給嚇住,我隨口安慰了燕子幾句,什麽“鬼衙門”?都是些封建社會的遺毒,咱們怎麽能怕這些?但我心中卻在同時尋思,必須先把眼前的情況理清楚了再做打算。
    熊洞本是枯樹下一個半封閉的天然洞穴,隻因為人熊剛才追著撲人的時候,把一株礙事的紅鬆連根拔了,那紅鬆恰好是生在熊洞側近,樹根提拉帶塌了地下泥土,才露出一尊半截沒入泥土的石獸,至於什麽虎頭山鬼守把“鬼衙門”的無稽之談我跟本不信,在我看來,這虎頭人身的武士石俑,極有可能是古墓前用來鎮墓的雕像,不過當時我對五行風水、陵墓布局之道所涉尚淺,也不敢就此斷言,隻是好奇心起,既然發現了這些造型奇特的石人石獸,若不趁機探盡此奇,歸有何趣?
    我勸說燕子別急著回林場,不如去那邊找找“鬼衙門”在哪,看虎首石俑擺放的方向,如果山中有祠廟墳墓之類的建築,大致應該是在“黃皮子墳”那邊,黃皮子倒騰出來的古磁碗和金豆子,說不定就都是從那所謂的“鬼衙門”裏得到的,咱們要是能找到那些寶藏,那將會為支援世界革命做出巨大的貢獻。
    燕子跺著腳說:“你別扯犢子了,我不守著林場,偷著出來跟你們進山獵熊,就已經犯了錯誤了,回去免不了得讓老支書狠批一頓,要再整點別的事出來,那我可咋向老支書交代啊?”
    胖子心裏惦著那些黃金,也幫我一起躥叨燕子,我們倆對燕子說:“燕子妹子,你別那麽怕老支書行不?他職務再大,也不過是在屯子裏說了算而已,而且咱們這又不是在犯什麽錯誤,咱們現在這可是在支援世界革命啊,雖然看守林場是咱們份內的工作,但你別忘了最高指示是不能以生產壓革命,在革命鬥爭的洪流麵前,工作就得扔到一邊去了,支書的話也不好使,他愛咋咋地,你還猶豫啥啊?別忘了這可是最後的鬥爭,打鐵要趁熱才能成功,晚了紅旗就插遍全世界了,再整啥也不趕趟兒了。”
    我們說得上綱上線,燕子無言以對,她聽著都犯迷糊,幹脆把心一橫,那就愛咋咋地吧,於是我們立刻動手,扔下熊皮熊肉暫時不再去管,隻裹了熊掌熊膽帶在身邊,胖子突然想起來,關“黃仙姑”的木頭籠子哪去了?剛才人熊從樹上跌下,還折斷了一大截紅鬆,都砸在我們停留的草窩子上,當時我們隻顧著躲閃逃避,混亂中將木頭籠子扔到哪去了,現在還真沒印象了。黃皮子雖小也有二兩肉,更何況“黃仙姑”皮光毛滑少說能換十斤水果糖呢,輕易丟了可有點舍不得。
    繞著斷裂的紅鬆一找,才發現那木頭籠子早就被鬆枝砸散了架,而且籠子裏空空如也,“黃仙姑”早已溜之大吉了,胖子氣得破口大罵。
    我記得“黃仙姑”的後腿被鐵絲牢牢紮住,即便是籠子破了,它也不可能掙脫鐵絲的束縛,頂多是用兩個前爪爬出去逃跑的,黃皮子奔逃竄躍全仗著後肢給力,所以它不可能逃得太遠,想到著我急忙抬頭去看四周,雪地上除了我們和人熊搏鬥時雜亂的足印外,果然有一條脫拽的粗痕,“黃仙姑”肯定是沿著這裏逃的,順著這蹤跡尋去,我一眼就望見虎頭人身石俑旁一個毛茸茸的東西在拚命爬動,那正是從鬆鼠籠子裏逃掉的“黃仙姑”。
