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經是入秋，芍藥剛從自己家的鋪子裏出來，身後的侍從抱了一堆從爹爹那兒搜刮的戰利品。都是些一等一的好布匹。

    想起剛剛楚忠差點沒翻到天上去的白眼，表情甚是好笑，偷偷說了句小氣鬼爹爹。

    反正今天該拿的也都拿到了，不該拿的也拿了不少，芍藥想著拿了這麽多足夠讓卿卿姐姐挑選了吧，到時姐姐看不入眼的再差人送回去就好了，省得阿爹心疼。

    一陣嘈雜的聲音突然傳入她的耳朵裏，定眼望去隻看見前麵的路口圍滿了人。

    有熱鬧不看天理難容，她給自己的好奇心找了個合適的理由後。

    快步走到人群跟前，站定後的芍藥，看著裏三層外三層的人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備受打擊的她真想仰天長嘯，這無奈的身高差，我這個小矮子也看不見阿！

    芍藥氣得鼓著個腮幫，正要離開。隻聽見裏麵傳出了一聲悶哼，聽著聲音很是稚嫩。

    突然冒出個想法，他們不會是在欺負小孩子吧！！！

    芍藥管不了那麽多，直接扒拉開人群，看見一個穿著破破爛爛，臉上髒兮兮渾身是傷的孩子。看穿著打扮兒應該是個男孩，這慘兮兮的模樣倒是像極了個小乞丐。

    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直接撲了上去趴在了那位小乞丐的身上，牢牢將他護住。

    打人的小廝被突然闖進來的人兒嚇了一跳，小廝幸虧是個精明的，抬頭看了一眼救人的小姑娘，便沒有再動手。

    畢竟小廝也算個見多識廣的，搭眼一瞧那小姑娘的穿著打扮，就知道家裏是個有錢的。

    小乞丐感覺到身上一沉，抬頭望去一張稚嫩的小臉闖進眼簾。

    他清晰的感覺到她在害怕，她幼小的身體正在瑟瑟發抖，盡管這樣那小姑娘的兩隻小手還是牢牢把他護住。

    芍藥雙眼緊閉，咬緊牙關，心裏默念挨打就挨打吧。誰讓剛才自己一時衝動就跑過來逞英雄，來都來了，還能撒開手不成。

    她從小就特別怕疼，害怕到身體一直哆嗦，想象中的拳打腳踢並沒有落到自己身上。

    睜開眼便看見丫鬟阿香帶著侍從匆匆趕了過來，這才神色從容的把男孩鬆開。

    緩緩站起理了理衣裙，抬頭看向凶神惡煞的打人小廝慢慢說道:

    “多少錢？”

    小廝聽見這話一雙細長的鼠眼裏充滿了精明，馬上擺出一副小人諂媚的模樣:

    “回小姐的話，5兩銀子。”

    芍藥沒再搭話，頷首看向阿香示意拿錢。阿香會意立馬掏出銀兩遞給小廝，小廝接過去掂了掂銀子，興高采烈的離開了。

    圍觀的人見沒了樂子，也都一一散去了。

    “小姐，可有受傷？”

    丫鬟阿香神色凝重語氣中滿是擔心。

    芍藥搖搖頭，對阿香笑了笑示意她安心，說罷便把身旁的小乞丐扶起，找了個偏僻的牆角坐下。

    安頓好小乞丐後，她悄悄拉著阿香走到一旁小聲說道:

    “去買些吃食，再讓人去買些治跌打損傷的藥酒回來，順便再挑選兩身素淨的衣裳鞋襪。定要快一些回來。”

    阿香聽完點點頭就帶著人走了。

    芍藥坐在了小乞丐旁邊，隻見眼前這個清秀的男孩呆呆的望著前方一言不發，兩人各懷心事沉默許久。

    “可有什麽想問的？”

    小乞丐率先開口，聲音不悲不喜聽不出任何情緒。

    芍藥沒有回答隻是咬了許久手指，盯著小乞丐的傷口看了半天隻問了句:

    “可疼？”

    小乞丐以為自己聽錯了，表情怔了怔:

    “還好，早已經習慣了。”

    他見芍藥眉頭緊鎖沒有再說話，連忙又說了句：

    “已經不疼了。”

    芍藥突然抬手按在小乞丐嘴角的淤青上，盡管動作很輕，突如其來的痛感，使他猝不及防的發出了聲音，隨後倒吸了一口涼氣。

    芍藥杏眼微怒氣憤憤的撅著小嘴:

    “這叫不疼？”

    小乞丐沒有回答，隻是在那裏坐在，在那裏安靜的坐著。

    “小姐，東西買回來了。”

    阿香和身後的侍從把藥酒吃食連同包袱一並遞給了她。

    “阿香你帶他們離得遠些，我們雖是小孩子，可也是要麵子的，我怕等下給他上藥酒，他若是忍不住掉眼淚被你們好些個人看了去，丟了麵子可怎麽辦。”

    芍藥一邊打趣一邊接過東西，阿香知趣的帶著人去遠處守著。

    “我看你身上傷口大多都是擦傷，上藥時可能會有些疼，實在忍受不住的話就哭出來，除了我不會有人看見的。”

    她撩起袖子小乞丐的衣袖，用打濕的手帕給他擦洗掉傷口上的髒汙，盡量動作輕柔，生怕弄疼了他。

    小乞丐沒有做聲也沒有反抗，任由芍藥給他擦拭。

    她把沾滿了髒汙的手帕擱在盆裏洗了洗，遞到小乞丐跟前，看似不經意的說:

    “你臉上有些髒了，我雖是個孩子，但也是個女子，男女之間多有不便。你還是自己來罷。”

    見他遲遲不接，胡亂塞到他的手裏。末了拿起一旁的包袱和藥酒:

    “這裏麵有些衣裳，等下你且換上。還有藥酒可別忘記擦了,換好了你喊我。“

    說完紅著臉不再去看他。

    等芍藥走遠了，他胡亂用手帕擦了把臉，忍著疼痛將藥酒灑在傷口上。

    “呲……還真是疼呢。“

    小乞丐疼的渾身顫栗隻得咬緊牙關強忍著，為了減少痛感快點結束，他手上的動作快了起來。

    約摸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上完了藥隨手把藥酒扔在一旁，疲憊的靠在牆壁上，大口的喘著粗氣。蒼白的臉上掛滿了汗珠。

    歇了一會兒恢複了體力，小乞丐打開包袱迅速換好了衣服。

    眼皮微抬看見前方不遠處，隻看見那位姑娘站的筆直有些僵硬的身影。

    怔怔地看了好一會兒子，腦海裏想起剛才她說過的話不免覺得好笑。

    說什麽女子不便，好似剛剛撩他袖子的是別人一樣。兩條胳膊都擦完了，竟還怕擦臉？想著想著不自禁的勾唇一笑。

    芍藥轉過身子內心複雜，完了完了，名節不保了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竟把人家兩個胳膊摸了個遍！這要是傳出去我長大以後可還怎麽嫁人！

    我還是孩子阿，以後這種行俠仗義逞英雄的事情還是讓大人做去吧，老老實實當個圍觀群眾它不香嗎！

    越想臉色越難看，好似看到了長大以後嫁不出去孤苦伶仃的悲慘人生。

    小乞丐見她遲遲沒有回頭，便扯著嗓子咳了一聲:

    “咳咳...姑娘我好了。”

    他清脆的聲音鑽進了芍藥的小腦袋瓜裏，芍藥深吸了一口氣。低著頭滿臉通紅的走到他的跟前，完全不敢去看。

    “......”

    “......”

    一時間兩人無言，氣氛尷尬到了極點！

    她捏起一塊吃食，向小乞丐麵前舉了舉正要說些什麽:

    “你......”