    我們見它沒逃遠,立刻來了精神,一陣風似的追了上去,隻見“黃仙姑”正用兩隻前爪,往黃皮子墳方向吃力地爬著,它發覺到有人從後追來,便一頭鑽進石俑旁的一個地窟窿裏不見了蹤影。
    我們追過去一看,原來虎頭山鬼的俑人腳下有條隧道,年代久遠水土變化,已經被泥土和鬆枝覆蓋住了,上麵的古鬆一倒,隧道就露出一個小小的缺口,裏麵黑咕嚨咚的什麽也看不清楚,“黃仙姑”就是逃進了這個小小的缺口。
    胖子氣急敗壞地用腳猛踹窟窿邊上的泥牆,沒踹幾下,隧道牆的泥土就被踹塌了,古樹根莖被拔出後遺留的凹坑裏,便露出一個大窟窿來,一股陰風從裏麵冒出來,刮在人臉上涼嗖嗖的,看來其中空氣流暢,在遠端肯定另有出口。
    連胖子也沒想到這土牆如此不堪,我趕緊將他攔下,看來這窟窿口的深洞並非隧道,隻是在泥石間挖掘的作業通路,並不堅固,隨時都可能塌掉,更不知是通著什麽地方,趕緊找些鬆枝點了幾根火把照明,鑽進窟窿後的黑洞裏麵探查。
    洞裏很窄,可能匍伏爬行才能前進,可是我們都舍不得把衣袖磨破,隻能將火把斜著探在前麵,然後貓腰蹲著往前一點點挪動,用火光一照,發現洞內四壁還殘留有利器挖掘的痕跡,我當前開路,胖子拿著長柄開山斧緊跟在後,燕子舉著另一隻火把倒拖著獵槍墊後。
    我們都不知道這潮哄哄冷嗖嗖的地洞通向哪裏,心中極是疑惑,我祖父當過風水先生,因為當年他懂得尋龍秘術,在省裏頗有名望,結交了不少同道的陰陽風水術士,那些人中也不乏從事“倒鬥”營生的盜墓賊,從他那裏我得知盜墓賊中最厲害的是“摸金校尉”,“摸金校尉”能夠外觀山形內察地脈、分金定穴直搗黃龍,所謂“直搗黃龍”就是挖掘一條隱密精準的隧道簡易,繞過銅壁鐵槨,由金井中直透藏有秘器的墓室,也許我們現在鑽的這個地洞,就是一條盜墓賊挖掘的盜寶隧道。
    不過我很快就自己否定了這種可能性,泥洞既窄且短,始自虎頭石俑腳下,攢行十餘米便到了盡頭,那裏卻並非藏有古屍秘寶的墓室,而是一道埋在泥土間頗為古舊的青石門,上麵象是有飛簷鬥拱,但地洞隻挖出石門局部,一時也無法仔細辨別。那道石門分為兩扇,半開半合,中見留了一條很大的門縫,兩邊各有一根石柱對峙,上有古樸的龍紋及日月象,已經剝噬不堪,這至少說明洞內這石製建築是曾經存在於地麵上的,經過常年風吹、雨淋、日曬等自然因素侵蝕,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我和胖子都猜測這大概是座古祠,在地質作用下被埋入泥土,連上麵的鬆樹都長那麽粗大了,也不知那是何年何月的事了,總之年頭一定少不了,到門口了豈有不進去看看的道理?進去後有什麽好東西就順出來,要是什麽都沒有就給他刷兩條標語,當四舊給它破了。
    燕子說這指定就是“鬼衙門”了,門後八成就是陰間閻羅殿,咱還是打哪來回哪去吧,甭管它裏麵有什麽都別進去了。我對燕子說:“這地洞就這麽短,又沒別的出口,黃仙姑肯定是鑽進這石門裏了,咱們進去捉了它便回來,要是捉不住昨夜豈不是白忙一場,而且也換不了水果糖了,你難道不想吃糖嗎?”