    芍藥微微愣住，這才看清他的模樣，身形削瘦，一雙丹鳳眼微微眯著，身著玄色衣衫，看起來溫文爾雅。墨玉一般的頭發隨意的披在肩上，看著有些慵懶。

    雖然臉色蒼白了些，卻襯得他更加好看了！

    儼然一副俊俏小公子的樣子，哪裏還有剛剛乞丐的模樣。芍藥回過神，抬手胡亂擦了下嘴巴。

    嗯，幹的。幸好沒有流口水。

    她清了清嗓子，把用油紙包著的吃食遞了過去:

    “不知道你喜歡吃些什麽，隨便買了一些。先吃點墊下肚子吧。”

    小乞丐沒有推辭，接過紙包一一打開裏麵有栗子糕，杏仁糖，桂花酥。

    隨即拿起一塊杏仁糖放進嘴裏。隻見他表情愈發悲傷，眼睛蒙上一層水霧，半晌沒有出聲。

    芍藥看著他的臉色愈發的難看。心裏不禁起了疑惑，是不是今日賣杏仁糖的小販做的難吃了些？不然他怎會如此。

    趕緊捏起一塊桂花酥，放進小乞丐的手裏:“不喜歡杏仁糖的話就吐了吧，嚐嚐這個看看合不合胃口。”

    小乞丐靠著牆壁，揚起下巴眼睛渙散，一動不動的望著天空，聲音聽起來格外悲涼:

    “自從阿爹阿娘不在了以後，為了活著不知吃了多少苦頭。隻是很久沒有吃過這麽甜的東西，一時有些傷感。”

    扭頭看著芍藥的眼神柔和了許多:

    “謝謝你，我很喜歡。”

    突如其來的道謝把芍藥驚的不知所措，連忙擺手:

    “不用那麽客氣的，隻是舉手之勞……”話還沒有說完。

    小乞丐突然單膝跪倒在地，雙手抱拳。一臉嚴肅認真的說道:

    “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以後如能平安長大，定當湧泉相報。”

    前半句說的什麽她沒有在意，隻知道後麵的半句話聽得心裏一陣酸楚，連忙將他扶起來:

    “若想報答就去投靠親友，或是找個生計討口飯吃，我等你長大。”

    小乞丐眼神堅定點了點頭。

    芍藥把他拉到一旁坐著:

    “頭發這樣亂，可不好去討生計。”

    說罷用自己的小手擺弄起他的發絲，簡單的束了個發。

    左看看右看看總覺得不太滿意。隨後取下自己頭上的發簪，猶豫了好大一會兒。

    這個發簪可是她那個小氣鬼爹爹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專門找人定做的。值不值錢芍藥不知道，隻知道自己最是喜歡這支簪子。

    芍藥咬咬牙，忍痛割愛的把發簪插在小乞丐的發間，這次感覺對了。滿意的點點頭:

    “真好看。”

    小乞丐被她突如其來的一句誇獎，一下子羞紅了臉。

    “小姐，時候不早了。還得去給虞小姐送布匹呢。”

    阿香不知何時跑了過來。

    “哎，好。這就走。”芍藥說著問阿香要過錢袋，又走到侍從跟前選了兩匹沒那麽花哨的布料，放在了小乞丐旁邊:

    ”這些銀兩雖然不多，也足夠你用一陣子了，這兩塊布料你拿去做些衣裳，或是賣了換錢都可以。”

    他剛要說些什麽，芍藥搶先一步開口:

    “莫要推辭，你現在需要這些。“

    說罷就帶著人急匆匆地離開了。

    小乞丐望著遠處早已消失的人影，自言自語:“我隻是想問你叫什麽名字罷了。”抬手摸了摸頭發，把發簪摘了下來。

    這是一根檀木做的發簪，樣式簡單，帶著一縷清香。發簪的一頭鑲嵌了一顆月牙白的和田玉，簪棍上雕刻了一朵小小的...牡丹花？應該是牡丹吧...

    他看著發簪溫柔的笑了笑，隨後把簪子小心翼翼的收好，放進懷裏。拿著芍藥給的布匹銀兩，消失在傍晚的餘暉下……(www.101noveL.com)