    燕子咽了咽口水:“咋能不想吃糖呢,其實水果糖不如知青們從城裏帶來的奶糖好吃……”胖子急著要擒“黃仙姑”,不等我把燕子的思想工作做通,就從我們身邊擠了過去,搶先摸進了石門,我怕裏麵有什麽意想不到的危險,擔心胖子一個人落單,便招呼燕子趕緊跟了進去。
    火把亮光由於我們的快速移動而變得忽明忽暗,明暗呼合之際,我已看清門後沒有泥土,是一間頗為寬敞的石殿,殿內有石柱石桌,兩廂泥塑的神像橫七豎八地倒著,角落旮旯裏掛滿了厚厚的蛛網和塌灰,放眼間各處是滿目狼籍、一塌糊塗,火把光亮又甚為有限,一時間也看不清“黃仙姑”躲到了哪裏。
    三個人同時進來,動靜不小,不知是誰蹭落了一些塌灰,嗆得我們不住咳嗽,好容易塵埃落定,互相一看,對方都是灰頭土臉的極是狼狽。
    胖子在剛才鑽過那段幾米長的地道時,因為地洞低矮狹窄,蹲得他腿腳酸麻,這時進了石殿至少能夠舒筋活血,連忙伸伸胳膊蹬蹬腿,發現自己的狗皮帽子上落了一大塊蹋灰,正好門口附近有個跟樹樁子似的圓木墩子,就摘掉帽子在那木墩子上撣了兩下,然後順勢一屁股坐在了上麵,對我說道:“我就跟這堵著來個一夫當關,量那小黃皮子也不能長翅膀飛了,老胡你到各處去搜搜看它在哪藏著呢,把它攆出來讓我活剝了它的皮子,不過我看這間大屋好象還有後門,它要走後門了倒也麻煩,燕子快去後門把守……”
    我自打進了著古怪的石殿之後,對裏麵的種種東西都充滿了好奇,早把逮“黃仙姑”的事扔在了腦後,被胖子一提醒才想起來,正要去找它,卻見燕子急匆匆地把胖子從樹墩上拉開,燕子對我們說:“跟你們說了你們還不信,這就是鬼衙門,山裏人都知道,林子裏的樹墩子不能坐,因為那是虎神爺的飯桌,凡人坐了是要招災惹禍的,你咋說坐就坐呢?”
    胖子抬腳踏住木墩笑道:“現在衛星都整上天了,原子彈也爆炸了,窮人都翻身得解放了,管他什麽神爺王爺的飯桌供桌,那都是舊社會的黃曆了,如今咱勞苦大眾拿它當墊屁股的板橙那是看得起它,我要高興起來還沒準在上頭撒泡尿呢。”
    我一把推開胖子,對他開玩笑說:“別他媽扯蛋了,勞苦大眾也不能隨地大小便啊,再說你也不照照鏡子,勞苦大眾的隊伍裏什麽時候有過你這號腦滿腸肥的胖賊,一看你這肚子你就暴露了,不用問,肯定是打入我們勞苦大眾內部的壞分子。”
    最讓我納悶的是這石殿不知是幹什麽的,特別是為什麽在門口有這麽個樹墩子,欲窮其秘,便要看個仔細,於是我把礙事的胖子推到一邊,蹲下身用火把去照,一看之下,發現這樹樁般的木墩子果然大有明堂,上麵有古樸的紋路,以及許多看不懂的古怪符號,最奇特的是木墩子正中間,刻著一個身穿古代女裝的人形,那人形卻無人頭,而是生了一張黃鼠狼的麵孔,那黃皮子臉一臉奸邪的笑容,十分可憎,令人說不出的厭惡,那副詭異的表情似乎有種無形的力場揪住人心,使人一看之下頓時覺得全身汗毛孔裏透出森森涼意,我心道不妙,這回怕是進了黃皮子的老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